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老天总算有了一点眼白,她在失去生机变成冰棍的时候,有人气喘吁吁地回到了这片区域。
顾盼间,他在不起眼的角落,找着了认识以来最耀目的她。
从来,她都以一种极为淡然的姿态出现在这个城市或者别的某处,素雅的紫色裙摆拂过草尖,哪怕停留也不会有任何痕迹,就像她的眼眸,清澈美丽却似深夜,映不出世间万物。
第一次遇见,她柔弱,也倔强,扭伤了手臂依旧不愿意把自己的能力展现,宁肯受所有人的嘲笑。僵硬的动作间,他看见了她背影的落寞和孤独。
第二次,她一个人面对数个成年男人,从容不迫,他在脑袋一片浆糊的状况下,感知了她身手不错的信息。以她的凉淡性子,想来不会是个吃亏的,她有把握撂倒那些嗑了药汉子们,才无所谓地被堵着。
她不喜欢麻烦,但不代表她怕麻烦。
事后他回想,觉得,安若绾这个女孩儿,绝对是个不能招惹的人物,平时冷冷淡淡,什么都随你便,可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她会让你知道何为地狱——
当时,她是把他们看做杂鱼,逗逗就好,过头了大不了给个教训,揍一顿就是了。
她骄傲,她睥睨,他们的动作,在她眼底,由进犯变成了挣扎,一切浮云而过。
那份高贵,非平常人能有。
第三次,他终于确定,她背后一定有着相当大的势力,跟随在她身后的两个保镖先不说,他认出当地颇有能力的微生家的家主,竟然落后她一小步前行。虽然并不明显……
那一天,他激动也有些心乱,下意识保护她,有时候却是身体比行动更快。
一地狼藉,周遭残肢血块遍布,腥锈气味在空气里蔓延,他撑过凌乱夜晚,亲自把叔叔抓回,回头不见了她。
之后,纷纷乱乱,他一直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和她没有多少的纠葛,见到她,他的心会乱,见不到,也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会牵挂,却不是时时想起,他能用身体保护她,又不像是喜欢她……
迷茫中,被告知,她已经失去了记忆,眉宇间的忧伤淡然不见了,她比以往更加活泼了些,他忽然不见了见她的勇气,心悸动的频率增加了不止一倍,总是觉得好熟悉……她笑的弧度,她嘟嘴的模样,她撒娇的小动作……
全部可爱的让人心动!
可是,他不见她。
仿佛这样,就能避免一些事情似的。
这样矛盾,让他越发的忙碌。忙起来,便不会去想,后来,他忘记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至零的关系?
他理不清,只知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倾尽所有护她周全。
所以,他丢下方真宓一个人,匆匆朝她消失的方向寻过来,顺从心意想要多看她一眼。
没想到,这一寻,居然瞧见了娇俏俏的她……
无法阻止自己的脚步,他一步步靠近,蹲下身刚想说什么,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蜷缩太紧,她本来就不大的身体几乎成了一个球状,她的四肢柔韧修长,一看就知道学过武或者舞,小小的脑袋搁在膝盖,双手抱着大腿,长到腰的发丝盖住了脸,看不清表情。
眉头皱起,他试探地伸出手,把她遮住脸的发丝拨开,指尖触及发丝,冰冰冷冷,再滑过额头,比发丝更冷!
他顿时慌了,现在的温度虽然不至于过低,但是如果保温不当,又怕冷的话,冻死……
紧了紧拳头,他迅速拉开自己的羽绒服,把她从墙角挪到怀里,确认手心温热,才捧起她的小脸。
小心翼翼的,如同对待心中至宝,深怕用力一点,她就会碎掉。
“安若绾?”他低唤。
她没有反应,探探呼吸,很微弱却没有停止,一张脸蛋煞白,浓密的眼睫遮去幽黑眸子,轻颤的姿态柔弱美好。
只是昏过去了。
松口气,墨砚千将她完全裹进怀里,幸好这件羽绒服足够大,多了个她也足够。
他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她系上,好歹多个保暖的东西。
等忙活完毕,靠着墙,看着渐渐拥挤起来的人流,心里突然有些闷痛。
不知道谁曾经对他说过,人间风景变换,每一次都有着不同的美好风姿,不论何物。最显眼的,便是季节更替。他们用春夏秋冬四个简单的字眼概括了所有,因而容易错过。就像人海里,两个人擦肩而过那样。哪,我把它们一丝不漏地记下来,会不会把你看过的风景也看进心里?
渴望与你一起,看尽世间百态,人间美景,不要像留下遗憾擦肩的两人,满心空落。
模糊不清的画面不断自脑海深处冒出来,他迷惑,不自觉追寻想要看清……
那货……在想什么呢。
侧脸贴在暖和胸膛的人儿偷偷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往上看。
其实她从他靠近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只是一时没有力气睁开眼。
随着他带来的体温,温暖了周身,僵硬的四肢恢复了常态,脸颊也恢复了出门时的红润。
瞧起来像是身体比以往更好了,但,外表看不出的,魔血侵蚀还在,血脉崩溃的痛苦还在。
活生生肌肉崩坏,说起来和水沐很相似,她的是腐烂,由大到小,由里到外,然后靠着邪术固定住人皮不被体内带有剧毒的液体破坏,以保住命来。腐烂到一定程度便不会再有剧痛。
她的,则是从血脉开始,像一块玻璃一般一点一点破碎,魔血轮转一次,就会把玻璃打碎一层,再经过,粉碎玻璃的再生,如此,不休。
那种痛感,似大片细针扎进肉里,再被人横着穿肉拉出,前者让人浑身颤抖的疼,后者却是钻心的痛,叠加起来的威力,好比赤身裸体滚过带钉子的木板,几秒一次地用力滚。
密密麻麻,稍微定力差些的人,被这样折磨肯定日夜尖叫不止。
也许会自杀?
只是,落到安若绾身上,不过一笑。
现在,已经少有疼痛能让自己变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