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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魏晋南北朝都督方镇制下(2)

由曹操首开的这一内官带外职的先例,且又是丞相带外官的做法,不但为当时曹魏政权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发挥了重要作用,也为两晋以后直到整个北朝各政权,为加强对地方的控制,较好地解决中央和地方的关系这一难题,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启示。后来的中央朝廷主要文官官吏如尚书令、录尚书事、中书监,武官如都督中外诸军事带京师地区的都督刺史成为制度。如东晋时,王导领扬州牧;康帝临死时,任命何充“为中书监、都督扬、豫二州诸军事、扬州刺史,录尚书事,辅政”。其余如庾亮、王谧、殷浩等,或录尚书,领扬州;或“参综朝权”,为扬州刺史。宋徐羡之,永初三年,为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刘穆之卒,高祖命以羡之为吏部尚书、建威将军、丹阳尹。”宋武帝刘裕临死时专门下诏:“朝廷不须复有别府,宰相带扬州……”“王弘入为相,领扬州刺史”。齐高帝萧道成,在称帝前,“加……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扬州牧”。梁临川王宏,天监八年(509年)任扬州刺史,天监十五年(516年)升任中书监,仍领扬州刺史,等等,均是沿用这一惯例。扬州因处神州要都,不仅是朝廷控制地方的重要力量,而且也是威胁朝廷的重要资本。故而当宋始安王休仁被宋废帝猜忌时,首先上表要求解除的职务是扬州刺史。实行这种兼任制度,皆因地方权力膨胀,中央集权弱化。为加强对地方的控制,采取中央最高行政长官,直接控制中心州区或重要州区行政权,无疑是一个好办法。这种做法是魏晋以前所从未有过的,也是魏晋以后直到南北朝从未中断过的。

为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防止地方州郡牧守叛上,对一些重要州郡的州郡牧守,实行“任子”制度,即送儿子入朝做人质。曹魏时,要送子到邺郡。朝廷对地方一些有叛离苗头的州郡牧守,经常采用组织调换的方式来进行。文献中经常用“征”的组织处理方式来进行。这种形式既是检验地方州郡牧守是否忠诚朝廷的灵验方法,又是激起地方州郡牧守起兵叛上的催化剂。“征”的处理方式经常采用内调升职,或迁调他州,使州郡牧守失去其原来所在州积累起来的对抗朝廷的军政力量,实际上是明升暗降。魏晋南北朝时期,不少被朝廷猜忌的州郡牧守举兵叛上,多数是在朝廷下诏内“征”时发生的。如曹魏末期的淮南三叛、东晋明帝时期的苏峻叛乱等就是这样。

但是,在朝廷尽力控制地方州郡的同时,又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对一些边郡太守则予以特别的权力。如曹魏政权下的魏兴郡,地处魏蜀交界处,最难控驭。为确保其不致弃魏投蜀,不但不轻易更换太守,且能“专威疆场,辄承制刻印,多所假授”。不过,这只是一时之计。州还可以在自己的辖区内,以“教”的命令文书,向郡县传达自己的政令。《晋》卷42《唐彬传》载:“元康处,拜使持节、前将军……雍州刺史。下教曰……”卷61《华轶传》载,华轶在江州作刺史时,下教设儒林祭酒之官。

二财政权上:财分大府小府,利权统归于上

三国、西晋时期中央与地方在财权关系上,主要表现为:中央尽力收回各种财权,集中管理;地方想方设法创利自肥;钱粮盐铁之利朝廷悉收;州郡牧守财政保留小府。

三国时期州郡牧守的财政与中央财政,在机构上有大府、小府之分。这个观点在现有文献中,还不能找到更多的证据。但是,如果联系汉代的一些史料,与三国时期的一些文献记载一起分析,便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著名史学家杨宽先生在《从少府职掌看秦汉封建统治者的经济特权》一文中讲道,西汉时期中央主管财政的机构,有大小和“公”“私”之分。大之“公”者为大司农,小之“私”者为少府。接着,他又说:“当时不仅中央财政这样分设‘公’‘私’两个税收、财政机构,而且封君、将军以及郡守、县令也同样设置。”他在详细考证了少府的起源和演变之后,举例说,汉代初年,魏尚作云中郡守,收军市租作私养钱,以私养钱椎牛飨宾客、军吏、舍人,以收人心。西汉景帝末年,文翁做蜀郡太守,曾经选派蜀地郡县小吏到京师求学,“减省少府用度,买刀布蜀物,赉计吏以遗博士”。这些都说明,在汉代郡守有自己的少府财政。而州在西汉一直没有地方政府化,因此,不可能有自己独立的财政。

