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脸色一变,脾气憋不住,一拍案,竟像个再也受不了一点儿委屈的小孩,啪的站起身:“在你心里,秦王是个天山雪莲,孤却比砚台里的墨汁还要黑对不对!好,那你若是身在孤这个位置,会如何?难道看着那老三骑踏上来,木头似的一声不吭?!他的身份,哄得住太后和臣子,其实你我都清楚,根本不明不白!你能打包票他一定是大宣人?呵,连那赫连贵嫔只怕都不能保证吧!父皇快死了都不放心,孤怎能放任不理,让他这个可能是北人的皇子继续坐大!哼,他是被我逼出京城的?得了吧,你别把他说得这么委屈,他聪明得很呢!离了京,避开孤的打压,他还能喘口气儿!呸!想起来就有气,要不是景阳王带着一群人上奏,你当孤想放他走吗……”
年公公望了一眼太子,实在忍不住:“王妃,其实……就算秦王不来要挟,太子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您殉葬。不然,那几具代你们殉葬的尸体怎么那么快就找到?太子早就安排好了啊!”太子只想擒住秦王一党,何曾想过真的置王妃于死地,那日先帝出殡后,回了东宫,太子就交代他去铺排了。
云菀沁蓦然一怔,脸色稍松一些,却依旧闭口不语。
见她还在倔挺,太子终是沉了眉眼,轻踱几步,凑近她耳畔:“就算不是为了秦王,你也得为了另一个人,留在宫里保住这条命。”
进了夏,伴着一场场的暴雨,暑气一日浓过一日,好像一夜之间换了季,昼长夜短,杂花生树,万物葱茏,宫人们也都纷纷换上了轻薄夏装。
疏影阁虽然毗邻冷宫,这个季节却正好,比其他宫殿舒服多了,临着湖水,水上天然清风徐徐送凉,不用特意摇扇送人工风或者从冰窖去拿冰块放在房间里,初夏吁了口气,对于主子这会儿的身子更合适。
在这儿住了半个多月,云菀沁心情早就平和下来了,只是偶尔看一眼还没显形的肚子,仍有些如堕梦中,恍惚半天才能确凿,这里真是有了个小生命。
可笑自己成日捧着医书研读,进宫还是做近侍医女的人,竟一直没有发现身体的变化,到今天,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算日子,恰好就是宫里下旨来王府,召自己做近侍医女前的那日晚上。
之前经期不是很稳,时早时迟,即便三爷督促着自己每日喝鹿茸调身子,却还是不大顺,所以小日子迟了一个多,她也没多放心上,后来事儿一多,更是没多考虑,甚至还在侍疾工作中跑进跑出,烟熏火燎,更是在赐刑的殿内差点儿被白绫绞死。
在这样的情形下,这孩子却不依不挠,仍是破土而出,稳稳扎下了根。
他的生命力顽强得很,那她也一定会好好保住他的性命,就如同三爷保她的命一样。
绝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服食坏身子的药懵懵懂懂掉了胎,到流产那一刻,还不知道自己原来怀孕,以前,每次想到这件事,她心里总会不舒坦,可如今每次想起,心里的希望却燃得更高,前世的失去反倒给今生加柴添火,让她更笃定了一定要好好让他平安落地,不能再次失去的决心。
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的孩子。她和腹中的这条小生命,要一块儿等着他回来。
前世的帝王,今生也绝不会逊色。她信他,一定会折返邺京,便是这时光长一点,她也能等。
因为前阵子心情起伏大,又经常奔波,有时小腹还会隐隐有些腹痛,害怕坐胎不稳,有什么纰漏,这些日子,云菀沁收拾了心情,一直在疏影阁的房间内好好将养着,连庭院都不出去。
太子见她总算没吵闹,倒也安心,这孩子虽然来得不大及时,却总算是成了她的定心丸,成了她安心活下去的动力,只暂时让初夏在疏影阁贴身照顾,每日派年公公亲自来送起居的饭菜衣物,又秘密安排了几名东宫影卫在疏影阁的外面守着。
本来怕初夏一个人不够,太子说再派两个亲信宫女来,云菀沁却婉拒了,只说若非要多个伺候的人,便将齐怀恩叫过来。
太子知道齐怀恩是秦王原先在宫里的贴身行走,虽迟疑了会儿,第二天年公公来送饭时,还是将人给顺便送过来了。
齐怀恩见云菀沁没有被殉葬,先是大吃一惊,明白怎么回事儿后,哭着跪下来磕了几个头,再也不离开一步,说是从此她在哪里,自己就在哪里,一定得要为三爷在京城里守着云菀沁,再得知她有了身孕,更是一惊,正要说话,初夏却将他嘴一捂,摇了摇头,示意这事儿目前不要到处说。
齐怀恩也不算笨,没一会儿反应过来,太子马上就要即位,给云菀沁封个位份来保住她性命,若然现在就让人知道她有了孕,谁都猜得出是秦王的子嗣,不是新皇帝的。这孩子的身份若是尴尬起来,恐怕就岌岌可危了。
想着,齐怀恩一噤声,赶紧将话吞了下去,却哭得更大声,这不是叫自家三爷的儿子认别人当爹吗,三爷太不值当了!什么时候回来啊三爷!你老婆儿子都被人抢了啊!
云菀沁见他哭得像个没牙的娃娃,心情倒是被他哭得开怀了几分,安慰了几句,将他安排在外面,与初夏一块儿贴身伺候,齐怀恩听云菀沁的话,不哭了,却默默问道:“太子登基后,娘娘……果真便要封美人了?”
云菀沁沉默,前日年公公来时,交代过一些细节,殿所都选好了,三品的美人,位阶低,宫和殿都没份儿住,若是住在宫殿,那就是住在配殿,与一宫之主的妃嫔同住,干脆让她另外单独住宫里的瑶台阁。
正合她的心意,瑶台阁离后宫远,安静清幽,犯不上跟东宫那些女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不过是借这皇宫的角落,暂时安身立命,保住孩子罢了。
齐怀恩话问得初夏猛使眼色,云菀沁却只淡道:“身份跟名利钱财一样,只是身外之物,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们的王妃。”
心中却到底有一丝触动。
其实,自从年公公那日说太子不日要御极开始,她至今仍有些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