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历了那么多,还能把这些感受和见闻都写出来,我好崇拜你!”
王羽看完吴浩的诗文后,心里所受的震动是以前她所有看的诗文后所没有的。她没想到吴浩竟能通过短短的几篇诗文,以那么丰富强烈的感情,生动形象的笔触,把中国的屈辱史和当代军人所肩负的使命、责任,还有他们的勇敢、善良、人性的一面和极其艰苦险恶的战地生活环境在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她觉得他不仅对生活充满了深深的爱,还有着丰富的文化知识,而且很有才华,心里很感服很欣赏他。
王羽望着吴浩,目光中既充满了敬意,又脉脉含情。
有这么一位漂亮的仙子那么仰慕的一句话,吴浩觉得为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他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
“我只想听你说话。”
“甭那么认真,吃点东西接着聊。”
王羽充满了无限柔情地望他。她的目光里充满了什么呢?吴浩弄不清楚,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可是什么也全在里面了。那是一种奇特的闪光。
王羽低下了眼睛,吴浩也出了屋。
他刚才看到的,不是一个少女的那种天真单纯的眼光,而是一种奥秘莫测的深窟,稍稍张开了一线,接着又关闭了。
每一个少女都有这样望人的一天,谁碰上了,谁就该苦恼!
这种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心灵的一望,犹如天边的曙光,不知道是一种什么灿烂的东西的醒觉。这种微光,乘人不备,突然隐隐地显现出来,半是现在的天真,半是未来的情爱,它那危险的魅力,绝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那是一种在期盼中偶然流露的迷离彷徨的柔情,是天真与无意中设下的陷阱,勾摄了别人的心,既非出于有意,自己也并不知道。在这种目光瞥到的地方,很少能不惹起连绵的梦想。所有的纯洁感情和所有的强烈欲念都集中在这一线天外飞来,操人生死的闪光里面,远非妖冶妇女们做作出来的那种绝妙秋波所能及,它的魔力能使人在灵魂深处突然开出一种奇香异毒的花来,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爱。
吴浩来到外间,盛上水,插上电饭锅的电源,顷刻间锅底发出丝丝响声,随即化成一团白雾,放入大米,盖上锅盖,吴浩开始在菜板上切萝卜丝。王羽跑到他身后,看他表演。
“你等着就是。”吴浩别过脸说。
“哇!切得这么细!”
“刀工是关键,可不是一看就会的。”
“我不学则罢,一学就会。”
“名师出高徒,下回我得吃你切的萝卜丝。”
“那当然。”她自负地说。
菜切好了。锅边冒起了水蒸气。米饭成了。吴浩开始炒菜,炒到八成熟时,把事先切好的葱姜倒入,然后加上调味料,不一会儿,一碗香喷喷的菜就做好了。
“真好吃。”
王羽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菜说。
“但愿是真话。”
一人一碗米饭,吃得津津有味,彼此用友善的目光传递着内心的快乐。吃到一半时,吴浩想,在人们不断富裕的今天,像她这么好伺候又不挑食,长得仙女一样美丽的女孩子现在很少了,若能娶她做老婆该是何等福气。
“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
王羽见他一愣神儿问。
“哦,没什么。”
“看不出,你不仅受过专业训练,对烹调也很在行。你是怎么学会的?”
“在我们农村,山珍海味没条件学,可学点家常便饭还是大有机会。”
“你有文化,能写文章,还会画画,又受过特殊训练,为什么不找份更好的工作?”
王羽看着他,很认真地说。
吴浩淡然一笑:“可我更喜欢写写画画。”
“有机会,我帮你找份更适合你的工作。”
“谢谢。不过我这人是干一行爱一行。”
吃完饭,王羽说:“你歇会吧,我洗碗。”
吴浩收拾起碗筷:“现在你是客,碗我自己洗。”
王羽看他洗刷完毕,俩人又回了里屋。
“天快亮了,你少睡会吧。”吴浩说。
王羽却很精神:“我睡不着。”
“那咱们接着聊,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遵命。”王羽很高兴,她说,“我爸妈是双职工,小时候他们对我管教很严,从幼儿园开始,他们就雇人给我上声乐课,教我识乐谱、弹钢琴、学唱歌,几乎没有一点儿玩的时间。开始我也怨恨他们,后来我渐渐懂了,他们是希望把我培养成艺术人才,才把厚望寄托在我身上,于是我很认真地去学习,逐渐我便有了浓厚的兴趣,也掌握了不少乐理知识。”
王羽说话的声音又是怎样的呢?你们大概听过夜莺的歌唱吧?那你们就会知道王羽的说话声是怎样的了。有时,好像她的胸膛里藏着奇妙的乐器,而她的嘴唇就是这个乐器的弦。她不是在说话,而是在歌唱!有时,觉得这好像不是人的嗓音,而是从缥渺神秘的远方传来的小提琴声。吴浩就沉醉在这迷人的仙乐中。
“我从艺术学校毕业以后,听说广州有发展前景,这不,又到广州去求学了,这期间,我爸妈可没少操心。”王羽笑着说。
“你有那么扎实的功底,长得也像雪儿一样好,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也能像她一样,在全国都会有影响力和轰动力。”吴浩鼓励着她。
王羽望着吴浩,问他:“你希望我像雪儿那样,也做一个明星吗?”
