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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却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故意的咳嗽。谈话陡然被打断。

舒清然迟疑着,转身,却看见傅无凌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后面,此刻正与傅倾城并肩站着,默默的盯着她。也说不清他那眼神里,有怒,有怨,有气,还是有情,有义,有信。灯光下,他的脸略有些苍白,嘴唇干涩。身著深蓝色的斜纹绣金长袍,裹得严严实实的。似有些病态。

傅池见他,愤恨的退开两步,与舒清然保持了刻意的距离。

四个人站各怀心思的站着,瞅着彼此,风刮的“呼呼”的响,却不见有谁开口说半个字,打破这怪异的沉默。

直等到周公公从御花园小跑而来,望见他们,用尖声尖气的嗓子叫道:“原来两位王爷,并七皇子,舒王妃都在这啊!皇上正念叨着大家呢!还请几位主子跟着杂家走吧!”

傅无凌这才走到舒清然身边:“舒清然,走吧!”嗓音非常的沙哑。转而,不屑的瞥了傅池一眼,并怪声怪气的说道:“五弟,三哥有些话想对你嫂子说,你不介意吧。”

傅池挺了挺脊背,瞪他一眼,心中杂乱不堪,唇角不自觉的抽了一下。侧身,却对舒清然说道:“嫂子今日的话,傅池感激不尽。傅池心中虽还有多事不明,但现在也只得先行一步。望嫂子珍重。”

舒清然点点头,朝他爽朗的笑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见他无奈的拂袖而去,渐渐远离,才疑惑的仰起头,望着傅无凌:“你要和我说什么?”

他没答话,只瞪了她一眼!对周公公说:“有劳公公了,本王和七皇子随后就到!”从袖袋里掏出一块银元大小的玉佩,扔过去。

周公公媚颜屈膝的接在手中:“是!是!杂家就不打扰了!”转身,一溜烟儿回了御花园,把他们三人留在这幽静的宫中小径上。天黑如幕,月光如纱,淡淡的映照着每一个人神态各异的脸庞。亦把他们身旁厚重的宫墙染上一层荧光!

“从今日起,作为一家之主的我,要重振三王府家风!”傅无凌深吸一口气,这才说道。低头,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现在,先知会你一声。免得你怪我没告诉你。”

“什么意思?”她皱着眉,用怪异的眼神不住的大量这他。

他不禁一笑,那笑容可算是千年难得一遇,唇角淡淡的扬起,冰冷得面庞霎时有了微温的热度,俊黑幽深的双眸中,透射出如月一样沉静优美的光。

“这意思就是说,首先,你要听话!”忽然伸手,覆在她的眉心上,左右食指重重的这么一刮:“眉头皱多了,容易老!”

愣了两秒!舒清然的心都快停顿了!两眼一瞠!恶心!吓得差点向后一跳,退到安全地带。这个男人,难不成真病糊涂了?而他却看透她的心思,顺手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逃。

“听话?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手从她的眉心移开,她的眉头就又皱起来了。非常的警觉。微喝一声。

他松开手,把胳膊弯曲着凑在她跟前:“待会儿我们要一起去见父皇的。”

他那姿势,她明白,却不买账。厉声道:“以前也一起去见过的。”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坚持。

冷哼:“有什么不一样?”

“这就是不一样的地方!”

他的嗓音虽沙哑,但很沉稳。与曾经的阴阴阳阳,冷嘲热讽,与刚才他对傅池说话时的怪声怪气相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而且眼眸里也没有最初的虚伪、奸猾、狡诈!不,应该说,至少此时此刻是没有的!

舒清然在心底不断的琢磨!对视他的双眸,却又承受不住那种眼神,只得垂了眼帘,盯着青石板铺成的路面。怎么也捉摸不透!心被攫住了,动弹不得。

“嫂子,再不去,就要迟了。”傅倾城站在一旁,看着傅无凌,越来越阴沉。月光照在他身上,他也好像隐入了黑暗之中。连日来好好的心情,向下落到极点。他已有些明白!

