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怯薛军抬过木驴。成吉思汗说：“你们看，我们的先祖俺巴孩汗就是被金国皇帝钉在这样的木驴之上的。今天，我就要靠你们冲到对面的野狐岭上，夺过完颜九斤的帅旗，把它和我们的仇恨、屈辱一起钉在木驴上！”
一万死士高呼：“报仇！”
成吉思汗命令道：“朵歹，把木驴放到你的马背上！”朵歹依令行事，神态庄严。
成吉思汗下令：“木华黎、哈撒儿、者别，你们各带三千名弓箭手掩护，速不台、者勒蔑、忽必来、术赤台，率领一万名八鲁军营像尖刀一样插向敌人中军阵地。”
众将应道：“是！”全军跨上战马。
秃黑军旗下无数把号角吹响了，无数面大鼓声震群山。对面野狐岭上的金军有些迷惑和慌乱。
窝阔台跑到秃黑军旗下，说：“父汗您看，金军先锋官的马蹄躁动不安。”
成吉思汗大笑：“啊，他们害怕了！听着，我们可尊敬的蒙古母亲的英雄儿子们，长生天的气力会在你们身上发挥神威，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冲锋！”
“杀——”惊天动地的一声呐喊，箭雨射向敌阵，马队扑向金军中军。
金前军一阵慌乱，箭到声到，不断有人倒下，胆怯者向后退去。
中军处，完颜九斤高喊：“命令先锋官出击，把敌人压下去！”
军旗向前摆动三次。先锋官马刀一指：“杀死鞑靼人！”
金兵后边推着前边，“杀”声震天地迎上去。双方在山谷里交手，一场恶斗。
成吉思汗对传令兵说：“告诉者勒蔑他们，不要管他的先锋官，就打他的中军！”传令兵跑开。
成吉思汗对木华黎说：“木华黎，弓箭手们压上去！”
木华黎挥刀喊道：“弓箭手，前进！”
弓箭手们催马前进，马上开弓射向金中军。
金中军前仆后继。
一排弓箭手发完箭，后退；另一排向前，放箭；后继者再向前。一排排箭雨给敌人带去的是死亡。
山谷里的金军后退了，逃跑了，落荒了。
者勒蔑马刀一挥，说：“去抢完颜九斤的帅旗呀！”
朵歹抱着木驴率先策马狂奔。
弓箭手们将金兵射出一个人墙缺口，八鲁死士们直扑人墙缺口，直踹中军阵地。
秃黑旗下，成吉思汗瞪大眼睛关注着野狐岭的厮杀。纳牙阿和别勒古台说：“上去了，完颜九斤的中军动摇了！”
成吉思汗目不转睛，手一伸：“马奶酒！”
侍卫倒一碗酒递到他手里。
镇海吃惊地说：“不好，敢死之士被压住了！”
成吉思汗用力摔碎了酒碗，命令道：“纳牙阿，怯薛军上马！”
镇海喊道：“八鲁军营又前进了！”
成吉思汗抬手：“等一等！”
野狐岭山坡上倒下一片金军和蒙古军的尸体。
术赤台等压退两翼的金兵。朵歹等百余名浑身是血的死士与护旗的数十名金兵殊死格斗。终于，朵歹用匕首将金军帅旗钉在木驴上，并将木驴举了起来，狂呼着：“金军的帅旗倒了——”
成吉思汗兴奋地伸手，叫道：“拿马奶酒来！”
蒙古军队欢声雷动，骑手们挥动马刀向野狐岭冲锋。
野狐岭上被压向一侧的完颜九斤愤怒了：“太祖阿骨打的后代们，你们的马刀卷刃了吗？你们的弓弦腐烂了吗？我以女真人的骄傲，常胜将军完颜兀术的名义号召你们，把帅旗夺回来！”
九斤和军师率军反扑过来，一场殊死的格杀，金兵打退了蒙古军。一个金将从木驴上取下帅旗，又竖了起来。
金军一片欢呼。蒙古军被全线打退了。
成吉思汗狂怒地摔了酒碗，跨上战马，举起苏鲁锭长枪道：“蒙古人生死存亡在此一战，怯薛军们跟我来！”
成吉思汗挺枪跃马，四弟、四子、怯薛军全线出击，退却的蒙古军翻身力战。
