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众人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文音抱着琴就要离开的时候，方南义突然开口叫住了她。文音停住了脚步，疑惑的看着方南义。方南义仿佛酝酿了好久的情绪，好半天才又说道：“文音姑娘，咱们也算是认识了一段时间了。你可不可以让我看一看你的面容呢？”
顾烟华和墨月同时看向了文音，满脸期待的眼神将她望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琴抱紧，看着方南义一字一句道：“不可以。”
她的这句话一出口，方南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顾烟华的怀着看热闹的心理，在心里给方南义打气，希望他再死缠烂打一下。比如用恳求的眼神望着文音问，可不可以只看一眼。
墨月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文音这么直接的拒绝了方南义，他托着下巴替方南义想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老鸨敲了一下门道：“文音，楚风公子来了。”听到楚风这个名字，文音的眼神闪动了一下，抱起琴来对着方南义微微欠了一下身子便匆匆离开了。
方南义长大了嘴巴，半天才反应过来，嘴角抽搐了一下道：“该不会这个楚风是文音的心上人吧？”
顾烟华和墨月很想摇头，但是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他们不好说什么，琢磨了半晌，最后集体点下了头。方南义心里还存在着不甘心，一拍桌子站起身子道：“就算是皇上来了，我也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话毕径直走出了房间。
人就是这样，就算已经知道死定了，但还一定要亲眼看到是不是能死透了。毕竟在“死定了”和“死透了”之间，还是存在着差距的。
墨月双手一摊，无奈的拉着顾烟华一同跟着走出了房间。
他们两个一出房门，隔着栏杆就看到了方南义闯进了对面的房间。对面的房间和他们虽然呈直线距离，只是栏杆下就是一楼的大厅，只恨他们没有翅膀不能飞过那个栏杆。
如果从这边绕过去恐怕要花费很多的时间，这样万一方南义和楚风打起来了，自己还没来得及过去拉，就要被围观的群众挡在外面了。顾烟华把心中的想法给墨月说了出来，墨月嘴角噙着一个笑容道：“既然如此，我们就‘飞’过去！”顾烟华还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身子就被他双手托起向着对面扔了过去。
“啊！”顾烟华失声叫出了口，双手不由得捂住了眼睛。
本来以为这一次一定死定了，却感觉身子一轻，一双有力的大手搂住了顾烟华的腰。她透过手指缝看到了墨月戏谑的笑脸，他看着顾烟华吓坏了的模样道：“还以为是多么大胆的人，连豹子都敢用枯树枝战斗，没想到只是被我扔过来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我又不会武功！”顾烟华嘟着嘴愤怒的叫嚷道。
他松开了搂顾烟华腰的手，拉着她闯进了方南义刚才进去的房间。
此刻的方南义正怒视着一个白衣男子，他则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一边饮着茶一边手指在桌上敲击着节奏。而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文音抱着琴一脸担忧的望着楚风。
瞪了一会儿，方南义发现他并不搭理自己，这样显得自己不但幼稚还很可笑，于是他转头看向了文音道：“我就要你一句话，这个楚风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文音眼神中含着羞涩低下了头，隔着面纱都能隐约看到她红润的面颊。这个表情美极了，但是却让方南义的心情跌入到了低谷。方南义双拳紧握，突然就冲了过去一把扯住了楚风的衣领道：“你到底是不是想要娶文音？”
楚风眯着眼睛笑，并不做回答。而文音则是一脸期待的看着楚风。顾烟华突然觉得这个文音恐怕会被伤的很重，因为这个楚风看上去并不是真心喜欢文音。
文音一直盯着楚风的脸看，楚风嘴角一直保持着微笑，什么话也不说。文音眼睛中的光芒一点一点熄灭，屋子里面寂静的吓人。方南义手中的力道加重了，看着楚风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不是要娶文音？”
还未待楚风开口，文音终于开口问道：“你不是说过会给我赎身的吗？”
楚风眼睛瞥了一眼文音道：“我说过给你赎身，但是我现在钱不够啊。要不你给我一些钱，剩下的我给你凑？”
“混蛋！”方南义抬起手想要一拳打下去。
“住手！”文音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方南义的拳，她手中的琴掉在了地上，“哐当”一声，琴身四散开来。方南义疑惑的看着文音，就听到她哽咽的哀求道：“我给你看我的面容，你放过他好吗？”
方南义苦笑着松开了握着楚风的衣领，看着文音一字一句道：“你就这么在乎这个混蛋吗？他到底哪里好？！”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文音身体颤抖了一下，松开了抱着方南义拳头的手，眼神中含着悲伤，半晌轻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他哪里好，但是就是这么喜欢上了他。”说着伸出手就要去摘面纱。