傅无凌听着他的话,不动声色:“那就走吧!”竟然主动抓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夹在自己的臂膀之下。转头,笑眯眯的对傅倾城说道:“倾城,我们走。”

他的步子慢慢悠悠,并不快。舒清然却总有被拖着、拽着的感觉。她老想把手臂抽出来,可无奈,他的力气实在太大,把她夹得死死的,丝毫不得松懈。

气急了:“傅无凌,你到底是怎么了?放开我!”脸拧成一块儿。想跳起来,想在他胳膊上发狠的咬上一口。

他轻笑着,依旧自顾自的往前走。看似风轻云淡,臂膀的向下的压力却越使越大。

舒清然霎时痛得大叫,脸变了形:“傅无凌,你放开我!好痛!”疼得都快落泪了。好恨这个身体,居然这般的无力!若是以前…

“哥,你弄疼嫂子了!”傅倾城忍不下去,停下脚步,脸已经青了。

傅无凌这才停了脚步,侧身看着舒清然:“你看看你,刚才才对你说了,要听话。你现在就违抗我!”温柔,有点像哄小孩。伸出手指,抹开她眼眶上的润泽。

“这就是你所谓的家风?”她额上的黑线一条一条爬出来。冷汗直流。血液凝固!

他却莞尔一笑:“我是一家之主嘛!”

舒清然愣着,脸刷的一下白了,和房檐上的雪差不多颜色和温度。他这个变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正想高声厉喝!

可傅倾城却先她一步,扬高音调,喝了一声:“嫂子!”陡然收了声。心都揪了。

舒清然望着他,又看了看傅无凌。咬着牙,极为艰难,依旧瞪视,没好气:“那你可不可以松开一点,很疼啊!”

傅无凌点点头,抓住她的手,顺势拂开她的袖口,手臂上却有一段被夹红了的印记,在那柔嫩雪白的肌肤上,异常突兀。微叹一声:“所以我叫你乖一点啦!如果你听话,怎么会弄成这个样?”说罢,竟当着傅倾城的面,俯身,轻吹了几口气:“好了,不痛了!”他口中温热的气息喷在上面,痒酥酥的。然后,他又用另一只手细心的揉了揉,指腹与细腻的肌肤触在一起,越发的火热。

傅倾城只觉有一个人,在用力拧着自己。快把自己拧变形了。痛的大叫:“哥!”却又瞬间觉得,可笑。

而舒清然却如同一个冰块,被冻在那里,微微撑开嘴,不敢置信的望着当前的情景!她现在正受到什么样的待遇?难不成傅无凌疯了?已神经错乱?

听到倾城变了色的叫声,心猛得被拉了回来,收了脸色,转向那边,极为担心:“倾城,怎么了?”正凑过去,而傅无凌却不由分说的把她拽回来,硬生生隔在两人中间。

转头:“倾城,怎么了?”极平静。

傅倾城低了头,深吸一口气,目光没落的扫在地面上,像打了霜的茄子:“没什么,宴会肯定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可傅无凌却不放过他,转而正经问道:“身体好些了吗?听说,你嫂子来了,你才把还魂仙汁喝了,是吗?”

“是!”他心不在焉!头转向别处:“多谢三哥关心。”

“你真的让你嫂子很担心!她为了你,和三哥闹了别扭!在暴风雪里走了一个晚上。住在皇宫里,连王府都不回!”目光犀利,话中有话!

他没有回眸,也不反驳,或解释什么,微微咬了唇:“多谢嫂子关心!都是倾城的不是!”一点也没有感激和歉疚的意思。反而落寞。

舒清然越听他的声音,越急。偏着头,想去看他。却无奈。不论怎么倾身、移步,傅无凌那贼,总能挡住她的视线。

“三哥这几日闭门思过。深感对你,对你嫂嫂,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过!”叹了一声!话音突然加重,越来越严厉,眉头一皱,双眼瞪得浑圆:“你最近也太不懂规矩了。知道哥的意思吗?”

