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正堂内，楚后坐在最正中央的高坐之上，她身边只候着成平大将军一人。楚后看上去与我出嫁时候无意，保养得体，还是那般风韵犹存。
我敛了思绪，携着灵鸢走了上去对她恭敬行礼。“臣妾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楚后双眸一眯，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她起身走到我身边，伸手挑起我的下颚。双目在我身上来回打量，末了才幽幽开口道：“哀家的阿绡真的长大了，竟这般懂得礼数了。”
她的声音带着被岁月侵蚀的孤独感，我眼眶一热，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低落到她手里。
“姑母……”我颤抖着嘴唇，缓缓唤出一声。
楚后整个身子猛地清颤，她忽的将我紧紧抱住，不住拍打着我的后背，像在过去的无数个夜里，我被噩梦侵蚀时候姑母拍打着我后背安抚着我一样。
她嘴里呢喃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像是一个母亲等待着远行的儿女，等儿女终于回来了，她才欣慰的说着回来就好……
我被安排在了姑母的房间隔壁，灵鸢从我进入将军府后开始便不知所踪。想来是被姑母安排去了其他住处，灵鸢的能耐姑母自是清楚的，大概也是怕我有什么异心，才让我与灵鸢分开来的。
用过午膳，姑母与成平大将军及其他重要大臣在正堂商量正事，我一个人闲暇的坐在将军府的花园内，双手托着下巴，想象着连潇他们此时的战况。
他若知道我不见了会是何种反应？他若知道我来到了这里又会是何种反应？大概又给了他正大光明恨我的理由吧。
一只大手忽然抚上我的脑袋，我一惊，慌忙抬头，却见姑母正对着我温柔的笑着。
“姑母。”我起身欲行礼，却被姑母按了回去。她在我身边坐下仔细的打量着我。手抚上我的脸颊，微微的颤抖着。
“阿绡，这些日子在齐国，可过的好？”
我眨了眨眼睛，很想点头，却只是低头不说话。好还是不好，在我心里早就已经没有任何概念，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一枚棋子，一枚棋子，需要有脾气吗，有发言权吗？
“他对你不好吗？”姑母又问。
我苦涩转过头去。“姑母认为一个被他恨之入骨的族人，去了那里会有怎样的好日子可过。”
“怎会，哀家听说他对你很好。”
我凄惨一笑。“姑母，道听途说这样的事您何时也都当真了，若是真的对我好，怎会连我腹中胎儿都不顾，姑母想必还不知道吧，当初，就是他亲手结束了我腹中胎儿的性命，这样，怎能说是好……”
我的声音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潇，对不起，为了你能平安回去，我只能这般说了。
姑母果然脸色一凛，“你腹中胎儿胎死腹中，是因为他？”
我点头。“他从未对阿绡有过一丝一毫的感情，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利用阿绡而已。当初他让阿绡将京城的详细地形告诉他，也是为了今日。姑母大概也看出来了吧，他们驻扎的地方乃是绝情崖，没有前路，也没有后路，这边是阿绡摆了他们一道，可悲的是他们竟到如今都还未曾发现。”
姑母静静的看着我，她的嘴角微微抽搐，到最后只轻轻的将我揽进怀里。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若不是她杀了我父亲，我又何至于现在这般两难。为何到后来，所有的苦果都是我一人承担？
姑母忽然抬起头看向我，眼中波涛一闪而过。“阿绡，你为何会寻来这里？”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好笑的说道：“我让灵鸢打听而来的，自从开战以来姑母就一直在成平大将军处指挥战情。”
姑母脸上发出赞赏之意，她轻捋开我的刘海，笑道：“不愧是哀家的阿绡，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哀家已经病危，且危在旦夕，只有阿绡一人清醒。告诉哀家，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敛眉思索了片刻，才缓缓道：“姑母若是病危，不会不通知阿绡，因为除了皇帝哥哥以外，阿绡是姑母唯一信赖的亲人。”
姑母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了。“不愧是阿绡，还是这般聪慧，记得在你十一岁那年，哀家就说过，你有不凡的谋略与智慧，如今一看，哀家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人。”
姑母停顿片刻，又接着道：“那么阿绡，既然连潇这般待你，你可愿离开他，重新与姑母联手，此次若是一举歼灭四国的联军，他日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我眼中皎洁一闪而过，眸色更加明媚。“姑母若是愿意接纳阿绡，阿绡感激不敬。”
午后慵懒的阳光下，我与姑母击掌为盟，然而后来的我才发现，这次竟是此生我与姑母最后一次单独的谈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