金军中军帅旗前的山坡上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格斗，人与人扭打，马与马踢咬。朵歹与金军扭在一起翻滚；脱虎被一金将掐住了脖子，黑胡子从后边用匕首刺死金将。一金兵奔过来抡刀削去了黑胡子的右臂，脱虎抓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刺死金兵……
完颜九斤对军师说：“军师，快派人去催，完颜胡沙的十五万人为什么还不前来增援？！”
军师愤然地说：“元帅，不要等了，完颜胡沙已经逃跑了！”
“什么？！”完颜九斤瞪起血红的眼睛骂道，“这只断了脊梁骨的狐狸！”
军师劝道：“元帅，撤退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九斤说：“不，青山处处埋忠骨。我，或者是铁木真，今天总有一个人要倒在野狐岭！”
九斤横剑跪下，祷告道：“太祖的英灵，保佑我！”然后上马冲向山坡下的战场。百余骑金兵紧跟其后。
九斤和军师从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直取铁木真，他后边的百余骑兵纷纷中刀中箭全部相继落马。
铁木真大喝一声迎击完颜九斤。二马相接时，铁木真一枪刺中完颜九斤。完颜九斤伏在马鞍上跑了过去，又兜转马头再次冲了过来，却力不能支，剑脱手，人摇摇晃晃落下马去。
“元帅！”军师愤然大呼，扑向九斤。刹那间数十骑蒙古军包围了他。
纳牙阿喊道：“扔下刀吧，我们的成吉思汗饶你不死！”
军师慢慢站起，倒转刀头，猛力刺向自己的肚子，砰然倒地。
铁木真下了马，走到九斤和军师身边，感慨万千地说：“从他们身上我明白了一百年前女真人为什么会入主中原。”他又抬起头来说道，“可是这样的猛士所剩无几了，更多的是完颜胡沙和胡沙虎之辈。大金国的不可一世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现在的中原大地，很快就要成为蒙古铁骑驰骋的天下了！”
在一片胜利的欢呼声中，铁木真走向曾是九斤帅位的地方，这里倒下的是几层两军兵将的尸体。朵歹手中撑着破碎的金军帅旗趴在木驴上。
成吉思汗叫道：“朵歹！”
朵歹晃晃荡荡地抬起头，回答说：“大汗，我还可以再当一次八鲁死士！”
成吉思汗命令道：“抬下去给他裹伤。”
他扫视了一遍全军将士，笑了：“打得不错。”他提高声音说：“那个叫徒单镒的金国丞相，只知道集中数倍于我的人马同我决战，可他忘了，他们的四十五万人骑的都是骒马！”
丢盔卸甲的将士们笑了，笑声越来越响，震动了整个野狐岭。
笑声停止了，成吉思汗的目光停在尸横遍山的战场上，眼里充满了泪。他缓缓地跪了下去，将士们也都跪了下去。
野狐岭之战是蒙古与金朝之间的一场决战。金国朝廷吸取开战以来“分兵把关、城自为战”失败的教训，采取了“聚而众”的战略决策，集中全国精锐兵力四十五万于野狐岭，企图一战而置蒙古军于死地。这是成吉恩汗有生以来遇到的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他采纳名将木华黎的建议，选取死士冲其中军，随后诸军并进，集中十万兵力攻击一个主要目标。主帅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将士视死如归、敢拼敢杀。金军主力大败，后军溃逃，伏尸百里。这场决战体现了成吉思汗高超的指挥才能和蒙古骑兵不畏强敌、势不可挡的攻击能力。正如一位史家所说：“此战也，金朝百年兵力销折溃散殆尽，其国遂衰。”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野狐岭之战是金朝失败、蒙古胜利的一个重大转折。