傅倾城敛了眼眸,埋着头,没有答话!

傅无凌心中有数,不再逼迫。回了头,盯着舒清然,意味深长:“清然,那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她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闭口不应!她哪里知道?倾城这么守规矩一个人,都会被他说成‘太不懂规矩’,在他眼里,这世上还有规矩的人吗?她还有什么话好说?只不过,他居然承认他对她也有不对的地方…真可算得上奇迹。果然病糊涂了!

一路上,非常压抑。傅无凌故意走的很慢,延长三个人在一起同行的时间。他不明令,却也可用不同的手段禁止他们说话,或者是眼神交流。除了他,两人都撇着嘴,烦透了。

但,他是满意的。

到了御花园,宴席已开始了,树枝与树枝之间用线连了,缀满了各式各样的宫灯,明亮的光线,把这里映照得跟白昼一样。皇帝的嫔妃、各王公大臣所带来的女眷各一桌,男客们三桌;皇帝和皇后坐在赏月亭里,单独一桌。但也有舒赫等在下首陪着。

傅无凌正想找一个位置,把舒清然安置了。却见周公公拿着拂尘,迈着小碎步,小跑了过来。

“皇上在赏月亭给舒王妃和七皇子赐了坐。皇上说,大臣们辛苦了一年,让三王爷在下面替他好好陪陪各位,听一听大家有什么话。”

“多谢父皇!”

舒清然一听,松了一口大气,满脸的乌云顿时散了开去。把自己的手顺势从傅无凌胳膊下抽开,微微抬头,没好气的又斜他一眼。拉着傅倾城,头也不回,大步朝赏月亭走了去。

傅倾城的脸依旧铁青,但只看着舒清然坚定的抓着自己的手,笑意就偷偷的从嘴角露了出来。沉甸甸的心也轻松了不少。

只傅无凌,那张原本还有些开心的脸,霎时阴沉了下去。望着两人的背影,眉头越拢越紧。凌厉的眼神一扫,落在周公公身上,透着一股子杀气。周公公哆嗦了半刻,低了头,什么话也不敢回,先缓缓的退开两步,见距离适当,逃似的回到皇帝身边。

傅无凌又望了舒清然一眼。见她已入了座,只好尽力堆出一张笑脸,走到席桌之中。

极少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但皇帝和舒赫坐在赏月亭里,居高临下,却把这些微妙看得清清楚楚。又琢磨这这几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见他们请了安,坐好。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的,看似无心,实乃有意,声音压得极低:“清然,那晚才看你和无凌闹别扭了!父皇还以为你们一僵又会持续三个月,没想到这次和好的这么快!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了?”

“什么喜事?”舒清然正在夹菜,一愣,迷惑的抬起头。

皇后却在一旁,微微一笑:“皇上也是,这里人那么多,大家都听着呢!清然虽嫁了人,到底和小姑娘差不多,你这样问,还不叫她羞死了!”

“有什么可害羞的!她嫁了无凌,替他生儿育女,天经地义!这里谁听到了,不恭喜他们?”顿了顿:“而且父皇,实在想抱抱你们两的孙子了!”

舒清然眨了眨眼,差点吐出来!缓缓地将筷子放在了骨架上,双眉一点一点的蹙了起来。只觉很多双眼睛,已齐刷刷的射向了她,叫她好不自在。而傅倾城却低了头,不敢看她。

不顾众人,沉着声:“父皇,我记得我们两曾白纸黑字定过约定。如果我在过年之前,把京城里所有的难民都安置好了。您就特为我设立一个民政部,许我做部长,到上凌国各地去帮助急需被帮助的人。”这本来是准备开春才对他说的。逼人太甚!

“是!朕没忘!”皇帝点点头:“朕还准备让倾城做你的部下,继续跟着你。他最近有很大的进步,朕很欣慰!”