方南义一把按住了文音的手，低下头道：“不用了，因为他你让我看你的面容，我不稀罕。”话毕，转身走出了房间。
顾烟华吞了一口口水，愣愣的看着方南义离去的背影，用眼神询问墨月追不追。墨月惋惜的看了一眼文音，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顾烟华和墨月回到了方府，在方南义的房间里等到了天黑，也没有见到方南义回来。顾烟华有些担心问道：“你说，这个方南义会不会在外面遇到了楚风，然后两个人打起来了吧？”
墨月听顾烟华这么一说，也有些担心起来了。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拖着她出去一起找方南义。
顾烟华和墨月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始终没有找到方南义的身影，倒是遇到了从绕香阁出来的楚风。楚风出来走了没几步，文音就跟着追了出来，她脸上的面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衣衫不整，眼角不断有泪珠滚落。
看着她的模样，顾烟华才知道什么是惊为天人。她的五官如此精致，仿佛是能工巧匠在一块碧玉上雕刻出来的一般，既柔美又刚毅。顾烟华愣了一瞬，就被她撕心裂肺的哭声震惊了。
“你不能这个样子！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你，你说过会赎我回去的！你说过会让我做你的妻子！”文音哭的花枝乱颤，死死的抱着楚风的腿不放，“我现在有了你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楚风眯着眼睛笑看着文音，半晌低下头，拿出一块手帕轻轻递给了她道：“别哭了，擦擦眼泪。”
文音有些发愣的抬起头来，接过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
街上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一个一个都看着文音的面容啧啧称奇。文音慢慢停止了哭泣，眼神中含着点点希望道：“你是同意娶我了吗？”
楚风做出为难的样子道：“我已经订婚了，而且……”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我不认识你。”
文音浑身颤抖起来了，她不敢相信的看着楚风，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可是，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你是青楼的花魁，和多少人睡过我也不知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孩子呢？”楚风温柔的看着文音，就像是当初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那样的眼神。
文音突然笑了起来，慢慢松开了楚风的腿。楚风趁机转身匆匆离开了。周围的人看到没什么热闹可看了，渐渐都散开了。
文音依旧是跪坐在地上，身形摇曳如同飘荡在风中的枯叶。顾烟华忍不住走过去，就听到她轻轻地说着什么。顾烟华蹲下身子，将耳朵凑近她，就听到她在一件一件叙述她和楚风的事情。
“……第一次相见，你温柔的对我笑。从来不奢求看到我的容貌，只是可怜我的身世。”
“第二次见面，你说你想要为我赎身，让我获得自由。”
“第三次见面，你说你喜欢上了我，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嫁给你做你的妻子。”
“第四次见面，我睡在你的身旁，你搂着我的身体，告诉我如果我怀孕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你们家门了。”
“……”
她越说声音越小，直到后来化成了一滴一滴眼泪。
她慢慢站起身走回了绕香阁，背影孤寂的仿佛失去了全世界一般。顾烟华想走上去拉住她，却被墨月一把拉住了。顾烟华看着墨月，他只是摇头道：“我们现在应该去找方南义，你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
“没有可是。”墨月严厉的说道，“你没有能力、也不应该去管！”说完连拖带拽把她拉走了。
顾烟华和墨月一直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到了晚上，顾烟华的心里一直是文音的事情，想着文艺哭泣面庞，心里面就是有一种很难过的感觉。
一阵风吹过来，带着秋天特有的气息。此刻街上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很多店铺已经关门了，只是偶尔有几个还未打烊的酒馆里面投射出点点灯光。
顾烟华抬起头看向了天空，天空如同一幅浓的化不开的水墨画。她想要伸出手来抹一抹那一抹浓烈的夜色，就像是抹开墨月整个人身边笼罩着的浓烈的不安感。但是顾烟华知道如果知道了墨月的身世，自己恐怕和他再也回不到这个说说笑笑的时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