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映照了古老莽荒。又如岩浆,蔓延了整片苍青的天空。
夕阳下,一棵青桑,在蛮荒山林中滚动,淅沥如潮又如浪,翻动了山脉,惊走了无尽飞禽走兽。
青桑树,干支如柱,顶天立地。
青桑叶,光泽如宝玉,有淡青色浓郁气息缭绕,叶端尖锐,边缘有粗锯齿,如烁烁神矛。
“阎师,这棵青桑一点都不像哪棵老苍树啊。”
叶白扛着青桑,一路横行,掀起万千古树,隆起烟尘波涛,嘴巴却是嘟囔着,对上空覆手而立的阎师说道。
“嗯。”
阎师俯瞰,这一株青桑从头到尾,有上百丈长,树上,有着枝杈,还有一点红艳茫光,那是青桑的果实。
而苍树,乃是参天而立,高耸直入云端,长不知多少千丈。其盈盈沧桑的不朽木躯,则是不生枝杈,不长果实,屹然如一位傲世凌云的木中皇者,岂是一株凡树能比得了的。
…………
“阎王,心事了结了,那就回家吧。”
一声太息悠悠,一位老者,发髪苍白,脸上堆满了褶皱,其身上披着古老的兽袍。弹指间,从远处的嶙峋石山上,走到了叶白二人身前。
站在他面前,叶白恍然感到,一股浩荡的古老强大气息轰然而至。让叶白不能喘息。
“阎王,你的父母,你的家人,都等着你回去。三爷爷,是来接你的。”
老者再向前,褶皱的脸上一副慈爱模样,循循善诱。
阎王,名叫阎王,封号阎王,曾经一怒风雪斩至天,一笑恒宇惊九幽,在天苍大地无数城池中,留下过不朽传奇。
阎师紫袍凛然,无风自动,眼中含着莫名的愤怒,然后,悍然出手。
老者见此,灰袍一煽,顿时紫幽一片,囊括了四方。之后,一阵包罗万象的光华闪动,阎师身躯被轰弹而出,砰的一声,砸平了一座石峰。
“阎王,你全盛时期尚不是我的对手,现如今你使用了紫妖变,更是无力反抗。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老者一步走出,云淡风轻,不染一丝风尘,看着从烟雾雾霭中爬起的阎师,悠悠然道。
“……”
阎师不语,只是眼神中饱含着愤怒,盯着老者。
老者见此,却是不怪,依旧言道:“若是你不回去,你的孩子,难道你不要了?”
阎师闻言,瞳孔猛然睁大,身子颤粟:“我的孩子?我有孩子?难道,是她的孩子么?”
老者一叹:“阎王啊,三爷爷虽然不喜欢那个女人,但是残杀自己后代血脉之事,还是无法做到的。”
阎师神情恍惚,慌忙问:“真的,是我的孩子,是她和我的孩子?那她呢,还活着么?”
老者:“关押在族中。”
然后,是寂,死一般的寂,似让残阳都感到窒息。
“我……可以……跟你回去。不过,我需要一块古兽令。”
阎师此时的声音有点虚,他屈服了,因为他不得不屈服的理由。
“可以。”
老者语落,一道淡灰虹光破空,一块凶威浩荡,仿佛是太古凶兽骨骸雕刻而成的古朴令牌,旋即落在了阎师手中。
一块古兽令而已,老者不在乎。只是,这让他不由得把如炬的目光,放在了叶白身上。阎王需要古兽令,似乎是给这个小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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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子,这枚古兽令给你。”
阎师从老者身边走过,来到叶白面前,脸色苍白无力。然后,他把手中的那枚灰白的由骨骸雕制而成的古朴令牌,放在了叶白手心。
阎师浑浊的眼眸,此时十分平静,举止也与往常一般无二,然则,空气中,却是弥漫着不宁静的气息。
“阎师……”
阎师转身,也只是转身,却让叶白慌了,不知所措。
“叶小子,我要回家了……再见面时,希望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盖世强者。”
阎师声音浩荡,却透着一股说不清的萧瑟与不舍。
是啊,那个生在荒古长在荒古的野娃娃……那个调皮捣蛋整天给自己惹祸的叶小子……那个,叫了自己十年“阎师”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的糊涂蛋……自己又怎么会舍得呢?
昔日的阎王,此时走着,却宛如在油锅上煎烤。背后灼热的目光,烧的让他心碎。
可是,一切又无可奈何……
一只巨禽展翅,震荡着高空气流,上面两个人影朦胧,飞而远去,消失在天际。
西风残照,斜阳残破,叶白眼神空洞的望着天空。
阎师,走了。真的,走了!
而箐月,亦是走了。在梼杌之战过后,随着伤痕累累的自称大刀王的蛮狠家伙走了。
山冷水清,山冷水且清,叶白一个人,站在莽莽荒古之中,显得有些淡薄。
水剩山残,一座神山压塌了无数山林,却没有轰倒叶白的心。一株苍树,那是家,这个家陡然消逝,却没有带走叶白的记忆。
然而,叶白望着眼前的这一片焦土,一片不大的焦土,却有一种沉甸甸的失落。这原本是一片灵药异果的土壤,却在阎师与老者的对碰中,化为了焦土。
其实,叶白是不在意这片焦土的,也没有觉得多可惜。但是,看着这片焦土,叶白的眼角,却是挂上了的说不明的晶莹泪珠。
岁暮天寒,亦或者是心暮天便寒了,即便是残阳仍在,却祛除不了那一丝寒意。
一株苍树消失,尚可再种。一片宝药之地化为了焦土,也能再做培育。一个人走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一年光阴却是一辈子,叶白的记忆,却始终围绕着哪棵苍树,那件紫袍。
弹指一挥间的一年,叶白是不懂事理,不知所谓,不知忧愁的年华。因为,他的过去是空的。
可是,这一年,在这样的年华,他的身旁出现一个少女,似天仙小凡,她孜孜不倦的教诲,一娉一笑在心,在耳,人却匆匆离开了。
一个紫袍,在守护在他。虽然,他的守护不那么让人容易察觉……可,也没了。
苍天下,叶白是那么的渺小,仿佛风一吹,都会把他吹的粉身碎骨。
“没什么,箐月与阎师回家了而已。我一个人,在这荒古之中,也照样能纵横捭阖。”
叶白抹掉眼角的泪,眼神中有着执拗,眼瞳遥望远方,那丝不自然的委屈褪去,稚嫩的脸色,有了一点刚毅。
“这儿,也该别了。”
叶白转身,踏进了一条残阳映照下的古老道路。留下一道长长的斜影。
夕阳古道,亦是孤道,叶白沿着这路,一直走了下去。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向后方望一眼。因为,再望,也望不见什么。
再之后,这一天便是黑了。荒古中的夜,再次袭来。可是,这夜中。多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他不大,才十三岁,正是很傻很天真的年龄。可是,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却已饱受了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