东汉以后随着州开始变为地方常驻机构,没有固定的财政支持是不可能的。进入三国以后,则可以确切地看到小府、大府的记载。曹魏正始初,田豫领并州刺史,曾受胡人献金,“胡去之后,皆悉付外,具以状闻”。这里的“皆悉付外”是指将胡人的献金全部上交州外府财库,即属于朝廷专管的财府。田豫不将胡人献金据为己有而全部上交州外府,受到朝廷的褒奖。朝廷赐田豫绢五百匹。“豫得赐,分以其半藏小府,后胡复来,以半与之。”这里的“小府”,指的是属于州刺史田豫自己可以支配的府库。田豫在并州作刺史,州中财政有小府、外府之分。小府之藏为刺史所可支配之财政,外府为朝廷府库,州无权随意动用。内外库之分,两晋时期依然如此。东晋安帝时期,吴隐之做广州刺史,“清操?厉……帷帐器服皆付外库……”刘裕,东征西讨,“财帛皆在外府,内无私藏”。南齐时,豫章文献王萧嶷,“薨后,第库无见钱”。这里的“第库”亦即内库。这种州财政实行小府外府制度,实际上正是汉代以来,地方与中央在财权划分上实行少府和大府制度的继承。只可惜上述资料对这个问题的记述不太直接。

州郡的财政来源,首先是朝廷的划拨,只是由于载记有缺而不清楚是什么比例。晋怀帝永嘉元年(307年),刘琨任并州刺史。“上尚书,请此州谷五百万斛,绢五百万匹,绵五百万斤。……朝廷许之。”这是一次巨额的财政调拨。其次,州郡可以自筹资财。三国西晋时期,州郡大都能自筹相当数量的财利供自己支用。建安初,刘馥为扬州刺史,“广屯田……官民有畜”。其屯田收入中相当部分,可由扬州府自己支用。《三国志》卷27《徐邈传》载,曹魏明帝时,徐邈为凉州刺史、使持节、领护羌校尉。河右少雨,常苦乏谷,徐邈“上修武威、酒泉盐池以收虏谷,又广开水田,募贫民佃之,家家丰足,仓库盈溢。乃支度州界军用之余,以市金帛犬马,通供中国之费”。可见徐邈在州内,通过开发盐业,兴修水利,实行屯垦,获取财利,不但为州中军用提供了财政支持,还可以利用其中的一部分收入进行经营获利,供州中开支。各州郡可能都有部分山林川泽之利归地方所有。如西晋末,刘弘为荆州刺史。“旧制,岘方二山泽中不听百姓渔猎。”弘到州,下教改变前制,与百姓共利。另外,各州郡县的市租可由自己支配。西晋末,庐江郡方正杜夷,在永嘉之乱中回到家乡。扬州刺史刘陶要求庐江郡细心照料,并特别提出:“常以市租供给家人粮廪,勿令阙乏。”这个记载表明,各地方政府的商业交易税收入,可由自己支配。

不过,三国西晋时期,中央在给予地方一定财权的同时,又对地方财权以很大的限制。这主要表现在:1.州郡政府要严格执行国家赋税征收标准,“不得擅兴”。2.地方政府无权随意动用州郡所藏国赋。前述西晋怀帝永嘉元年(307年),刘琨到并州作刺史,赴任时,两手空空,而并州府库财储巨万,而要想使用,必须奏请。3.朝廷垄断盐铁财利,地方不能染指。三国西晋时期对于盐铁重利,继续实行汉以来的国家专营制度。曹魏政权在建国之前,就在关中镇守卫觊的建议下,派遣谒者仆射监盐官,由国家专断盐利。刘备进入益州,设盐府校尉,较盐铁之利。东吴政权则在本国设司盐校尉和司盐都尉,主管国内盐政。西晋政权代魏之后,设度支尚书主管盐务,成为朝廷一大利源。朝廷直属的州郡地区,其金银盐铁铜锡等手工业冶铸之利,归国家所专有。即使是诸侯封国中的“名山大泽不以封,盐铁金银铜锡,始平之竹园,别都宫室园囿,皆不为属国”。这对于东汉时期,郡国盐官、铁官“皆属郡县”,是一大变化。4.郡国御调。这是曹魏政权下,对地方郡国规定的一种行政命令性的资财供奉。此制,在西晋泰始元年(265年)省罢。

