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吃惊地看着我,我也顾不了啦,径直穿过走廊进了自己的房间。她的这些反常行为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回想起我刚才看到的挂在安吉利娜项链上的照片。这是一个姑娘的肖像。难道是她的妹妹!这个女人丑得不能再丑了。可以这么说,人类的一切丑陋外表都被集中在她的身上,看了真让人恶心……
我坐下来时,突然一下子明白了。我感到自己太笨了。安吉利娜给我看的正是她本人的照片。正是她原来的相貌塑造了她现在的生活。这么一想,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了。多少次了,当我看着她的时候,怎么也无法理解,在她美丽的容貌下怎么会深埋着一颗冷酷的心。现在,我明白了。我看到的不是她原来的容貌。对男人而言,容貌丑陋是够糟的了。但对女人而言,那简直是致命的。在这种情况下,镜子成了你的敌人,人们看到你就掉过头去不愿多看你一眼。试想一个女人怎么能这样生活下去呢?尤其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这样的生活叫她如何忍受得下去呢?
有的女人也许会自杀,但安吉利娜绝不会那样自暴自弃。她恨自己,也恨整个世界和人类。她首先想到的是弄钱,钱到手后可做美容手术。她就一次一次地偷钱抢钱,一次一次地动手术。如果有人胆敢妨碍她的行动,她会毫不留情地把他除掉。这样,边犯罪,边凶杀,边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漂亮女人。
可怜的安吉利娜,我有点同情起她来,原谅了她杀人的罪恶。
可是,人的形体可以改变,人的头脑是否可以改变呢?
我边想边走到室外,来到花园里。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弗雷波没有月亮,但夜色清柔,繁星闪烁。
我沿着花园小径走去,偶尔发现路旁的一些花草折断了。这种情况有点异常,引起了我的警觉。因为这里是伯爵最喜爱的地方,每天都有专人和花匠维护整理。再低头仔细一看,花草丛下躺着一具卫兵的尸体,尸体正好在安吉利娜卧室的窗下,而她的卧室在这幢房子的顶层。我不假思索,立即跃上台阶。这时,我发现从安吉利娜卧室的阳台上悬下一根绳子。情况十分危急,刺客已爬上阳台了。我不顾一切,急速沿绳子攀上阳台。刚站到阳台栏杆上,发现刺客正在打开卧室的窗户。我就从栏杆高处向他一跃扑上去,把他压倒在身下,刺客手中的匕首跌落到一旁。
经过一番无声的搏斗,我终于制服了刺客,把他摔下了阳台。这时,我跨进窗户,只见安吉利娜已坐在床上。“死了,”我对她说。“用他自己沾了毒药的刀把他干掉了。”
“我睡着了,没有听到开窗户的声音。”她说。“谢谢你!”
她显然是在撒谎,她语气中不再有平时的冷漠,一种真情已开始流露。我走上前去跪倒在她床边。那串带肖像的项链放在她枕边。我一把抓在手里。
“你应该知道,你记忆中的姑娘已不存在了,”我说。安吉利娜一动也不动。“一切都过去了。从前你是个孩子,现在你已是成人了;从前你是个小姑娘,现在你是个女人了。你过去是那个小姑娘,可现在你已不再是了。”
我越说越激动,一转身把项链丢出窗外。
“一切都过去了,安吉利娜!”我大声对她说。“现在你就是你自己……就是你自己!”
我发疯似地吻着她,她也不推开我,也不反抗。我需要她,她也需要我。
落入法网
第二天黎明时分,我把刺客的尸体带到伯爵的客厅。他已经在客厅里了,周围还有不少人,地上已躺着另一个警卫的尸体。大家正在围着尸体议论纷纷。我进去时他们都没有发现我。我把刺客的尸体往地上一扔,他们都大吃一惊。
“这个人是刺客。”我说,语气中流露出得意的表情。从伯爵的眼神判断,他一定认识刺客。客厅中的其他人都露出一种神秘的眼光。
这时,伯爵命令大家离开客厅。我正准备离开,他却对我说:“本特,你留下来!”
其他人都走了,他关上了客厅的门。回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从他颤抖的手我可以断定,他是想借酒镇定自己。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才给我倒了一杯。接着他检查了一下门窗是否都已关紧,就在写字台前坐下对我说:“你很聪明,本特。你到过许多星球,见过世面。”他话虽这么说,但语气中流露出他自己本人要比我能干得多。“这儿一切都很落后。要摆脱这种局面,只有革命,推翻国王。为了解放这个星球,我们不惜任何牺牲。”
“那个外星球来的女人——”伯爵继续说,“开始时对我们帮助不小,可现在成了我们的绊脚石。尤其是她触犯了雷德布里奇家族,这大大妨碍了我们革命事业的进程,因此必须先把她除掉。我相信,你能完成她留下来的工作。你认为怎么样?”
“我深感荣幸,尊敬的伯爵。”我热情地说。“怎么对付那女人?”
