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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老人与少年(1)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大家在看历史书的时候,往往忘记了他们的年岁。有些学者于是以年龄为突破口,比照历史上的事件,结果解除了很多悬疑的说法。

比如刘邦、项羽之争,大家印象里的霸王一般都是虬须虎目的大汉,而汉王却是个有点委琐的文弱之人,其实不然,刘邦比项羽要大着二十多岁,完全是两辈人,他与后者称兄道弟,委实是一种“雌伏”;再说曹操、刘备、孙权,曹操比刘备大六岁,刘备比孙权又大二十多岁,然而在大家印象里,孙权和前面两人的岁数差不多:诸葛亮和刘备,大家印象里两人是同龄,其实诸葛亮只能算刘备的子侄辈,比张飞、赵云、魏延的年岁都要小很多。李白诗风飘逸,人称“大李”;杜甫诗风沉郁,人称“老杜”,两人是忘年之交,李白比杜甫要大二十多岁。

老人与少年,辈分相异,若在太平世界,那么当然老人要制造出论资排辈的体制来,保护自己的利益,而不想走这条仕途的人,便是“枭雄”一类的叛逆。当然,在乱世之中,大家都从零开始,原有秩序统统推翻,于是“人治”代替了法制,枭雄成了英雄。在乱世中大家都模糊了年岁,少年在无形中增加了机会,但实际上老人还是要占得一些便宜,善摘桃者得天下,年轻人的创业,往往成就了老人的功业。所以,风华绝代如韩信,也只是帮“老家伙”刘邦驾驭了取天下的鹰犬。

老人与少年争斗的三种状态

大凡老人与少年之争,在不同的朝代,自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和胜败因素。

乱世状态:刘项之争

天下大乱,人心思定的时候,老人政治往往更胜一筹。

天下之乱、黎民之苦,莫过于楚汉相争的时期,战国的征战、秦国的暴政、楚汉的厮杀,使得那时的中国已经处于崩溃状态。

秦灭六国,楚抵抗最久,所以灭国时被屠戮最惨烈。那时,有一句话,叫“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句话后来得以应验:首举反抗暴秦义旗的陈胜是楚人,汉王刘邦是楚人,霸王项羽是楚人。然而这三个楚人中,只有刘邦最终得了天下,刘邦取天下,击败的是武力远远胜过他的后生项羽。

分裂状态:曹操、刘备、孙权

天下将要大分裂时,只要运用得当,老人与少年都能成就大业。

曹操在众人的印象中,除了是一个白脸的奸臣,还是一个非常有城府的老成的人,他在官场里浸淫多年,到汉末大乱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成为魏王时,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人;而刘备在下层打拼多年,讨过黄巾,当过小官,当过军阀,到成为汉王,也已经是五十三岁的老人;而孙权在赤壁大战时年仅二十六七岁,称帝于武昌时也仅四十七岁。他们之间,可称为老中青三代人的关系。这三人都是英雄,也都开创了自己的朝代或奠定了自己的朝代汉末时,人短寿,能过五十岁的很少,过六十岁已经是“乡老”了。

治世状态:司马懿与曹爽

天下刚刚平定,谁掌握军队控制权,谁就掌握天下。

司马懿和曹爽,阅历完全不同。司马懿和诸葛亮、陆逊斗智,和他的主子曹操、曹丕、曹睿斗智,历练深厚。而曹爽仅仅是一个贵族公子而已。所以司马懿只要还掌控着兵符,曹爽就只是一个稻草人。李渊得天下,李世民督控军队最久,众将皆习其令,所以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如愿当上天子并非是李渊的雄才大略不如其子,而实在是得兵符者得天下。李渊把兵符交给李世民,结果出现了亲儿子逼父让位的局面。

长者刘邦与后生项羽

刘邦是长者,而项羽是后生。一般的观点都说项王是一位如何如何的英雄,实际上项羽只是一个运气不错的军事冒险家,他自己没有任何的施政理论和文武班子,而刘邦却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的老人政治手段,实现了自己的政治追求,真正取代了秦始皇的地位。与刘邦相比,项羽有秦始皇的暴虐,却没有秦始皇的政治手腕,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秦行暴政,陈胜、吴广发动起义以后,各地的百姓纷纷杀了官吏,响应起义。在会稽郡起兵的是项梁和他的侄儿项羽。项梁是楚国大将项燕的儿子。他们听到陈胜起义,觉得是个好机会,就杀了会稽郡守,占领了会稽郡。不到几天,拉起了一支八千人的队伍。因为这支队伍里大都是当地的青年,所以称为“子弟兵”。

