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访亲戚果真舒服，一到亲戚家，就有人斟茶递水，糖果瓜子任吃。看着别人进进出出忙个不停，程非就有一种翻身农奴做主人的感觉，她对方伟小声说：“要是天天都去走访亲戚多好啊，不用自己做饭菜。”
偏偏旁边方母听见，白她一眼：“只有懒人才想着去别人家吃饭。”
程非给方母抢白得满脸通红。
吃饭时，姑妈问方伟：“阿伟，听说你在广州买了房。”
方伟说：“是啊。”
姑妈说：“你真有本事啊，来，吃块鸡肉。”她夹了块鸡肉给方伟。
方伟说声多谢。
方母说：“以后你去广州玩，去他那里住就行了。”
姑妈笑呵呵地说：“好啊，好啊。”
程非差点没噎着，她望着方母，心想，你说谎怎么不眨眼？房子明明是我买的，而且里面根本没空房，要是姑妈真的去了，难道让她住房间，我们打地铺？
这时方伟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别生气，随我妈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看在方伟份上，程非很大方地不计较。
年初四走访方伟外婆家，年初五不用走访亲戚，程非本来以为可以闲下来，但方母要包粽子，让他们初六带回广州。端午节吃粽子这个习俗程非知道，但春节也吃粽子，她没听说过，可能是这边的习俗吧。方母很得意地对程非说：“你没吃过这边的粽子吧，今天我就做你们吃，味道很好，村里人都赞我做的粽子一流呢。”程非吃过肇庆的裹蒸粽，糯米比较硬，口感还可以，这边的粽子她确实没吃过，于是她很好奇地在旁边看着。
包粽子的程序很繁复，先把绿豆用水泡浸一晚，变软后，搓掉外面的绿皮。再选用上好五花腩肉，用蒜头爆香，装在盘里待用。再把糯米炒香，放在箩里。包粽子用的是冬叶，冬叶是是一种野生的植物，生长在山岭上。它的叶子又大又长，有点像缩小版的芭蕉叶。冬叶摘回来后需要开水烫一烫，目的是去掉叶子的涩味。
包粽子时，一般要用四张冬叶，底下先放一条长长的水草，然后将两叠在一起的冬叶横着放，另两张竖着放，成十字形。摆好形状后，先铺一层糯米，放炒香的肉，再铺上一层糯米，最后，压平成一个正方形，再将叶子对折起来。原先铺在底下的水草则缠绕着成了正方形的粽子，绑啊绑啊，像变魔术一样，在方母粗大的巧手下，一条水草，到最后居然变成两条，绑在一起，手指从中穿过，一个大约半斤重的粽子就可以拎起来了。
程非看得眼花缭乱，不得不佩服方母的心灵手巧，她自己尝试着包一个，结果弄得惨不忍睹。方母知道她帮不上忙，就把她轰出去。
程非难得清闲，就四处逛逛。方伟家背靠一座山，面对一座山，简直是开门见山。房屋旁边有条山涧，两旁长满野草，看不到山涧水，只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屋后是片坡地，比较陡，种有荔枝、龙眼、黄皮、青梅、枇杷等果树，还有一棵高大的梨树。刚好是开花季节，梨树开满白色的花，远看像雪。走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清香。偶尔会有花瓣掉下来。程非眼里心里都充满诗情话意，有那么一刻，她想，如果能和方伟在这里长相厮守、白头终老，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由于明天要赶早班车回广州，吃晚饭时大家就多了一份离别的愁怀，方父方母不停地提醒方伟要注意的事项，语言之中有些微伤感。程非除外，明天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用事事都受方母约束，她不知道多开心。
吃着吃着，方父说：“阿伟，你们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考虑你们的终身大事？你看你堂弟阿辉，才20出头，去年娶的老婆，今年就生了个儿子。”
方伟说：“爸，放心吧，我们会考虑的，对吧，非非？”对于结婚，他是无所谓的，既然父母开口了，自然就要顺着他们意思。所以他用手肘碰了碰程非，只要程非点头，明天去登记都可以。
程非很愕然，为什么把这事推到我身上？见方伟父母都看着她，她便说：“其实我们两个年纪并不大，很多人人都是三十左右才结婚的，我公司的同事，28岁才结婚，三十岁才要孩子。”
方母插话：“女人这么大年纪才结婚生孩子，对身体对孩子都不好，你们最好就今年登记，年底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我盼着抱孙子都盼了好久。村里的海叔，才五十岁，比方伟爸爸少几岁，人家的孙子都三岁了，天天抱着。上次经过我们家门口，还故意问我们，方伟生了没有，分明在气我们，因为我们没有孙子可以抱啊。”
方父也说：“是啊，我在镇上上班时，同事闲聊时都会问我，说我们的儿子跟女朋友都同居那么多年，怎么还没有小孩，是不是有问题？”
程非说：“谁说我们有问题？我们不知道多正常。”
方母接话：“既然正常，就生一个出来，堵住他们的口。你们要多生几个，反正我快退休了，到时帮你们照顾小孩。”
程非说：“为什么要生那么多个？我觉得一个就够了。？”
方母惊讶地说：“一个怎么能行？至少要三个。还有，一定要生儿子，没有儿子，我们在村里肯定抬不起头，说我们绝户，哪怕你很有钱。”
这是什么思想？程非气极反笑：“我觉得女儿很好，我只要女儿，而且我只生一个。”她的声音很大，很坚决。客厅一时陷入可怕的寂静。
方母阴着脸，她也强硬地说：“不管怎么样，方伟一定要生儿子。如果有人不愿意生，方伟你大可以找别人生！”
程非的血往上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为了生儿子居然唆摆儿子找其他女人？她正要说话，方伟见到情形不对，赶紧说：“吃饭，吃饭。”他夹了块肉给母亲，陪笑说：“妈，这是你最爱吃的鸡腿。”，又替父亲倒了杯酒，说：“爸，喝点酒吧。”
方母将筷子一放，说：“吃饱了，不吃了。”起身离开。她的走路声很响，显然是很生气。方父阴着脸，仰头将酒一喝而尽，也离开客厅，只剩下方伟他们两个。
方伟生气地说：“你怎么可以顶撞我父母？你看，他们都生气了！”
本来方伟会向着自己，谁知道竟然招来责骂，程非委屈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我哪里顶撞？我只不过说我自己的看法，生女儿不好吗？为什么你们个个都想生儿子？我又不是生育机器。”
“他们说生儿子，你难道现在就生吗？你为什么不懂得讨好他们，让他们欢喜一下？至于是不是真的要生，这事回去我们再商量不行吗？”
“我是不懂得讨他们欢喜，那你就去找一个让他们欢喜的人啊，刚才你妈不是说了，要你找别人生吗？”
“我妈气在头上是这样说话的，你跟她计较什么？”
“气在头上就可以乱说话吗？你没看她态度很强硬吗？既然你妈那么喜欢生儿子，就让她去生算了！”
这话很扎耳，方伟怒火嗖地上来，他大喝一声：“程非！”
程非不甘示弱，仰起脸，厉声说：“怎么，想打我吗？有本事你就打呀。”
方伟当然不会打她，他握了握拳头，显然在强忍怒火，很快，他一拍台面说：“我不吃了。”起身出门，留下程非一人对着满桌饭菜。
程非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觉得很委屈，呆坐了半响，跑回房里去了。
这场送行的晚饭，不欢而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