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萍萍就确认了大家对她的喜爱。这种确认，正是她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目标。第二个目标是什么呢？对此，萍萍早已成竹在胸——找一个年轻的、有实力的领导做后盾。第一个目标的实现只是说明她有了比较好的群众基础，并不能从实质上改变她的人生轨迹。第二个目标则是有实质内涵的。只要有一双坚定有力的手托着她，不久的将来，她就能够平步青云，成为机关大院里的女干部，女领导。这是她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愿望。当初分配工作时，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身体代价跻身于国家机关。这一切，都是为了实现她的梦想：做一个可以呼风唤雨、能够叱咤风云的女领导！
在萍萍的顶头上司中，从正司长到几个副司长，除陈玉栋外，都已过了知天命之年，眼看着就要进入耳顺。只有陈玉栋接近不惑之年，是一支成长型的潜力股。选择这支“股票”，进可攻，退可守。若能顺利贴上陈玉栋，上个副处级问题不大，陪他玩几年，自己的职位还会一路上升。到时候，自己若不愿意和他继续暧昧，就找一个才貌相当的嫁出去。若是万一陷得太深，就迫使陈玉栋离婚和自己结婚。进退都由自己决定，游刃有余，何乐而不为？
有了这个打算后，萍萍就开始按计划行动起来。第一步自然是先了解陈玉栋的家庭背景、婚姻背景和感情状况。
办公室里有一个大姐叫纪华，主管纪检，四十多岁，性格开朗，爱说爱笑，说话直来直去，不看前路，不留后路，且爱憎分明，从不拖泥带水。她也没有上进欲望，无欲则刚。所以，无论和谁打交道，她都是自信的，透明的，这正是她的可爱之处。她因此赢得了好口碑，也赢得了领导的信任和好评。所以，领导一届届地换，而她的位置却从来不曾换过。她常说，能做好本职工作，能简简单单地过好每一天，是她人生的最大幸福。
中午休息时间，萍萍来到纪华办公室。纪华一看到萍萍，立即笑逐颜开，指着旁边的沙发说：“小可爱来了？坐下休息会儿，大姐给你倒水喝。”
萍萍笑眯眯地坐下说：“谢谢大姐！”
纪华说：“谢什么呢，跟大姐客气什么呀！”
萍萍笑了笑，又装作不经意地说：“坐了一上午办公室，怪闷的，想找大姐聊聊天呢。”
纪华笑道：“好啊！想聊哪方面的？大姐一定会是我们的小可爱的最佳聊天人选。”
萍萍明知故问：“大姐啊，我来机关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我，对我有什么看法没有？大姐要是知道，告诉我，我好努力改正。”
纪华笑了起来，说：“都说你是小可爱啊，大家都喜欢你呢。”
萍萍以退为守，说：“我知道，大姐是最喜欢我的，有大姐喜欢，我就心满意足了。哪敢让大家都喜欢呀？我来机关时间不长，机关里的人都是领导、前辈，我除了在大姐这里敢说话，在别人面前我都不敢说话，尤其是在男领导面前，对他们都不了解，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纪华说：“你说他们呀！都那德行，天天忙工作，也不注意和下属沟通。是不是谁在你面前摆官架子了？说出来，大姐给你主持公道。”
萍萍迭声说：“不不不，没有，都没有官架子。我是说，我对他们都不了解，就是我想跟领导多说几句话，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呀。”
纪华似乎明白了萍萍的意思，说：“哦，原来是这样呀！你说说看，想了解谁，这点忙，大姐还是能帮的。”
萍萍并不急于说出陈玉栋的名字，说：“随便谁都行啊，反正对他们我都是一无所知。”
纪华说：“那就说咱的老司长？他呀……”
萍萍一听，赶紧站起来给纪华递来一杯水，说：“大姐请喝水。在我眼中，老司长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呢。”又装作不经意地引向自己的话题：“我听说，咱的领导中，学问最大的是陈副司长，听说他还是博士生导师呢。我以前只是听说过学者型官员，没想到我工作后的顶头上司就是这样的官员。”