“那父皇为什么…”

“清然,朕以前还不太懂你的心思!”抿嘴一笑:“但朕现在才知道,你执意去帮助难民,也是为了用行动向无凌表现你的改变。你做得很好!无凌现在对你的态度,已经有很大的改变!上次为你,亲自去把梧雨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抓起来!前几天你们闹了别扭,今天又一起手挽着手到这来赴宴,我看八成也是他主动的吧!真是一举两得。”顿了顿:“所以,父皇决定,赐你做你所谓的“民政部长。但你毕竟是女孩子,又嫁了人,以后还要为无凌,为我们皇家添香火!就让倾城代替你到各地去看看,该怎么做,他跟着你学了这么久,也该知道怎么做了!而你仍在三王府主持大局,怎么样?”

“父皇!”

舒清然和傅倾城都震得跳了起来,同声大叫起来。不敢置信的盯着皇帝。

听见他们的叫声,整个宴席都静了下来,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移向了赏月亭,心底不住的盘算。到底怎么回事?只傅池和傅无凌神色严峻的看着上位,但心思不一。

舒赫不得不站出来,厉声喝道:“倾城,清然,还不谢恩!”

傅倾城不语!舒清然却觉得受了极大的委屈,扭头反驳道:“我为什么要谢恩?”

“不谢恩,那就跪下!别以为你只做了一点不起眼的小事,就可以得意忘形,就可以不知天高地厚,坐在你身边的,是上凌国的皇上,也是你的公公!”舒赫看着自己的女儿,口中严厉不让,心底却不是滋味。

舒清然拉开凳子,想都不想就跪了下去。头埋得极低,心底恨得都快叫起来了。

皇帝却叹了一声,朝舒赫嗔道:“舒卿,大过年的,你看看你!”

朝下叫道:“无凌,你过来。”

傅无凌将酒杯随意放在一张桌上,领命走了过去。跟着舒清然,并排着跪了。

皇帝朝下严厉的扫了几眼,叫众人不敢太头。

转头压低声音,略有笑意:“你跪什么?父皇叫你来,是让你把你媳妇扶起来的。”想了想,对舒赫说道:“舒卿家,赏月亭里的几位爱卿,能否替朕到下面照顾一下。”

众人会意,连忙起身。

见亭里只有皇后和他们三人,才又说道:“无凌,我想让倾城到各省去历练一番,不知道你可舍得?”见傅无凌猛的抬起头眼中充满惊恐,他笑了笑:“想你和清然都舍不得。你们俩,都太溺爱他。朕和皇后,还有宫里的人都舍不得,老惯着他。可是,小鸟终有一天要长大的。要展翅高飞,不能总待在鸟巢里,不出去。知道吗?”

“可是,父皇,倾城还…”

“你要说,倾城还小吧!”皇帝立刻打断了他:“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也为了他!你明白父皇的意思吗?”却没有说,为了你们三个都好。

见傅无凌低着头,紧蹙着眉,双眸不断的闪动,又说道:“我已御赐清然做‘民政部部长’之职!以后她在家中的地位,可比不得现在,你不可以再如以前那样欺负她了。她是有皇职在身的人,你再敢如以前那样对她,父皇第一个不饶你!父皇本也想让她先带着倾城到省外去看看,但一想到你两成亲已经一年了,可是她一点消息也没有!父皇心里有点急,想来你心里更急!”抬头与皇后相视一笑:“所以,还让她留在三王府。你们两总该有一个孩子了吧!有了孩子,她的心定下来,你的心也定下来。以后和和睦睦的生活下去,这才是父皇对你们最大的期望。”

“至于倾城嘛!”却瞪了他一眼:“父皇也知道你嫂子对你好,你也向着你嫂子!这是很好的,一家人和和睦睦,你哥哥也少操很多心。可是你这么大了,该学着自己做一点事了!秋秋郡主的事,虽然很不幸!但父皇和你兄长会再为你寻一门合适的亲事的,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总之,父皇不希望你成为一个什么都不懂得纨绔子弟!你懂吗?”厉声!

傅倾城再也受不住,也跪了下去!

三个人静默无声的跪在一起。只用余光,偷偷的瞄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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