不过,也时有特例。西晋惠帝永康二年(301年),益州流民李特、李流发动起义。新任益州刺史罗尚前去镇压,屡为李特所败,军粮用罄,告救于荆州刺史刘弘。“弘移书赡给,而州府纲纪以运道悬远,文武匮乏,欲以零陵一运米五千斛与尚。弘曰:‘诸君未之思耳。天下一家,彼此无异,吾今给之,则无西顾之忧矣。’遂以零陵米三万斛给之。”刘弘送米给罗尚,没有奏请朝廷,完全由自己决定。从提供的数量看,州府纲纪找借口想只给五千斛,刘弘却决定给三万斛。这是一笔大数量的财赋支调,也是由刘弘独自决定的。从情理上看,刘弘是为国担忧,帮助友军,如果置之不理,不但罗尚会失败,荆州也会因此面临危险。从制度上讲,这是违规的,然而,刘弘却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反被史家所称道。这或可说明,州刺史对州内府州资用,在必要与合理的情况下拥有适当的支配权。

三军事权上:都督领刺史,以军代政;

州郡皆置兵,军政一体

三国、西晋时期由于连绵战争、政权禅代等原因,中央朝廷和地方州郡在军权关系上,集中表现为:中央极力控制军事,并取得了基本理想的效果;地方拥有大量武装,对朝廷构成重大威胁。

东汉末,由于黄巾起义、军阀割据,为统一控制军力,曹操首先在军中实行都督统军。曹丕代汉后,一方面要不断地对吴、蜀作战,同时又要守边御外,开始在中央驻地方的军队中,使都督主军制度化,称都督(监、督)某州(郡)诸军事。都督成为中央驻地方军队的最高武官。又在中央设立都督中外诸军事和五兵尚书,作为统领全国的最高军事长官和最高军事行政领导。这是对秦汉以来,中央军事领导体制上太尉主军制度的重大变动。都督制实行于整个魏晋南北朝的绝大部分时期。都督制的实行使得州的地位又有所降低。都督制实行以后,朝廷对州与都督的关系实行的是“以州帖府(军府)”,镇将领州。这一制度的实行,使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大大加强。

另一个重大变化是,东汉郡国罢兵制度,到三国时,由于频繁的对外战争也被取消。州郡开始大量置兵,由州刺史、郡太守统领。于是,国家的武装力量体制就形成主要由中军(包括驻扎在地方的中央直属武装力量和驻守在京师的宿卫部队)、州郡兵、各带兵将领、刺史、郡守自己的私兵部曲等三部分构成。其中,中军很大部分驻扎在地方,由都督带领。都督诸军事又经常兼领都督府所在州的州刺史。于是,中军、州郡兵、州刺史、郡太守的私兵部曲等三种武力,因驻守之由和战争需要而合为一体。面对这样的武力组成,三国西晋政权,分别采取以下措施:借军事,制行政;以朝廷,制地方;用宗室,制异姓;拆督区,分强势;建封国,作屏藩;设军司,监征将;罢州兵,弱州郡,来保证朝廷对军权的绝对控制。

(一)借军事,制行政

面对地方很强的军事实力,三国西晋政权,在对地方的中央驻军实行都督制管理的同时,又让都督兼领都督府所在州的州刺史,使得重要州区的行政领导权,也统一集中到都督的管制之下。如果我们翻开《晋书》的本纪部分,就可以明显地发现一个特点,那就是都督的任命记载特别多,而很少见为某一刺史任命而把它记录下来的。同时,又让州刺史、郡太守兼挎将军号,从而使州郡长官的军事职掌也受控于都督。这样,朝廷通过都督制,达到节制地方武力与行政的目的。

(二)以朝廷,制地方

为保证朝廷对地方武装的绝对控制力,三国、西晋两政权都大力加强中央宿卫武力。曹操在挟天子令诸侯的同时,立刻组建中领军、中护军等军事宿卫力量,作为他的中央禁卫军。另有大量的中军驻守京师,作为以中制外的武力基础。西晋政权建立以后,禁军体制沿袭曹魏,而规模又大大扩展。有所谓的六军(中领、中护、右卫、左卫、骁骑、游击)、四军(前、后、左、右)、六营(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翊军)及城外三十六军,总数曾经达到过10万人。而且都督中外诸军事、中央宿卫军的将军,都由皇帝的亲信或宗室担任,以确保朝廷能够震慑地方。不但如此,中外主要武官的选授、州郡行政的主要参佐任命大权都在朝廷。如武官选授权,在中央宿卫军武官--中护军手里。这样就保证了所选武官完全听命于朝廷。同时,在军赏上,也采取中军与地方武装不同的奖励方式:中军重赏不迁,地方武装则少奖,或不奖,以此有意贬低地方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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