项梁、项羽带着八千子弟兵渡过江,很快打下了广陵,接着又渡过淮河,继续进军。一路

上又有各地方的起义队伍来投奔项梁,和他们联合起来。

第二年,有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由刘邦带领,来投靠项梁。

刘邦本来是沛县人,在秦朝统治下,做过一名亭长(秦朝十里为一亭,亭长是管理十里以内事务的小吏)。后来,到芒砀山当了山大王。后来,县里的文书萧何和监狱官曹参杀了县官,派人到芒砀山把刘邦接了回来,请他当沛县的首领。大家称他沛公。刘邦觉得附近的起义队伍中,只有项梁声势最大,决定去投奔项梁。刘邦的部队主力不是“子弟兵”,而多是流民、土匪、兵油子和“高阳酒徒”之类的投机分子。

这时,项梁听从了谋士范增的意见,把流落在民间的楚怀王的孙子(名叫心)找了来,立为楚王。因为楚国人对当年楚怀王受骗死在秦国,一直为他抱不平。为了提高号召力,大家把他的孙子仍称做楚怀王。

后来,项梁战败身死。项羽、刘邦退守彭城。

章邯打败项梁,认为楚军大伤元气,就暂时撇开黄河以南这一头,带领秦军北上进攻赵,很快就攻下了赵国都城邯郸,赵王歇逃到巨鹿。章邯派王离把巨鹿包围起来,自己带领大军驻扎在巨鹿南面的棘原。他还在棘原和巨鹿之间修筑了一条粮道,给王离军运送粮草。

赵王歇几次三番派人向楚怀王求救。当时,楚怀王正想派人往西进攻咸阳。项羽急于想为叔父报仇,要求带兵人关。怀王身边有几个老臣暗地对怀王说:“项羽性子太暴躁,杀人太多;刘邦倒是个忠厚的人,不如派他去。”正好赵国来讨救兵。楚怀王就派刘邦打咸阳,另派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副将,带领二十万大军到巨鹿去救赵国。

宋义带领的大军到了安阳,听说秦军声势浩大,就命令楚军按兵不动,但项羽把宋义杀死了事,派人报告了楚怀王。楚怀王虽然很不满,也只好封项羽为上将军。

项羽杀了宋义以后,先派部将英布、蒲将军率领两万人做先锋,渡过漳水,切断秦军粮道,把章邯和王离的军队分割开来。然后,项羽率领主力渡河。

渡过了河,项羽命令将士破釜沉舟,对将士说:“咱们这次打仗,有进无退,三天之内,一定要把秦兵打退。”项羽经过九次激烈战斗,活捉了王离,其他的秦军将十有被杀的,也有逃走的,包围巨鹿的秦军就这样土崩瓦解。

当时,各路将领来救赵国的有十几路人马。可是他们害怕秦军强大,都扎下营寨,不敢跟秦军交锋。这会儿.听到楚军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挤在壁垒上看。他们瞧见楚军横冲直撞杀进秦营的情景,吓得伸着舌头,屏住了气。赶到项羽打垮了秦军,请他们到军营来相见的时候,他们都跪在地上爬着进去,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大家颂扬项羽说:“上将军的神威真了不起,自古到今没有第二个。我们情愿听从您的指挥。”

打那时候起,项羽实际上成了各路反秦军的首领。

秦军在巨鹿打了败仗,可章邯还有二十多万人马驻在棘原。他上了一份奏章,向朝廷讨救兵。秦二世和赵高不但不发救兵,反而要查办章邯。章邯怕赵高害他,只好率领部下向项羽投降了。二十万秦兵全部被项羽坑杀,从此秦人恨项羽入骨。坑杀秦卒,是项羽处世的一个代表事件他的成功,几乎全在军事领域,而在行政方面,却没有任何善政可言。

