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晴和众人从宴会出来之后,小心翼翼地将玻璃瓶抱在怀里,终于感觉心里的那种失落少了许多。
从小到大,于晴第一次一掷千金,没想到买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瓶子。
“如果这件事传到于老虎的耳朵里,”于晴摇摇头笑笑,说实话,她不敢想象于老虎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好像除了上次吵架外,于老虎还没有因为钱上面的事情责骂过自己。
于晴不知道的是,此时北方某个独立的房间里,一个中年人正对着一些照片和文件看得入神。
平日里霸气威严的男人,这一刻完全没了藐视天下的气概,一片温厚敦醇的慈父模样。
一个慈祥的妇人侧立在他身旁,看着他时而庄重时而又弯曲的嘴角轻声笑出声来。
男人吭一声,语气沉道:“到底是败家子,一个亿,就买了一个破瓶子,还握在手里当宝贝。真是应该富养的闺女,看来我那一套还是过时了。”
女人将一杯浓茶放在男人手边,轻轻按着男人的肩膀道:“你就不要憋着了。谁还不知道你?平日里装严父,她一出去就好像把你心思全带走了。”
男人斜眼瞪她一下道:“妇道人家,头发太长,见识太短。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懂个屁。败家归败家,但怎么着也是我于老虎的女儿。在这件事情上,别说是一个亿,就是十个亿,只要能给我挣回面子,那就败得值得。你再瞅瞅令狐子安那头老狐狸的脸色,啧啧,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不错,不错!”
女人也不埋怨,笑着道:“刚才还一副凶神模样……”
男人抬眼问:“我凶吗?”
“装,你就装吧,哼,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一头纸老虎。”
男人哈哈大笑,拍着女人的手笑道:“古人说得不错,知我者,夫人也。我于老虎就是一头纸老虎,但我的女儿,却是一头真老虎。”
女人掐他一下道:“什么古人说的,哪个古人说的?亏你也说的出口,我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儿,被你说成了老虎,还傲娇的你!”
男人没感觉到一点疼痛,反而有些享受。站起身来,铺开一张宣纸,又从书架上取过笔墨。
女人知道,这个男人又要故作高雅了。
没办法的是,没到这个时候,她还必须站在旁边,替他铺平故意不铺平的宣纸,然后再趁他故意沉思的时候轻轻研着细墨。很多时候女人都想笑出来,偏偏这个男人还会扭头瞪着你,认真跟你说:“严肃点。”
一边磨墨,一边看着男人闭目沉思里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曾几何时,那也是一张英俊洒脱的脸,如今却变得有些狰狞恐怖。
男人想了半天,将上好的狼毫沾饱了墨汁,然后一下点在纸上,一蹴而就,写下了几个字后就再不写了。
女人低头看看,那张铺好的宣纸已经被浓墨浸透。
颇有些难看的字体却风骨极佳,只是力道太大了些。
女人将宣纸抬起了,用嘴轻轻吹几下,然后轻轻念叨:“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男人靠着窗口静静看着远方,那个背影垂落在窗前,沉稳而大气。
于晴还是跟着谭名素夫妇回到了谭家,对于自己要写的那篇自传体文学,于晴还想多做一些了解。
而叶欢和叶倾城出了游轮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董随安注意到,叶欢整个人的状况差到了极致,怕是经历了太过凶残的经历,才会伤得如此之重。
董随安有心问问于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从于晴和叶欢道别的情况来看,于晴似乎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从头到尾叶欢就说了一句谢谢,而于晴则是两眼迷茫,不知所措。
叶倾城第一次给于晴行了一个大礼,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红着眼睛扶着叶欢消失在夜色里。
董随安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叶倾城会对着于晴说:“十方炼狱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于晴在谭名素家里住了几天,每天和令狐子君聊天,心里的那种失落感渐渐被压制下去。那个花了一亿买回来的玻璃瓶,被她小心放在枕边,每晚伴她入睡。
好几个晚上,她又开始梦到奇怪的梦。不是当初淘到旧书时的那种天庭的梦,而是一连串一连串很神奇的梦。
在梦里,她看到无数身后长着六翼翅膀的天使站在空阔的山泽草野间。天空中突然飞出无数的魔怪,那些天使一个个颤抖着翅膀飞天而起。
一道道神奇的光晕迷幻了她的梦境,然后她仿佛能看清每一个天使的动作,甚至,是她们体内流动的血液。
那个曾经见过一次的老人,也又一次出现在她的梦中。
在梦中,他看不到她,却一只手从云层里抓出一只长着巨大翅膀的天使。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这个被从云里抓来的天使,竟然长着不可思议的十二个翅膀。十二翼天使,这是超越了大天使的存在,于晴不懂这些,只觉得那个天使很恐怖,很可怕。恐怖地一声尖叫,竟然让无数山河震碎。
这样的梦每晚都出现在于晴的脑海里,从开始是一群天使,到最后,变成了一个个天使。每个天使都对着她笑,然后在她眼前展示自己的神力。于晴有时候会跟着他们学一些动作,但随着梦境醒来,似乎就都忘记了。