纪华并没有多想，说：“是呀，陈副司长是新提上来的，你俩是一前一后来的，他比你略早一点。记得陈副司长就职那天说的一句话，看起来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很多人暗自惊讶。他说，他来自农村，他的父母都是农民，都还在农村务农。”
§§§ 第16节
萍萍听说，心中也一阵惊讶：陈副司长说的是实话，可是，现在的人，尤其是官场中人，都希望自己有一个好的家庭背景，有一个实力强的上司做后盾，如果没有，无形中，就会使自己的重量级下降。难得他不知道人心的微妙之处？他怎么会自扬家丑？这个陈副司长真的耐人寻味。
纪华接着说：“按一般人的想法，即使自己是农村的，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甚至会忌讳别人说起出身问题。但陈副司长不这样，他很真实，很坦率，从不摆官架子，和下属说话时让人感觉不到他是高高在上的副司长，有时甚至觉得，下属是领导，他是下属。慢慢地，大家认可了他的人品、才能和学识，对他的工作很支持，正因为这样，他的工作才显得更有成效。”
为了打探更多信息，萍萍假装轻松，笑着说：“我们上学时，同学们总喜欢讨论关于幸福的问题，听大姐这一说，我终于找到答案了。”
纪华不解，问：“幸福？答案？”
萍萍说：“以陈副司长的综合素质，他的爱人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纪华果真是知无不言，说：“是呀！我见过他爱人，一看就是一个幸福的女人，白白胖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听说他俩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结的婚，能不幸福吗？”
萍萍心里微微发凉，说：“自由恋爱呀，现在在大学里一点也不新鲜了，不过，在他们那时代，还是需要点勇气的。我听我妈说，他们那时谈恋爱不像现在这么开放，学校基本上持反对态度，党的大门对谈恋爱的人基本上是关闭的。”她装作说悄悄话，低声说：“看来呀，我们的陈副司长还是很勇敢，很浪漫的呢。”
纪华也笑了起来。关于恋爱的潜台词是没有代沟的，两个女人的忘年之交因此拉近了距离。
这次交谈后，萍萍对陈玉栋有了一些了解，尽管陈玉栋的婚姻看起来无懈可击，也可能是所谓的真正的爱情结合，但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吃腥的猫。在她看来，男人都差不多，除了传说中的柳下惠，她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现实中的男人能够抵挡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的进攻。
一天下午，到了下班时间。陈玉栋路过纪华办公室时看到门开着，纪华正坐在电脑前忙乎着。陈玉栋顺便走进去，打招呼说：“纪大姐，还要加班呀？”
纪华抬起头，客气地说：“今天要赶一份文件。”
说话间，萍萍像从地缝里忽然钻出来一样，笑吟吟地站在了陈玉栋面前，甜甜脆脆地说：“陈副司长您好！纪大姐好！”
纪华笑着说：“小可爱，从哪里钻出来的呀？还不赶紧下班回家？当心回去晚了你的那个小亲爱着急呀！”
萍萍装作不好意思，说：“看纪大姐您说的，人家还，人家还没有男朋友呢。”
纪华说：“谁信呢，你这样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后面的崇拜者都排成队了吧，要不就是你标准太高，别人只好望而止步。”她又看着陈玉栋说：“好了，不瞎说了，我正有一个问题向陈副司长汇报呢。”
陈玉栋问：“什么问题？”
萍萍不甘心地说：“纪大姐，你们说事吧，我先回去了。”
纪华急匆匆地说：“好吧，你先回去吧。不知道资料室的人走了没有，我赶紧去看看，向陈副司长汇报问题需要这份资料。”
说着，纪华离开了办公室，但萍萍却没有动脚跟。此时陈玉栋就在她旁边，他坐在沙发上，正在很随意地翻看报纸。萍萍觉得，她的机会来了，她要抓住和陈玉栋单独相处的这一瞬间，完成她思虑已久的“贴陈”计划。她大大方方地走近陈玉栋，温温柔柔地叫了一声：“陈司长。”