刘邦的军队借机进了蛲关,到了灞上。秦王子婴(秦二世和赵高此时都死了)带着秦朝的大臣来投降了。子婴脖子上套着带子(表示请罪),手里拿着秦皇的玉玺、兵符和节杖.哈着腰等在路旁。

刘邦手下的将军主张把子婴杀了,但是刘邦说:“楚怀王派我攻咸阳,就因为相信我能待人宽厚;再说,人家已经投降,再杀他不好。”说完,他收了玉玺,把子婴交给将士看管起来。

接着,刘邦召集了咸阳附近各县的父老,对他们说:“你们被秦朝的残酷的法令害苦了。今天,我跟诸位父老约定三条法令:第一,杀人的偿命;第二,打伤人的办罪;第三,偷盗的办罪。除了这三条,其他秦国的法律、禁令,一律废除。父老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不必惊慌。”

刘邦还叫各县父老和原来秦国的官吏到咸阳附近的各县去宣布这三条法令。

百姓听到了刘邦的约法三章,高兴得了不得。大伙儿争先恐后地拿着牛肉、羊肉、酒和粮食来慰劳刘邦的将士,刘邦好言好语地劝他们把这些东西拿回去,他说:“粮仓里有的是粮食,不要再让你们费心了。”

打那时候起,刘邦的军队在关中的百姓中留下了好的印象,人们都巴不得刘邦能留在关中做王。

读《史记》时,渎到“约法三章”、“鸿门宴”,都慨叹刘项争天下,何其惊险危难。实际上在项羽鏖兵巨鹿时,天下本来已经是项羽的了,但其后项羽坑杀秦卒,刘邦稳占关中,天下的权柄又滑落到刘邦手里。后来陈平、韩信,都一个个归顺刘邦,项羽覆亡之日就越来越近了刘邦使用的其实就是老人政治中的权术,他后来屠戮功臣,一点不留情面,但成势之前,却甘心四处雌伏。反观项羽,恃强施虐,不啻暴秦,虽然战场上是胜者,却失天下于无形。本来他身边还有一个范增可以与他刚柔相济,但范增最终也不能为他所容时,独夫项羽再是神奇少年、天生重瞳子(寓有帝王相),也只能落得失人而亡的结局。

司马懿装病赚曹爽

三国后期,蜀汉不敢出川,东吴不敢过江,魏国的势力强大起来了,但是它的内部却发生了动乱。三国时代的终结者司马家族上场了,其头号杰出人物司马懿凭借自己的高龄、人望,开始做改朝换代的准备工作。

魏国的大将司马懿,出身大土族地主。曹操刚刚掌权的时候,曾经征召司马懿出来做官。那时候,司马懿嫌曹操出身低微,不愿意应召,但是又不敢得罪曹操,就假装得了风瘫病。曹操怀疑司马懿有意推托,派了一个刺客深夜闯进司马懿的卧室去察看,果然看到司马懿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刺客还不相信,拔出佩刀,架在司马懿的身上,装出要劈下去的样子。他以为司马懿要不是风瘫,一定会吓得跳起来。司马懿也真有一手,只瞪着眼望了望刺客,身体却纹丝不动。刺客这才不得不相信,收起刀向曹操回报去了。

司马懿知道曹操不肯放过他。过了一段时期,让人传出消息,说风瘫病已经好了。等曹操再一次召他的时候,他就不拒绝了。

司马懿比曹操小二十四岁,比诸葛亮大两岁。苏轼曾经分析司马懿和曹操的斗智,司马很有才能,但终曹操之世,曹操都不肯重用他,还提醒过后人不要重用这个“鹰视狼顾”的人。但文帝、明帝两朝,司马懿逐渐执掌军国重权,在曹氏军事贵族开始享乐的时候,司马懿已经开始谋划司马家江山的未来了。

到了魏明帝即位,司马懿已经是魏国的元老。由于他长期带兵在关中跟蜀国打仗,魏国兵权大部分落在他手中。后来,辽东太守公孙渊勾结鲜卑贵族,反叛魏国。魏明帝又调司马懿去对付辽东的叛乱。