转眼间,于晴在谭家又住了半个月左右。这一天,于晴的第一篇有关谭名素和令狐子君的文稿出现在了谭名素的桌案。
谭名素看也没看,直接将稿子交给了《南湖日报》的副主编。
很快这篇名为《浮生之乱,不悔初衷》的文稿就出现在了国内最大的《南湖日报》副刊里。并且占据了整整两个版面,来为人们讲述一段过去的故事。
而当期的《南湖日报》竟然加印了一千份,被一些报社的员工放在了街头巷尾,免费发放给感兴趣的人们。
很快,这篇专门讲述谭名素和令狐子君,并且捎带着讲了令狐子安的文章便在南湖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些新闻界的知名人士第一次明白了谭名素和令狐世家的渊源与纠扯,更明白了谭名素当年的发家史和令狐世家兵败滑铁卢之后的卧薪尝胆之举。
虽然这篇文章讲诉地很简单,有些事情讲得更是提炼,但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猜想和兴趣。
于是很快,继《浮生之乱》之后的第二稿也出现在了公众的视野里,并且同第一稿一样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篇名为《韶华且为君留》的纪实文学更进一层地开始描写当年谭名素是如何毁掉了明珠,又是如何遇到了令狐子君,遇到那个倾其一生甘愿恕罪的女人。而令狐子君对亲手毁去令狐家的谭名素的深情和纠结也被描写地淋漓尽致,引起无数年轻读者的喟叹。
人们终于开始注意到这两篇文章的作者于晴,这个连业内大咖都没有听说过的名字,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紧跟着第三稿《错付人生如流水》发布了。这篇文稿将谭名素醒悟之后的创业之路一幕幕揭开。如何在新闻界站稳脚跟,又是如何创立《南湖日报》,甚至是如何帮助令狐家东山再起。这篇文章用大篇幅描写了一个因爱悔悟的男人在层层重压下崛起的草根传奇。字字带血,句句传情,在各界都引起了广泛轰动。
很快,各大报刊,娱乐杂志都开始转载这三篇报道。
于晴的名字,一夜之间,仿佛有了燎原之势。
随着三篇报道引起的轰动效应,谭名素更看到了于晴的能力。
作为新闻界首屈一指的大佬,他很容易就能知道于晴是于老虎的女儿。但他并没有去查,而是放开手脚,当于晴只是一个小记者。然后给她信任,让她挥毫泼墨,不受约束。
当他看完于晴书写的三篇报道之后,他仿佛回到了当初的年月,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同样被三篇报道影响地不能入睡的,还有令狐子安。
此时他案头放着三份报纸,每一份都被他揉成一团,恨不得捏碎了才罢休。
他不敢想象,谭名素竟然敢这样将当年的事情公之于众。这本身没有错,错的是,这些报道里写了谭名素对令狐家的恩情。
读了三篇报道,你就会发现,是谭名素,亲手毁了令狐家的根基,也是谭名素,让令狐家东山再起,更胜往昔,甚至直入华夏五大隐形世家。
谭名素,谭名素,令狐子安牙齿间咬着这个名字,恨不得立刻将谭名素撕碎了。
管家轻轻敲开了令狐子安的书房门,看到一地狼藉后,慢慢道:“老爷,华视的庾总来了。”
令狐子安收敛下心情,朝着管家道:“收拾一下,让他进来。”
房间里很快恢复了干净整齐的样子。
一个中年人随着管家走进了令狐子安的书房,然后满头大汗间将一份极其罕见的古物放在令狐子安面前。
“老人家,是犬子无理,罪不可恕,我已经罚他足不出户,悔过自新,从此后,庾家甘愿为令狐家驱策。”中年人低首道。
令狐子安微眯的眼睛闪现出道道寒光,良久后笑道:“浅望言重了。年轻一代之间打打闹闹,原本就不是大事,你这样做,老夫也觉得不好。”
庾浅望哪敢当真,低头继续道:“那个混账东西,这次惹了一少爷,以后再犯,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令狐子安慢慢从书案后面走出来,扶住庾浅望道:“浅望老弟,你这样说,我可真该生气了。年轻人嘛,谁没年轻过,谁的年少不轻狂?有错能改,善莫大焉。来来来,坐,你很久没来我这里了吧?”
庾浅望受宠若惊,惊疑不定地被令狐子安按在座位上。
令狐子安吩咐管家上茶,然后将三份报纸放在了庾浅望眼前。
不用看,庾浅望也知道是什么报纸。这几天炒的沸沸扬扬的都是令狐家和谭名素的往事,他也曾将三份报纸认真读过不下十遍。只是不知道令狐子安要对他说什么。
“真是后生可畏呀,这个作者于晴,不知道老弟你听说过没有?”令狐子安问道。
庾浅望低声道:“从没有听说过。”
“那你可知道,她在前段时间的拍卖会上,用一亿拍卖了一个玻璃瓶的事情?”
“一亿?是她?”庾浅望面露惊讶道。
良久后,庾浅望轻声道:“姓于的,有这个身家的,晚生只听过一个。”
令狐子安笑笑:“浅望啊,没有把握的事情可不能乱说啊。世人皆说南令狐,北放虎,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我和于老虎,差的岂止是十万八千里。我是沾了光,被人给并列起来了。”
庾浅望忙道:“老人家谦虚了,以您这些年取得的成就这样的荣耀当之无愧。”
令狐子安摇摇头道:“我一辈子被于老虎压着,没想到他的女儿又要压我的孙子一头。真是孽缘啊。浅望啊,不知道你有什么方法没有,对付于老虎我不能放开手脚,但如果是他的女儿来踩我的地盘,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给她一个小小的警示。”
庾浅望抬眼看看令狐子安,他何尝不明白,令狐子安这是要对付于晴了。而自己这趟扑上来,多是要被当枪使了。
人常说,南令狐,北放虎,令狐有假,放虎是真。
但庾浅望知道,这两个人,哪一个都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了的。
庾浅望只觉得自己有些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