“当然了。这说明你有志气啊。”
王羽高兴地笑着:“嗯。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争取将来也做一个明星。”
吴浩微笑着点头。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王羽说,“我很想听。”
“我小时候没什么有趣的事,学习成绩也是很差的,就喜欢写写画画,只有作文是全班的第一,那时在乡下什么都不懂,只是胡乱地写画,后来参了军,才知道那叫文学艺术。开始我喜欢写电影,因为觉得好玩嘛。部队首长却很重视,把我介绍给了成都军区记者站的站长。老站长是著名作家李存葆的亲密战友,他人很实在,对人也挺好,他给我讲了当时同为战地记者的李存葆写《高山下的花环》的一些前因后果和有关写作方面的知识及道理,又拿起我写的电影作品翻了翻说:‘我们先不说它的质量如何,就单凭你能写出这洋洋洒洒好几万字的东西来,就已经很不简单了,我们站的几个同志还是专业的,一年多了,也没见拿出个什么东西来。你还年轻,基础不是太好,又缺乏些经验,要加强学习,不要老呆在连队里,要多出去走走看看,才能写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我给你们领导打个电话,叫他们安排一下。’就这样,部队领导利用川大学生到军营互动联欢,部队去校园给大学生搞军训的友好关系,让我去了成都九眼桥的四川大学深造了一段时间,还参观了通惠门外罗家碾的峨眉电影制片厂。在那里,我有幸结识了该厂演员剧团的许多青年表演艺术家,并和他们在一起亲切交谈;这期间,我还结识了四川省作协会员、成都军区政治部宣传干事李东方和北京电影学院硕士研究生黄小川等知名人士,在他们的指导下,我才慢慢悟出点道道,又通过参加鲁迅文学院函授学习,这样才逐渐开始在报刊上发了些豆腐块文章。回连队后,我又搞了个小小的个人画展,受到了领导和战友的一直好评。”
“看来部队很器重你啊。”
“我很感谢领导对我的重视,也想为部队建设做点儿贡献,正巧那年军委下了我部赴滇作战的号令,不想领导却研究决定安排我留守。但我深知老山是一个难得验证自己优劣的试验场,我坚决要求随大部队上了前线。因我在作战中表现突出,组织上第一个批准我火线入党,不久又被大家推选为党支部宣传委员和团支部书记,除了执行作战任务外,我利用自己的特长,组织战友美化阵地,并以团支部名义组织开展了对联、小说、诗歌、散文等一系列文艺比赛,同时受党组织委托,我创办了这份一线刊物《军魂》,使战士们能在拿枪的同时拿起笔,一抒为快。这既丰富了枯燥无味的阵地生活,又激发了广大官兵的战斗士气,从而使我单位取得了一次次辉煌的战果,我也因此多次受到部队党委的通报表彰,并下文号召所属各部向我学习,还给我授了奖、记了功,受到了集团军肖政委和军委总部何副总长的亲切接见。”
“哇!你真了不起!”王羽称赞了一声说,“那后来呢?”
“后来世界七大热点相继降温,老山战区也开始收缩阵地,在三分打仗,七分管理的基础上,军委指示,超期服役的老同志今年战区可照常退伍。当时我已超期服役三年,非常想家想亲人,所以就打了书面退伍报告。领导找我谈话,说上级机关正准备提我为宣传干事,我因为离家太久而坚持了退伍,弄得领导惋惜不已。退伍后我被安排到乡政府工作,但我喜欢文艺,就辞职到这儿来上班了。”
“你在战场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照片啊?”
“等一下。”吴浩说罢,从皮箱里拿出自己的小影集给她看,当她看到相片上的吴浩执枪荷弹全副武装威风凛凛的样子,不仅又“哇”了一声说,好帅,这张送我行么?