司马懿平定了辽东,正要回朝的时候,洛阳派人送来紧急诏书,要他迅速赶回洛阳。司马懿到了洛阳,魏明帝已经病重了。明帝把司马懿和皇族大臣曹爽叫到床边,嘱咐他们要向诸葛亮学习,共同辅佐太子曹芳。

魏明帝死后,太子曹芳即了位,就是魏少帝。曹爽当了大将军,司马懿当了太尉。两人各领兵三千人,轮流在皇宫值班。曹爽虽然说是皇族,但论能力、资格都跟司马懿差得很远。开始的时候,他不得不尊重司马懿,有事总要听听司马懿的意见。

后来,曹爽手下有一批心腹提醒曹爽说:“大权不能分给外人啊!”他们替曹爽出了一个主意,用魏少帝的名义提升司马懿为太傅,实际上是夺去他的兵权。接着,曹爽又把自己的心腹、兄弟都安排到了重要的职位上。司马懿看在眼里,装聋作哑,一点也不干涉。

曹爽大权在手,就寻欢作乐,过起荒唐的生活来了。为了树立他的威信,他还带兵攻打蜀汉,结果被蜀军打得大败,差点全军覆没。

司马懿表面上不说,暗中自有打算。好在他年纪也确实老了,就推说有病,不再上朝。

曹爽听说司马懿生病,正合他的心意。但是毕竟有点不放心,还想打听一下太傅是真病还是假病。

有一次,有个曹爽亲信的官员李胜,被派为荆州刺史。李胜临走的时候,到司马懿家去告别。曹爽要他顺便探探情况。

李胜到了司马懿的卧室,只见司马懿躺在床上,旁边两个使唤、r头伺候他吃粥。他没用手接碗,只把嘴凑到碗边喝。没喝上几口,粥就沿着嘴角流了下来,流得胸前衣襟都是。李胜在一边看了,觉得司马懿病得实在可怜。

李胜对司马懿说:“这次蒙皇上恩典,派我担任本州刺史(李胜是荆州人,所以说是本州),特地来向太傅告辞。”

司马懿喘着气说:“哦,这真委屈您啦,并州在北方,接近胡人,您要好好防备啊。我病得这样,只怕以后见不到你啦!”

李胜说:“太傅听错了,我是回荆州去,不是到并州。”

司马懿还是听不清,李胜又大声说了一遍,司马懿总算有点搞清楚了,说:“我实在年纪老,耳朵聋,听不清您的话。您做荆州刺史,这太好啦。”

李胜告辞出来,向曹爽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说:“太傅只差一口气了,您就用不着担心了。”

249年新年,魏少帝曹芳到城外去祭扫祖先的陵墓.曹爽、中领军曹羲等至高平陵(今河南洛阳东南大石山)去祭扫魏明帝曹睿的陵墓。司马懿既然病得厉害,当然也没有人请他去。

哪知道等曹爽一帮人一出皇城,太傅司马懿的病全都好了。他披戴起盔甲,抖擞精神,带着他两个儿子司马师、司马昭,率领兵马占领了城门和兵库,并且假传皇太后的诏令,把曹爽的大将军职务撤了。

半天时间,司马懿便控制了洛阳。曹爽和他的兄弟在城外得知消息,急得乱成一团。司马懿派人送奏章给曹芳,揭露曹爽兄弟的罪恶,要求罢免曹爽等人的兵权。司马懿同时派人去劝曹爽投降,说是只要交出兵权,决不为难他们。司农桓范劝曹爽兄弟带着魏帝曹芳先去许昌,发四方兵进攻洛阳。曹爽兄弟则默然不语,突然,曹爽拔刀掷于地,说:“我亦不失做富家郎!”于是,就带着曹芳等人一起回宫。

不久,司马懿又以曹爽、何晏、丁谧、毕轨等阴谋反叛的罪名将他们斩首,并夷三族。连同那个害得司马懿出丑的李胜,也被诛杀。这样一来,魏国的政权名义上还是曹氏的,实际上已经转到司马氏手里。在这场斗智中,司马懿的老辣果决,曹爽的轻浮委顿.令人一目了然司马懿不愧是“老人政治大师”曹操最好的学生。

上与下的较量

有人说:“政治是老人间的游戏。”这句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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