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附近无所不知的人物。
不是她有如花的美貌,或者能炫耀的财富。名声显赫的,是她的疯癫。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疯的,人们当她的疯,是一直以来都固有的,如城中心标志的雕塑,老早就存在了。至于她为何疯,人们却能从她混乱的絮语中,探知一二。
她脖子上总是围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鲜艳布料:有时候是黄色,有时候是粉红,有时候是嫩紫。看来她很喜欢五颜六色,或者她的生活曾经光彩斑斓。她不厌其烦地向路人、在露天咖啡店喝咖啡的人、便利店老板或者肉铺子的大汉,唠唠叨叨地兜售着她拿说过一千遍的故事。
“我嫁给他的时候,还只是20岁,我有大把的青春,大把的追求者。”她笑得很快乐,露出一口常吃烂饭剩菜,营养不良的牙齿。
“我做了好多份工,买了好多屋子。可是他却在我怀孕的时候,出去跟乡下女人厮混。到我生下孩子,屋子只有我,没东西吃。我坐在窗口,抱着儿子,想跳下去好了。可是我还是没跳。”她面色一转,故作神秘地说,“坐在那里很舒服,你试过么?”
“那个混蛋,回来了,我就以为好了,一切都好了。结果呢?他卖掉我所有的房子去赌,最后跟女人跑了!”她发出哈哈哈的笑声,眼泪都出来了。她结成块的头发,随着夸张的笑颤抖着。
“那个混蛋,骗了我所有的钱!这个狗屁政府,专门保护混蛋!”她一连串地咒骂。
如果有人多嘴问她:“你儿子呢?”
她会停止狂笑,面如死灰,浑浊的眼珠,闪过一点泪光,仿佛死寂的水潭被扔进了一小块石子。
“吸毒死了。”然后摇头走开。
这一区的熟人,对她总是能忍得忍,反正她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他人的事情,只是身体臭一点,样子怪异一点,故事离奇一点。有人相信她的故事,跟着同情起来;有的人则认为,这是一个疯子的幻觉——大多数疯的人,都活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
偶然经过的路人,大多捏着鼻子,丢下一句:“哪里没有疯子。”
她如今还在疯疯癫癫地走着跳着说着。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