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没有办法得到一个永恒的灵魂吗？”
——“不！只有当一个人爱你、把你当做比他父母还要亲切的人的时候：只有当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只有当他答应现在和将来永远对你忠诚的时候，他的灵魂才会转移到你的身上去，而你就会得到一份人类的快乐。他就会分给你一个灵魂，而同时他自己的灵魂又能保持不灭。”
——“这药吃掉，于是你的尾巴就可以分做两半，成为人类所谓的腿。可是这是很痛的——这就好像有一把尖刀砍进你的身体。凡是看到你的人，一定会说你是他们所见到的最美丽的孩子！你将仍旧会保持你像游泳似的步子，任何舞蹈家也不会跳得像你那样轻柔。不过你的每一个步子将会使你觉得好像是在尖刀上行走，好像你的血在向外流。”
小人鱼说：——“我可以忍受，我不怕。”用她那最美的颤抖的声音。
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我跟杨洛羽曾经被逼着演过一次《人鱼公主》。
具体我都已经不太记得了，好像是由同学投票定的人选，也不知道怎么会选上我的。
结果正式演出的时候我却跟杨洛羽打了起来，说是打架，其实也都是我在追着他打而已。还从台上追到后台，再到观众席，最后差点连舞台都拆了，反正那个时候我看他哪里都不顺眼，特别是在他叫我“紫紫公主”的时候，心里真是难以形容的生气。
那轻笑的眉眼和声音，完全就是在讽刺我嘛！世上有我这个样子的公主吗？要韩夕静那种才算吧？
本以为把演出搞砸的我会被骂得很惨，没想到反应却出奇的热烈，大概比起爱情故事，大家还是更喜欢看打戏？或者还是觉得小人鱼终于发火了把负心王子给教训一顿看着很解气吗？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巧，现在来到我手上的竟然又是《人鱼公主》！
我是个比较粗线条的人，虽然没有什么浪漫细胞，但从自看过这个童话故事之后魔女就一直是我最讨厌的一个角色。
我不想当公主，不想在大海里化为泡沫一个人消失掉，我也不想当魔女，谁愿意当魔女！一个住在毒蛇跟珊瑚虫包围的黑暗森林中的变态，还要割小人鱼的舌头，真是虐待狂，贩卖人体器官是犯罪的好不好？我恨她一万年啦！
“轮到你了！纪紫！在发什么呆？”
思绪被打断了，我回过神来，看到洋葱头在捶胸顿足的看着我。
“哦。”我拿起剧本接着念，“可是你要记住，一但你……”
“停！停！”他激动的按着额头，青筋跟血管交织在一起跳动着，“这是在演戏，不是让你朗读！要充满感情一点！要更投入一点！把你的身心都放进角色里面去，你记住，你现在是个恶邪的魔女！你的眼神，你的动作，你的表情，你的一切一切都要邪恶邪恶再邪恶，说这句话的时候，你一定要表现出令人憎恶的一面，可是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简直像一块木头，一座雕像，一台机器……”
他手脚足蹈的讲个不停，只要一扯上跟剧本相关的事马上就会判若两人，今天是第四次排练，他为了我的一句台词已经上窜下跳了两个小时，还动不动就是排比句大段大段的。他不累我都替他累。
“好啦！我知道了。”反正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唉！”他直叹气，想了一会儿之后说，“算了，你只要把台词记住就好，正式演出那天你就戴面具上台好了！”
“什么？——”
“还好我早有准备。”他说着，也不知从哪找出个丑陋的面具出来递给我，“反正演魔女嘛！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 =|||||……那你不早说。”吼了我几个小时好玩是吧，臭洋葱，小心我揍你。
我心里不爽，存心想为难他，于是说，“那你演给我看看啊，大——导——演——的儿子~~~”
洋葱头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副自信的表情，“好！”
而杨洛羽笑着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吃点心喝咖啡看了好一阵子戏，现在终于也被点名了。
“那、那个……杨学长，你可以跟我练习一下这一段的台词吗？”洋葱头转过身去，又恢复了那个怕事内向的小少爷形象。
“好啊。”他站了起来。
“呃，学长不用拿剧本吗？”他惊讶的说。
“不用了，开始吧。”杨洛羽笑笑。
不是吧？我双手一震，手里的剧本滑落到地面。
“难道……学长已经背下来了？”洋葱头几乎是惊呼出声。
“嗯……算是吧。”
“可、可是——”
上天，他不是就只看过一遍吗？这样就能背下来了，那让我这个被训了几个小时还抱着剧本的人到底情何以堪啊！
这个人……活这个世界就是专门为了让所有人感到不平衡的吗？我抱着头对天长问。
“你不放心？”杨洛羽看着比我的样子镇定不了多少的洋葱头，淡淡的反问了一句。
“没有这回事……学长千万别误会！”洋葱头这下只能手忙脚乱的一阵解释，“那就这样开始好了……”
由于只是练习一下台词而已，所以他们都站在原地没动。
尽管这样，在这借来的空教室里，在普通的日光灯之下，却让我有难以形容的感受。
首先是喜感……洋葱头扮演的是最“英俊”的王子，他时而微笑，时而大笑，他优雅而且温柔，台词从他嘴里出来十分自然，好像那本身就是他想要说的话，但这一切配合那个洋葱般的脑壳，实在有种难以形容的喜剧效果。
我真佩服杨洛羽竟然可以一本正经的和他对戏而不笑场。
在我最初想笑的冲动过后，我听到了杨洛羽的声音。
轻的，淡的，那一如平常的声调，因为人鱼是不能说话的，因此杨洛羽的台词全是独白，大段大段的独白从他口里念出，我惊讶的拿起剧本却发现真的是一字不差！
——他不知道是我救了他，也不知道我即将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他甚至爱别人多过于我。但那又怎么样呢？在最后一刻之前我仍然会留在他的身边，热爱他，照看他。
——“我太幸福了！我终于可以娶那位姑娘为妻。小人鱼，你也会为我的幸福而感到高兴吧？因为你是最喜欢我的人。我从来不敢希望的东西现在却变成了事实！”
——我会为你高兴的，即使心脏痛到已经分裂而开。我知道自己的命运，在你得到幸福的时候宣告了我的灭亡，教堂的钟声就是我的丧响，我将要消失，我失去声音，失去你，失去亲人，失去在这个世上的一切东西。我想要拥有你的灵魂，虽然没有得到，可我却并不后悔。
我看着杨洛羽，看着在那浅褐的发丝下莫明忧郁的双眼，他的身影突然模糊遥远起来，可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清晰地撞击在我的胸口，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早上谈起樱花树时他所说的话，忽然一阵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