陈玉栋未抬头，似乎被报纸的某篇文章所吸引，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萍萍接着又喊了一声“陈司长。”声音甜甜的，娇娇的，柔柔的，仿佛女儿向父亲撒娇，又像是小情人对年长老头的挑逗。
此时，纪华刚好走到办公室门口，门敞开着，她被萍萍的声音惊呆了，她站在门外，惊讶地听着房间内的动静。
陈玉栋警觉地抬起头，迅速看了萍萍一眼，这一看，他已经心如明镜。自从当上这副司长后，不知从哪里冒出那么多漂亮女孩子，有电话约吃饭的，有约看电影、听音乐的，总而言之都想创造和他单独相处机会。陈玉栋并不是六根清静的圣人，开始时，也曾经心跳加速过。但他很快就清醒了，就像聪明的狮子打了一个盹后迅速清醒一样。这些女孩子们想方设法靠近他，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个人魅力，而是因为他的权力和地位。他知道女孩子想成就一件事情是很不容易的，但他不赞成以感情和身体为代价换取前程，毕竟，对一个人来说，还有一些东西是事业和前程无法取代的，比如女人的尊严和贞操。他喜欢相对传统一点的女人，喜欢把贞操当回事的女人。
每当遇到女孩子的“袭击”时，陈玉栋就会有一个下意识动作：迅速看一下对方的眉梢。但每次看后，他都会暗笑自己。是的，黎珩的眉梢有一颗会跳舞的小黑痣，但毕竟眉梢有黑痣并且长得像黎珩那样动人的黑痣，他迄今为止还未发现第二颗！
习惯地，他迅速看了一下萍萍的眉梢，心头袭来一丝失望。他用嘴角老到的微笑遮挡了心中的失望，问道：“有事吗？”
萍萍含娇带嗔地说：“陈司长，我，我，我对你有意见！”
陈玉栋笑道：“哦？对我有意见？有什么意见？但讲无妨。”
§§§第17节
萍萍笑了起来，笑声、笑容、笑态都可爱到极点，说：“你太骄傲，太目中无人，你从来都不认认真真地看人家一眼！”
陈玉栋依旧不显山露水，说：“是这样吗？好，多谢你给我提意见，我以后改正。”
萍萍见陈玉栋毫无反应，就索性坐在他旁边，顺势依在他的肩膀上。
陈玉栋见状赶紧站起，打圆场说：“你今天是怎么了？没喝醉吧？身体不适？有病了？”
萍萍感到了瞬间的羞辱，她站起身来，红着脸，压低着嗓音，却一字一句地说：“难怪人家说学者型官员与众不同，我今天算是见识了！是不解风情或是故作矜持？难道学者型官员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以至于对眼前的美女，大学生美女，都无动于衷？”
话说到这分上，陈玉栋不能再装迷糊。实事求是地说，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内心深处会泛起一丝虚荣满足后的幸福感，但这种幸福感迅速会被清醒的理智所淹没，继而会有一种无法阻挡的懊恼之感冷飕飕地覆盖全身：现在的女孩子怎么了？一个女孩子若失去了含蓄和清纯，失去了自尊和贞操，她还有什么自信站在男人面前？难道在她们看来，男人都是那么傻、那么毫无价值？都可以作为她们手中的玩偶任意摆布？她们只要有了年轻、漂亮作资本，就可以让男人们舍生忘死、纵身跳进粉色陷阱？
想到这些，陈玉栋忽然觉得，萍萍的肢体引诱是对他的轻视和侮辱。于是，他面带愠怒之色，说：“学者型官员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这我说不清。我能够说清楚的是，官员也好，学者也好，只要他们的智慧还有一点点残留，他们会更看重一个男人的尊严。男人如此，女人也一样，正像你，也是需要有尊严的。因为尊严，是一个人，是作为一个人的最起码条件。是吧？”
陈玉栋的话不温不火，恰到好处。萍萍无言以对，扭脸冲出了办公室，没来得及和站着目瞪口呆的纪华打招呼，一溜烟地跑开了。
看到陈玉栋的脸上依旧有愠怒之色，纪华没有再说什么。
很快，这件事情像夜里偷偷下了一场小雨一样，在机关里悄悄传开。传言中，对陈玉栋褒扬有加，对欧阳萍的评价却一落千丈，她的“小可爱”称呼一下子成了历史。不久，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传言，只有“当事人”陈玉栋和欧阳萍对传言一无所知。