吴浩毫不犹豫地从相册中抽出相片递给王羽。
王羽高兴的连连说着谢谢。
那一夜,他们一直谈到天明,彼此都不觉得疲倦,那种不可名状的青春的悸动朦胧的爱情和那种说不清楚的陶醉是他们终生难忘的。
“你喜欢旅游?”
王羽看到吴浩枕边放着一本《旅游》杂志,问他。
“喜欢啊。”
“我也喜欢。”王羽高兴地说,“等我把我的情况告知了我的‘同学’,你能不能也带我去旅游几天?”
“现在不行,我还有工作。”
“嗯——,你就带我去玩两天吧。”
王羽很青春很孩子气地说。她忘了她和吴浩这只是初次见面。她仿佛已经把吴浩看成是自己的哥哥一样了。
吴浩听了这话,激动得血液从头到脚瞬间奔腾了好几遍。他脑中猛地涌进一幅灿烂的激动人心的图景:
吴浩把她带到著名的黄果树瀑布或镇远古镇,要不就是赤水,充满青春不谙世事的她蹦蹦跳跳的是那么快乐。他多情朝气的看着她,此刻他完全看到了青春、美丽、纯洁。他仿佛看到圣洁的白云载着一个美丽的青春少女飘来,飘来。他眼里盈满了激动。
她第一次遇上男人这样深情灼人的眼光,羞怯得满脸通红,心里第一次有了那种强烈的异样的感觉。这感觉使她觉得很幸福,她仿佛在默默地等待,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等待异性的关爱。
吴浩看到她羞怯得通红的脸,他觉得她此时美得灼人。
他们走到一处没人去的地方。吴浩很轻柔但不容置疑地拥过她,她只做了一秒钟的拒绝动作就让自己青春的初吻和一切珍贵的感觉交了出去。她紧张极了幸福极了,有一种被醉倒的感觉。
很长时间,她睁开眼睛,凝视着吴浩,说我现在是你的人了,往后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吴浩动情地盯着她纯真漂亮的脸,发誓般说:“我会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爱你一辈子!”
年少的她并不知道怀疑,她只知道生活像太阳一样灿烂美好,爱情像月亮一样美丽温柔。她激动地搂住吴浩的脖子,用充满青春朝气的亲吻感谢吴浩。
他带她来到编辑部,同事们都忘了手头的工作,呆在那儿贪婪地欣赏她,她只看了他们一眼,那是一种多么高贵的目光;
他俩走在街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魅力让周围一切人的目光都齐聚到他们的身上;
他带她回到乡下,全村的大人小孩,人人都沾沾自喜,美不胜收。来看热闹的四乡八邻,长辈晚辈,人人都翘起大拇指,甜言蜜语地夸吴浩的出息。父母亲朋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儿……
清晨伸出双手,迅速地拉开了蓝色的天幕,正在消退的白雾透出了点点光亮。树丛已经摆脱了模糊的背景,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地上一片葱绿,清晨带着花香来临了。
“要不,你陪我随便走走也行?”
她的话又把吴浩拉回到现实中来,他瞧着她的漂亮的长头发,慢慢用指头抚摸,随后双手不自觉的紧紧地、默默地把她拥到自己胸前。刚刚这时,他心底一个声音就高叫起来:“吴浩,你救了人家就生出这般非分之想,这纯粹是乘人之危,实乃卑鄙小人所为;再说你每月的工资只有160块,低得可怜,哪有那闲钱陪她去玩,如果你们真是彼此有意,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应当等她完全冷却下来以后再说。”
吴浩忙放开她,望着窗外逐渐变亮的天空和揺动的枝叶说,等以后吧,现在天已经亮了,我陪你去公安局报案。王羽说,不用了,所幸的是我现在没事了,我的“同学”一定还很着急,我要先打个电话,通知他们一下才行。吴浩理解她的心情,忙说,那好,我现在就带你去。
临出门的那一刻,她看看墙上的挂历,1992年的中秋节之夜,是个很特别的日子,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出了门,他们沿着小路往前走,那么淡淡的清清的雾气,那么润润的湿湿的泥土气味,不住地扑在他俩的脸上,钻进他们的鼻子……过了那片山道,见山道边上有公安在排查。吴浩说,他们是不是在找你啊?正要往前去,被她一把拉住道,别去了,我要尽快去找我的“同学”。不是她不想得到公安的保护,而是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尤其在吴浩面前。
因为有雾气的关系,太阳显得不同寻常;好像一个人,有五官,能感觉。这就叫我们明白了古代崇拜太阳的缘故……这个光芒四射的物体简直就是一个活东西,有金黄的头发,有和蔼的目光,神采焕发,仿佛上帝,正在年富力强的当儿,看着下面包罗万象的世界,觉得那儿满是有趣味的事物。