“我们当然不会太亏待她。把她抓了关起来。这样她就不会给我们制造麻烦了。”
“这很好,”我表示衷心拥护。“为了革命事业,就得这么干!手段服务于目的。”
“说得好!”伯爵说。“手段服务于……呃……目的。”
“如果你这么定了,行动越快越好。今晚6点,我在她房间里把她抓起来,你派人解决外面的警卫。”
“好,一言为定,本特。”他和我握了握手,我就立即离开了。
我直奔安吉利娜的房间。
“这儿谈话会不会被别人偷听到?”我问。
“不,房间里有特殊设备。”
“你的朋友凯西特要谋害你。”我对她说。“事实上,昨夜的刺客不是雷德布里奇家族派来的,而是伯爵本人派来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动声色地问。
“来人熟门熟路。外来的刺客不可能那么快就找到你的卧室。再说,伯爵早就有谋害你的意图。你对他的攻击只不过是加强了他的决心。所以他提前行动了。”
安吉利娜对此似乎无动于衷。我有点忍不住了。
“现在——你看怎么办?”我问。
“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你看怎么办?”她语调呆板平静,但言外之意是不言而喻的。
我该怎么办?我到这个星球上来干什么?要发动一场革命?我毫无兴趣。我来捉拿安吉利娜交给特警队?特警队没有交给我这个任务。我得立即作出决定。我虽然做了改容手术,但经不起长期的观察。只是因为安吉利娜以为我死了,才没有一下子露出马脚。
我回头看了看她,只见她正向我微笑。
“你知道我不叫本特。”我对她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已经好久了。你来这儿不久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记得你夺走了我的巨型战舰,当时我把你恨死了。后来,我在弗雷波巴德开枪杀了你,我感到出了一口气。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吗?”
“吉姆。”我对她说。“詹姆斯·迪格里兹,人称‘无影无踪的吉姆’。”
“多好听的名字。我真名叫安吉利娜。”
“你既然早知道了,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亲爱的?”她问。“过去,我们都犯了错误。过了这么久,我俩才共同意识到,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儿。我可以问你一个同样的问题一你为什么不逮捕我?你来这儿的目的就是想抓住我,对吗?”
“以前是……可现在……”
“现在怎么样?你初来时想抓住我,可你自己越来越矛盾了。所以我故意装作没识破你。你该成熟了,别为在警校里学来的那些胡涂思想烦恼了。许多男人都说爱我。他们只是爱我的肉体。可你不同,你不爱我的肉体,你爱我的一切。因为,从本性上来说,我俩是完全一致的。”
“并不完全一致,”我坚持说,但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非常无力。“你杀人——你喜欢杀人——这是我俩的根本不同之处。难道你没看到这点不同吗?”
“胡说,”她笑着说。“你昨天就杀了人——而且干得干净利落。我看你杀起人来也毫不留情啊!”
尽管我知道她说的话都不对头,但就是不知道错在哪儿。
“我们离开弗雷波吧,”我终于说。“别在这儿搞什么革命了。这会死好多人,而这完全没有必要。”
“我们离开这儿,到哪儿去?没有哪个星球对我们来说比这里更合适。”安吉利娜说,语气中又恢复了那种冷漠。“这当然不是主要的问题。我认为,首先要解决的是你脑子里那些糊涂思想。你把死亡看得太重了。200年之后,你,我,以及现在活着的任何人都会死去。现在我让有些人早点死掉有什么不好?你不让他们死,一有机会,他们就会要你死。”
“你错了。”我的辩解越来越无力了。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疯狂地吻她。
这时,房内响起了轻微的嗡嗡声。安吉利娜马上奔过去打开抽屉。她戴上了耳机,听了一会儿,并开始讲话,同时不时地向我瞟上一眼。
放下耳机和话筒,她平静地站起来看了我一会儿,就从抽屉里取出一支大手枪对准了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干,吉姆?”她问,眼里流出了泪水。“你为什么要这样干?”