六
金中都紫禁城内，金国皇帝永济从龙床上呼地一下坐起来，对太监问道：“你说什么？！”
太监说：“左谏议大夫张行信奏告紧急军情。”
金帝永济披衣走出暖阁，到了中殿。张行信叩头：“皇上吉祥！”金帝永济顾不得礼数：“快说野狐岭怎么样了？”
张行信说：“败了。”
“啊？！”金帝永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张行信奏道：“元帅、军师、先锋官及监军全都为国捐躯了，我大金国四十万大军的尸体铺满了野狐岭。”
金帝永济抱头嗟叹。忽然蓦地站起来，捶着茶桌说：“这叫什么合兵则强？都是那个老迈昏庸的徒单镒出的这个主意，把我朝的元气都丧尽了！”
张行信说：“皇上，决战并没有错，错在所用非人。”
“什么？”
“那负责增援的完颜胡沙，在野狐岭两军殊死拼杀的时候带领自己的十五万人望风而逃，在会河川被蒙古人追上。他只身一人溜走了，却将十五万军队弃于蒙古人的马刀之下。”
“他人呢？”
“下落不明。”
“哈哈，又一个下落不明！胡沙虎丢了西京下落不明，完颜胡沙丢掉了自己的军队也下落不明。”
“胡沙虎回到中都了。”
金帝永济站起，说：“哈，他还有脸来见我？！”
胡沙虎跪在金殿的丹墀之上，胆怯地说：“罪臣西京留守胡沙虎叩见皇上。”
金帝永济在龙墩上喝道：“你，你丧军失地，罪不容赦。你为什么不碰死、吊死、自刎而死，还回来干什么？！”
胡沙虎老泪纵横地说：“皇上，臣也曾多次想到去死，臣已经年近花甲死不足惜，只是顾念皇上，顾念大金江山哪！”
金帝永济心有所动：“嗯？”
张行信出班奏道：“皇上，不要听他一派胡言。胡沙虎在山西出师无律，不战先退，贪生怕死，罪在不赦！”
金帝永济问：“嗯，胡沙虎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胡沙虎说：“皇上，带领重兵的完颜胡沙和独吉千家奴疏于防犯，先后失了乌沙堡、昌州、檀州、抚州、云内、东胜、白登城，致使臣驻守之西京大同已成孤岛。铁木真以十万之众围我七千军兵，我为保全皇上抗击蒙古之实力才率部成功突围，望皇上明察。”
金帝永济愣住了，问：“果真如此吗？”
徒单镒出班奏道：“臣徒单镒启奏皇上，胡沙虎畏敌如虎，却对百姓凶残如狼。败军所过之处抢劫库府，擅取官物，杖杀县令，枉害平民，论律当斩！”
胡沙虎抗辩道：“皇上，臣所率之七干部众出生入死，千里勤王，抢掠钱粮马匹之事确有，不过是为解燃眉之急。如果这也该杀，那么徒单丞相一个歪主意就在野狐岭断送了大金四十余万精兵，这又该当何罪呢？！”
徒单镒气极语塞：“你？！”
张行信说：“皇上，野狐岭之败，败在完颜萌沙，与丞相无关，杀了胡沙虎正是为了将来不再出现临阵脱逃之辈！”
胡沙虎争辩道：“皇上，臣生死全在皇上，不过大金江山能靠磨嘴皮子的谏议大夫张行信之流保卫吗？”
完颜承晖出班说：“皇上……”
金帝永济一挥手，不耐烦地说道：“不要争了。野狐岭之战几乎全军覆没，我大金百年精锐毁于一旦。蒙古铁骑四出攻城掠地，山后诸郡多非为我有。西夏又背弃盟约趁火打劫，西线边防吃紧。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际，胡沙虎其罪当诛，而其情可悯，还是留下他戴罪立功吧。”
胡沙虎叩了个响头，说：“谢皇上不斩之恩！”
徒单镒等人齐声道：“皇上！”
金帝永济说：“这事不要再议了，杀个败将容易，朕现在要的是退敌之策！”
众人退回原班。
金帝永济问：“怎么？说话呀？”
