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
叫“痒”的酒吧,Y市只此一家。
我从家走的时候,天只是有点暗沉而已,没料上出租车没一会儿,便是豆大的雨点子砸在车窗上。在司机先生颇有些埋怨的目光中,我将车窗摇下一些,带着腥味儿和闷躁的空气扑腾了一会儿,夏雨特有的清新和爽洁,便渐渐萦绕而来。
下车的时候,本还担心会被那雨淋成落汤鸡,没料车门方一打开,一把黑色的伞便迎面撑了过来,我有些迟疑,探出脚的同时,向那伞的主人打量过去。
黑色的休闲裤,浅蓝色的衬衣,还有那伞下遮住大半的俊脸。
“三年而已,怎么?不认识了?”
我已置身伞下,随着那扇角度的改变,看清眼前的男人,而后惊呼,“萧默——”
萧默将伞往我这边移了移,浅浅一笑,“是我。”
前尘往事,随着这声“是我”,在我面前如书页一般的翻飞,我与他,站在这大雨磅礴下的一席之地,相视相望。
“喂,大家都等着呢!还傻站着干什么?”苏南将头探出酒吧的门,惊异的像是看见外星来客一般,冲我们大喊。
萧默轻轻揽一揽我的肩,“进去吧。”
我与他,齐步走在伞下,直到进了酒吧。
苏南拿出干毛巾,给我擦头发,嘴里还不住的埋怨萧默,“安宁傻,你也傻,就算三年没见,要叙旧,也进来再说啊!那么大的雨,感冒了怎么办?”
萧默和许家扬站在旁边,笑着看我们俩,也不答话。
酒吧是许家扬的。说来好笑,苏南跟他勾搭上之后,硬说他原来那个“酒逢知己”酒吧名太俗气,大笔一挥,改作“痒”。
许家扬对苏南惟命是从,第二日便将她的手笔挂了上去。从此,酒吧成了典型的苏南风格。
如今再看这面目全非的酒吧,也不知谁是老板。
萧默回国,算是朋友圈里面的大事,苏南联系了许多人,约好今天下午在“痒”给萧默洗尘。
反正酒吧下午不营业,由得大家闹腾。
我跟在苏南和萧默身后进包厢的时候,在座的人竟然吹起了口哨。
有人说,“萧默好歹只是出了国,咱们安宁可是去了外星球,好些年都没音信了。见着萧默不奇怪,见着安宁才应该去买彩票。”
苏南笑,“瞧你们把她神话的!妞儿也不过是嫁做人妇,恪守妇道而已。”
苏南、我、萧默,从初中起就是同学。在座的,都是那时候的朋友,而有几个一起升上Y大的,今天没来,我暗自猜测,大约是苏南怕我为难吧。
“不是吧!”有人惊呼,“小宁子明明还像个学生似的清纯,哪里像嫁人的样子?”
苏南拍那小子一掌,“就你小子能奉承,照你这么说,姐姐我就已经人老珠黄了?”
“嘿,可别说,苏南你可真跟安宁没得比,你看看人家安宁那一低头的温柔……”
这话,将整个包厢的人都逗笑了。
我好久没有这般畅快的笑,笑着笑着一扭头,却见身为今日光点的萧默,却静静站在角落里,定定看我。
脸上有些讪讪的,我开口,“你们就贫吧!都忘了今天来是为什么的了!”
这样一提醒,大家才想起角落里的萧默来,哄抬着让他讲讲在国外的经历。女人们打听琐碎的绯闻,男人们挤眉弄眼的打听艳遇。
包厢内,其乐融融。
看苏南跟许家扬你侬我侬的打情骂俏,我笑着摇摇头,去酒吧后的厨房里,让人做几个果盘。
站在长长的、狭窄的走道里,我拿出手机,翻出韩夜的号码来。
昨晚收拾好客房的时候,他的电话打了过来,说是可能晚回来一天,让我照顾自己和他的母亲。
勿论他为什么打电话回来,能听见他的声音,都让我觉得开心、满足。
我将他的电话录音,然后放在耳边,一遍一遍的听,这样,就不会夜晚寂寞得疼痛。
犹豫着,终于还是将号码删除。韩夜他,不喜欢我主动打电话过去。
将头抵在墙壁上,我打开昨晚的录音,如吸毒的人,贪婪的听着韩夜的声音。
韩夜的声音很好听,有些低沉,有些沙哑,却性感得要命。
等到觉得果盘差不多做好了,我抬起头,收回身子,蓦地一转身,却不知萧默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原本温柔的曈子,此刻满是伤痛。
“萧默?”我有些尴尬,将手机偷偷丢进衣袋中。
萧默缓缓向我走来,每一步,似乎都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宁……”他的嗓音,暗哑异常。
萧默,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萧默。
记忆中那个温柔、明亮的少年,已经褪去了青涩,变得沉稳而内敛,所以我在伞下见着他,会有那样惊异的反应。
随着他身影的靠近,我开始下意识的往后躲。
躲得无路可躲,我扬起眸子看他,见他艰难的举起手来,却终于还是没有触碰上我的脸。
“宁……你好吗?”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迫不及待的点头,“很好。”
我以为,这是最好的回答了,可萧默却忽然变了脸色,阴沉得好似暴雨的前夕,尚未收回的大手,猛地扣住我的后脑勺,将我整个人,压进他宽阔干燥的怀抱中。
“唔……”那样大的力量,让我整个人差点虚脱,同时,唤醒了某些不好的记忆。
我开始恐惧的想要从他怀中挣扎出来,泪水,也在眼眶中盘桓。
耳边,传来萧默低声的絮语,但我却没有心力去听清楚。
终于,我的异常引起了萧默的注意,趁他松懈,我狠狠推开了他,他看见我恐惧得几乎变形的脸。
“宁……”萧默内疚的唤我一声。
我的泪,簌簌而落。
他靠前,我退后。终于,他站在原地不动了,悲伤看我,“宁,对不起,我以为……”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他到底在对不起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听,不想听。
我抬起袖子,将眼泪擦干净,不想刚与他见面,便闹到这般田地。
萧默沉默的跟在我身后,他说,“宁,原谅我。”
我脚步不停。
“可我不后悔!我只恨,当初那么轻易,就放弃了你!”萧默在我身后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