她没有听我回答,只是在想自己的问题。然后,她坚决地一抹眼泪。
“当然,你什么也没干,”她冷冷地说。“是我自己不好。我以为你与其他男人不一样。你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为了报答你,我要杀了你——马上杀了你,尽管我心里不愿意这么干。”
“你在说些什么啊!”我大喊起来,感到莫名其妙。
“你还在装模作样,准备装到底吗?”她边说边从床上拿出一个小袋袋。刚刚有人向我报告,特警队的飞船突然降临这个城市,现在已包围了这个地区。你干得好!你们这次行动是成功了。”她套上了一件外衣,向房间后面退去。
“我告诉你,对此我一无所知。请你相信我,特警队的行动与我毫无关系。”
“你倒是个模范特警队员,死到临头还不肯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我对她说,脑子里正在想对策。
“再见了,詹姆斯·迪格里兹。能认识你很高兴。最后,我想告诉你,你们都别高兴得太早。我身后有一扇门,门后有一个秘密通道。等你的同伙到来,我早就安全离开了。我以后还要杀人!杀人!杀人!!!你就别想再给我制造麻烦了。”
我的安吉拉举起手枪瞄准了我。这时,她身后的墙壁开了一个口,只见里面黑洞洞的。
“别往我身后看,吉姆。”她说。“这老一套骗不了我,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我身后绝不会有任何人。我不会转身去看的,你逃不出我的手枪。”
“说得好!”我边说边向旁边一跳。枪响了,这时,我看到英斯基普站在安吉拉身后。他抓住她的手腕向上一扭,子弹打到了天花板上。
英斯基普身后的两个特警迅速上来给安吉拉拷上了手拷,并立即带走。我想夺路冲出房间,可英斯基普已把房门关上。我无可奈何地停下脚步。
为特警队干杯
“吉姆,喝一杯吧!”英斯基普说着,在安吉利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是名酒。”
“你这老狐狸……”我嘴里骂着。
“你怎么能这样对上级说话?”英斯基普说。“好在特警队规矩不多,但也有一个限度嘛。”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们为什么要来抓安吉利娜?”我问,心里非常矛盾。因为我自己想抓住她,可不愿别人抓她。
“因为你没有抓她,所以只好由我们来替你抓了。现在,这次行动已经胜利结束。你干得非常出色。以前你还是在试用期,现在,我宣布正式批准你为特警队队员。”
“我早就向你辞职了。”我说,对他的任命毫无兴趣。
“我从未接受过你的辞职。”英斯基普说,态度又严肃起来。“任何加入特警队的人都不允许离队。”
“我违反了你的命令,偷走了你们的飞船……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这没什么,我清楚你当时是一心一意想找到安吉利娜。你借艘飞船有什么不可以呢?你不借我也会派给你一艘的!”
“这么说来,这是你给我设下的圈套?”
“你可以这么说。但我倒更愿意把这次行动称之为你的‘毕业实习’。你表现了丰富的想象力,实习成绩优秀。”说到这儿。他皱了皱眉头。“只是,我不赞成你抢劫银行的行动。你要用多少钱,特警队都可以提供给你嘛!”
“那有什么两样?”我反问他说。“特警队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还不都是各星球政府提供的。各星球政府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还不都是人民缴的税。我直接从银行拿钱,保险公司将会给银行作出赔偿,然后宣布公司本年度收入减少,向政府缴税也相应减少——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这种论调想必英斯基普早已听惯了,他根本无意与我多辩。
“那么,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我换了个话题。“飞船上有无线电发送器吗?”
“好天真的孩子,我的吉姆!”英斯基普把手往上一抬,装出吃惊的样子。“你真的以为我们的飞船上没有这种装置吗?老实告诉你,特警队的每艘飞船都有这种装置。不过,如果不知道它装在什么地方,就永远也别想找到。现在,你已是我们的正式成员了,我就告诉你,这种小型的无线电发送器装在飞船外壳的门里。”
“那你们怎么又会在弗雷波星球上找到我呢?”
“在弗雷波巴德,有一阵子我们确实失去过你的踪迹,但后来我们追踪到了医院。你从停尸间里溜出来之后,我们还在暗中帮了你一把。我们设法让医院对尸体失踪事件保持沉默。此后,我们只要注意一下什么人大量采购外科手术器械和药物,运向何方,一切都按逻辑发展……我还可以告诉你,在你的胸腔里,我们也给你装了一架小型发送器。”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们抓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英斯基普接着说。“那天晚上,给你动手术的酒鬼大夫又喝醉了。我们的外科医生乘机给你安装了这个发送器。”
“这样你们就一直能追踪我的踪影?”
“是的。”他得意洋洋地说。“不过,如果我们不及时赶到的话,你会不会把安吉拉捉拿归案?”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坦率地说。
“这我非常理解,”英斯基普说。“所以我及时采取了行动。现在,我们的女杀手已离开本星球了。”
“让她走吧!”我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发火大叫起来。“让她走吧!”
“你会设法放她出来吗?”英斯基普问。
我会吗?我想我不会。我没有理英斯基普,只是在想自己的问题。
“你的任务确实不轻。有时候错误和正确之间只是咫尺之遥,尤其是带着感情去执行任务,那就几乎无法辨别是非了。”
“你准备对安吉拉怎样处置?”
他犹豫了一下,不作回答。
“给她作心理纠正术?”我问。
“这当然好办。但我不想这么做。如果让她改变了,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了;如果判她死刑,只不过是多了一具尸体。这两种做法都毫无意义。”
“我了解你,英斯基普。你能广罗人才,在这方面你确实是一个天才!”
“我还能干什么呢?”他说。“她会成为一名出类拔萃的特警队员!”
“而我们两人携手合作可谓是天生地造的好搭档!”我对他笑着说。
我俩同时举杯:“为特警队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