完颜承晖说：“皇上，臣以为防卫京师乃当务之急；可速派兵在怀来、居庸关一线布防。”
金帝永济说：“嗯，准奏。左丞相完颜纲、胡沙虎、术虎高琪！”
三人出班：“臣在！”
金帝永济命令道：“命完颜纲任左副元帅，督帅术虎高琪率契丹军防守怀来一线，胡沙虎为右副元帅防守居庸关。”
三人齐声道：“遵旨！”退回原班。
徒单镒出班奏道：“皇上，西线防务固然重要，而辽东乃大金龙兴之地，请速派大臣置行省加强防卫，以为中都之策应。”
金帝永济没好气地问：“铁木真攻打上京会宁府了？”
徒单镒说：“还没有。”
金帝永济说：“我以为徒单丞相又要在上京城外与铁木真决战呢。”说罢拂袖而去。
徒单镒僵立在那里，众人散班出殿，太监提醒他：“丞相，回府吧。”
徒单镒这才醒过来：“不，我得去找完颜纲。”
徒单镒在朝廊上追上了完颜纲，说：“完颜纲，你此去怀来关系重大，你后边的胡沙虎是指望不上的，而与你同行的术虎高琪率领的契丹军素来与我大金国貌合神离，你莫如将军队交他指挥，不必亲自临阵，术虎高琪或许可以一心抗敌，免得互相掣肘贻误军机呀！”
完颜纲大义凛然地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圣上既然明令在下督师，我怎么可以不身先士卒，效命疆场呢。丞相不必多虑！”说完大步走去。
徒单镒摇头叹息，拖着沉重的双脚，孤独地离去。
七
北方某城被蒙古军攻下，数百居民被赶出城来。成吉思汗坐在只有顶棚的蒙古包里，看着自己的军队驱赶这些惊慌失措的俘虏，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四个儿子立在他的身后。
耶律阿海进来报告说：“大汗，明安带到了。”
成吉思汗站起来，说：“应该说请到了。”
随即转过身来向帐外望去。镇海和耶律不花陪同明安下了马，走向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出帐，明安跪拜：“参见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笑了，说：“快快请起，我把报喜的百灵鸟给关在笼子里了，对不起，哈哈……”
明安站起来。成吉思汗说：“来来，你来看一看我怎么样处置这些奸民。”
众人进了大帐。
明安问：“这些人好像是城中的百姓？”
成吉思汗说：“不错，可他们在金兵逃跑之后竟拿起勾杆锹镐对抗我蒙古大军，那他们就是军人。”
纳牙阿的骑兵已经把百姓赶到帐外数十步的地方包围起来。
纳牙阿驱马到他们面前高声喊道：“听着！凡是木匠、铁匠、瓦匠、小炉匠、银匠、瓷器匠、篾匠、箍桶匠，总之，会手艺的都站到这边来！”
百姓们犹豫着。纳牙阿又重新宣布了一遍。
明安问耶律阿海：“阿海兄，这是干什么？”
耶律阿海低声说：“除了工匠送回蒙古草原之外，其余的一律杀掉！”
明安跑向百姓群中拉出了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将他推向工匠一边。
成吉思汗对术赤说：“把明安将军拉出来的那个人叫过来。”
术赤过去把那个书生揪出来，推倒在成吉思汗面前。书生吓得浑身抖得筛糠一般。
成吉思汗笑着问：“你会什么手艺呀？”
书生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成吉思汗回头对明安说：“明安将军既然把他从百姓堆里拉出来，一定知道他会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