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扳指!指腹上套着一只眼熟的玉扳指!
是他!
高骏的手已经掐上了她的脖子,缩紧,嵌入肉内,骨头开始嘎嘎作响。
“三……三爷……”喉间的声音,颤抖着轻微滑出。
台阶上的男子一听这称呼,蓦然扬起头颅,露出大半张俊颜,掩盖在披风帽檐下的瞳仁急遽收缩一下,厉声堪比天际雷电:“住手!”
刚才弹指之间索人性命的淡然,早就荡然无存!
高骏不明所以,手飞快一松,女子滑了下来,倒在泥泞院子的地上。
几步过去,颀长身子一矮,他蹲下去,披风一挥,将女子裹了起来,避开风雨侵袭,抱在怀里,长身一挺,噔噔进了屋。
烛火下,怀内女子脸颊乌白,嘴唇青紫,因为窒息少许,猛咳个不止,却果然是她,依旧眉如新月眸似杏子。
差点误杀了她!
哪里知道在高家村高氏夫妇家中住宿养伤,竟是她!?
夏侯世廷眉一紧,拽起她手,把脉,试呼吸,无恙,休息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
“爷——”高骏跟过来,就算不问也知道了,秦王与这女子是认识的,倒是松了一口气儿,他虽然粗莽,却也不是个喜欢杀生的,尤其是无辜的人,这下可好,总算能少造一个孽。
岳五娘自然也瞧出些道道儿了,她是女子,比高骏心思更细腻一点,这对男女似乎不止是认识,三爷一见云妹子,虽没说什么,眼神儿里那股心焦如焚,后悔差点儿手刃云妹子的惊愕,最后关头救下云妹子,那股松了一大截儿气的轻松,她看得一清二楚!若是普通的熟人,能有这么大的反应吗?
岳五娘喜上眉梢,用肘子碰碰丈夫,一场悲剧竟化为喜剧,老天爷还真是爱开玩笑,却又担心云菀沁,凑过来:“怎么了,云妹子可好?”又骂高骏:“力气忒重!这么小会儿功夫,掐得脖子都红了!嗳哟嗳哟,可怜啊,脚伤还没好,又添了脖子上的伤!云妹子放心,俺一定好好收拾他这混球儿!”眼儿一瞟,见三爷将云妹子揣在怀里,抱得紧紧,到眼下都不放手,心中更加笃定,语气也更加轻快起来。
“我没事儿,高大嫂。”云菀沁喘了两口,已经舒服多了,见秦王仍旧搂着自己,再一看高氏夫妻意味深长地望过来,到底有点儿不好意思,不易察觉地将他一推,站起来。
夏侯世廷见她没事儿,退后了两步,声音冷清:“笨。”
什么?云菀沁没听清,高氏夫妇也愣了,刚刚急得跟什么似的,还慌慌张张地赶紧查看有没事儿,怎么忽然变脸了?
夏侯世廷罩上披风,又裹住头颈:“随便在陌生人家里住就罢了,还偷听人家说话,一点儿警戒心都没有,被人误杀也是活该。”
这可真是冤枉死了!就是因为她太有警戒心,才会闹这么一出,她也不想住陌生人家里,可没有这陌生人,自个儿早在悬崖下烂了!
云菀沁也懒得跟他对呛,简直是孽缘,本来以为他因为赫连贵嫔的事儿,还在王府禁足,谁知道在龙鼎山高家村的农户家竟能跟他碰上!不过今夜听了他跟高骏的对话,她明白了,秦王故意趁着禁足跑来这山沟里,这样便不会被人发觉!说不定,连进宫被罚,都是他故意的,是他自个儿导出来的戏!
不管他跟高骏到底什么关系,他到底在密谋什么事儿,快点走才是明智之举,什么爆炸啊炸药啊魏王啊,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此地不宜久留。
云菀沁对岳五娘说:“高大嫂,我在您家确实叨扰久了,我这脚勉强也能走路了,既家中有客人,我在这儿多留着也不好,明儿看能不能请个村民,指条好走一点儿的小路,送我回庄子上。”
岳五娘刚要说话,夏侯世廷道:“不准。”
两个字,虽简洁,却掷地有声,完全不给人通融的机会。
不准?
刚刚还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样子,现在又不让自己走,什么意思?云菀沁凝住廊下一声黑袍披风的男子:“三爷,今天晚上,我没见过您,更没听到你跟高大叔说的话!莫说我还有事儿求着您没办完,我自己个儿也不是个喜欢惹麻烦的,您放心吧!”
夏侯世廷知道她是误解了,手臂举起来,一指院子外,瓢盆大雨,下得天幕如撕裂了一般,雨水落在地上,不消一会儿,就能冲出个水洼。
他淡道:“我都走不了,你还想走?暴雨一落,山间四处塌方,路上一个不慎,车毁人亡。你自己不要命就罢了,连累送你的村民也命丧黄泉不成?”
刚刚是谁蛇蝎心肠,准备掐死个无辜的住宿者,这会儿倒是讲起善心来了!云菀沁好笑。
岳五娘见两人气氛有点儿僵,像是有火花擦碰,在斗嘴,又有点像是在打情骂俏,捂嘴噗呲一笑,打了圆场:“好了好了,今儿这雨看架势,起码得要下个两天两夜,路肯定是不通了,三爷说得没错,走不了,俺们家虽简陋,但房间还是有几间的,这几天,你们两个先住着,不能为了赌气冒险赶路啊。”说着将云菀沁一搀:“云妹子先回房吧。”
云菀沁被岳五娘半推半扶着,回了侧屋。
高骏背后飘来声音,略沉闷,又带着质疑:“我在哪里休息?”
高骏立刻回答:“三爷随我来这边,咱家院子北边有个屋子很宽敞,平时没人住,收拾一下就干净了,三爷这两天可以住在那间屋。”
“北边?”夏侯世廷瞟了一眼与云菀沁离得远远的大屋,眉毛一皱,似是对这样的安排相当不满意,“北边风大,我近日有喉疾,免得风邪入体,还是住南边吧。”
南边?那就只有那位云姑娘旁边的一间屋子了。
高骏愣了那一小下:“那屋子小,不通风,原先堆柴禾的,还有股子霉味儿,不大合适吧?还是北边那屋子凉快啊,三爷。”
岳五娘从云菀沁屋子出来了,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走过去将丈夫暗中擂了一拐子,使了个眼色:“三爷爱住哪儿住哪儿,你可管得真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