吴浩带她来到一处公用电话亭给“同学”报平安,听她拨通电话说,你们不要着急,我现在A县城很安全,你们就在C地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A县离C地不过十多公里,坐车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但吴浩却放心不下,他说,待会我去请个假,就送你过去。王羽说不用,他们离这儿不是很远,我赶车就可以了,然后她问他能不能跟他联系时,吴浩立刻意识到,他应该和她交往,以后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他对得到她的艳福抱有一丝希望。
吴浩把地址和电话告诉王羽后,情不自禁地握起她的纤纤的素手,有些激动和不舍。
王羽觉得,吴浩那只男性的,指头节儿又粗又硬的大手,握得她从手上痛到心上,然而这痛是满足的。这时候,她心头喷射出了灿烂而快乐的火花,当她从吴浩的眼睛里也看出同样一种快乐时,便躲开他的注视,脸臊红了。她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跳得难过……
她爱他已经爱到敢于当面对他倾吐心曲。她会对他说:“从你的目光之中,我看出你也爱我;现在,只要你要我的话,我全身心都是你的;我并不害怕变成一个打工仔的女人。虽然在众多男歌迷里面,如果我想要谁做丈夫的话,我是只须挑选就行;可是我却爱你,因为不论怎样,我总相信你比其他的青年好。我有一点钱;我知道我生得漂亮;我虽在娱乐圈,但我可以对你发誓,我是一个清纯的女子,我从未做过什么坏事。那么,我既然这样爱你,你为什么不肯要我呢?”
可是这一切话永远不会讲出,永远只能在心里说着。吴浩绝不会听到它们。第二次再想法子和他提这个话题吗……啊!不!这样,他会把她看成怎样的女子呢……与其这样,她是宁愿死的。
吴浩陪她在路边等出租车,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他担心她这样的一个漂亮女孩,身边没个人照应怕不安全,但他又不好执意要去送她,何况他也该去上班了。吴浩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对她为何会有那么多的担心和牵挂。正在他忐忑不安时,一辆出租车慢慢靠过来,司机探出头,笑呵呵地说:“是吴老师啊,你们要去哪?上车,我送你们一程。”
吴浩定睛一看,司机是他的一个作者张志军的大哥,心一下子放下来了,他有些激动:
“是张叔啊,麻烦你送送我朋友,回头我请客。”
张志军的大哥因为张志军和吴浩是老相识了,他为人诚实,豁达,重情重义。
“没问题。”司机扫了王羽一眼,笑道,“是女朋友吧?吴老师眼光不错哇!”
“别瞎说!”吴浩美美地说了一句,转对王羽,“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浩哥。我没有什么东西送你,这块表就留下作个纪念罢。”
王羽取下腕上的手表递向吴浩。
“傻丫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快收起来。”
“你真好!”王羽心中涌起一种少女情愫的冲动,一把搂住吴浩,在他脸上吻下一片纯真。
吴浩受宠若惊,腼腆地垂下头。
司机看着他俩甜甜地笑。
“我走了。”王羽羞怯地松开手,变成一只轻盈的燕子飞进出租车。
吴浩站在车旁,王羽拉开车窗玻璃,用感激的目光抚摸他的脸。
吴浩叮嘱说:“路上小心。”
“知道了。你回去吧。”
“我看着你走。”吴浩有些恋恋不舍。
王羽探出略带苦涩的脸盘:“你走吧,我真的没事。”
吴浩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走了。吴老师。”司机向吴浩挥挥手。
“去吧。”吴浩也向他挥了挥手。
出租车开动了。王羽举起手臂深情地凝视着吴浩。
吴浩发现她的大眼睛盈着泪光闪动,也举起了手。
王羽探出头来,再一次眺望离她越来越远的吴浩,热泪夺眶而出。晨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乱了她的心。
“小羽,我爱你!”
吴浩看到这一切,情不自禁地大喊起来。
车子疯了一般向远方飞驰。
吴浩呆呆地望着出租车消失在马路的尽头,她走得无影无踪了,跟她完全隔绝,只落得向她的影子告罪,向她留在空气中的芳香告罪!这使吴浩感到极度痛苦。他对自己,而不是对她作了忏悔,可是谁愿意听?有时他真想哭一场,但觉得那未免太像个孩子了,他不愿这样做,也做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