这是一个各种信息异常发达的年代，很快，陈玉栋的妻子何静也听到了这些传言。总体上看，何静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妻子。和陈玉栋结婚后，为了让陈玉栋专心工作，她独揽家务，很少有怨言。陈玉栋对此也非常满意并心存感激。但是，自从陈玉栋做了副司长后，不知不觉中，何静对待陈玉栋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她不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贤妻良母，她会时不时地和陈玉栋“比试”一下。所谓“比试”就是她主动挑起战火，吵闹一通。在她的潜意识中，这种吵闹是为了提示或者巩固她的家庭地位。
陈玉栋的住房条件已由筒子楼提升为三居室。从室内装修看，属于简单、整洁型。墙面、地砖以及门的包框都是白色的，客厅、厨房、卧室、洗手间都和大多数家庭一样，平平常常，毫无奢华可言。惟一值得一提的是书房，这是陈玉栋在家里的主要活动场所，大书柜和写字台是书房的主要物件。一副墨宝挂在墙的显要位置，只有四个字，不是时下官场流行的“难得糊涂”，也不是“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之类，而是陈玉栋最喜欢的四个字“上善若水”。
这是老子《道德经》中名句。原文是“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所恶，故几于道。”意思是说：道德高尚的人像水一样。水善于给万物带来好处却从不与万物相争，它把自己放置在众人所讨厌的低洼之地，因此说，它的行为差不多符合道的原则。老子用自然界中的水告诉了人们做人的一项原则：做人的品格应该像水一样，柔和，甘居卑下的地方，滋润万物而不争。这是老子最著名的“善利万物而不争”的思想，是一种朴素的辩证法思想。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里的“水”是没有志向、缺乏进取的意思。但水流向低处后归于大海，它就拥有了大海的宽阔、深邃和神秘。所以，水往低处流反而可以有所作为，它无需竞争，却可以获得比相争而来的一瓢水、一池水更为广阔的空间。向低是为了获得更高深的空间，无为是为了有为。当这种充满辩证的理念成为一种思想习惯时，一切都会变得非常美好。正因为如此，在众多名言警句中，陈玉栋对“上善若水”情有独钟。
晚饭后，陈玉栋照例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中，书架上和经济有关的书籍浩如烟海。只要有时间，他就会捧起一本书，边读边划线边注解边做笔记，非常认真，非常专注。
这时，何静推门进来了。她不由分说抢过陈玉栋手中的书，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气呼呼地坐在陈玉栋对面。
陈玉栋一头雾水，说：“你，这又是怎么啦？”
何静理直气壮地说：“怎么啦？你还好意思问我？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我是聋子！瞎子！傻子！”
陈玉栋不满，说：“有话好好说，你近来到底怎么啦？总是劈头盖脸地乱找事。”
何静说：“我找事还是你找事？”
陈玉栋不解，说：“我？我找事？我好好地看我的书，我找什么事了？”
§§§第18节
何静说：“你还别做出一副无辜受屈的样子。你说，你和欧阳萍是怎么个回事？”
提到这个，陈玉栋就心烦，说：“什么怎么个回事？什么事也没有！”
何静说：“没有？那关于你和她的传言是怎么回事？”
陈玉栋说：“传言？我和她能有什么传言？我怎么不知道？”
何静更加恼火，说：“你是不知道，你要装做不知道，糊弄我，是不是？你们单位早就传开了，说，这个欧阳萍是美女大学生，喜欢你，而你拒绝了她！”
陈玉栋一听，笑了一下，说：“你早说这个不就结了嘛！这个事确实有，但你发什么火呀？我拒绝她，你应该表扬我才对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