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脸走进屋内,讪笑着点头打招呼,四下打量一番。黄玉英正在给婴儿喂奶,问:“你找谁?”“嘿嘿,我想上山去寻事做,混口饭吃。听说离这里七八里的地方有一个纸棚,那里有人在做纸。”听来人说要上山,黄玉英心里紧张起来,纸棚里住有装扮成做纸工的何清和三名红军干部。她不露声色,淡淡说道:“咳,纸棚哪有什哩人?早就走光了!如今兵荒马乱的世道,谁还敢来这里做纸!”麻脸“啊”了一声,找了只凳子坐下,两眼色迷迷地盯着黄玉英白皙而丰满的乳房,问:“你一个人在家,老公出门了?”“他外出做帮工去了。”麻脸垂涎着脸,问:“你一个女人住在这山岭角落里,不感到寂寞?”黄玉英见麻脸不怀好意,脸一红,赶紧拉下衣服,把婴儿放在摇桶里。麻脸“嘿嘿”一笑,望着摇桶里熟睡的婴儿,讨好地说:“这细伢仔生得一副福相,长大了会当大官的。”黄玉英鄙夷地撇撇嘴,没有搭理他。麻脸指着湿漉漉的蓑衣、斗笠,又问:“你刚从什么地方来吧?”黄玉英不耐烦了,心里在骂:“呸!盘根剁树的,哪像过路客!”她强压怒火,硬起头皮编着话回答:“唉,夜晚冒(没)盐炒菜,我赶到下坪的南货店里买了一斤盐来。”说完,快步走进灶间拿了把柴刀,心想:孤男寡女的,假如来人要动手动脚,我就同他拼命!麻脸不敢生出邪念,很是沮丧,正要起身出门,一眼望见蓑衣下面滴了一大片水,不禁感到奇怪,又试探着说:“嫂子不把湿蓑衣挂在屋外晾干,反挂在屋里滴湿一大块地,我顺手帮你挂出去吧。”说完就动手要取蓑衣,黄玉英见麻脸注意到了作暗号的蓑衣,心中一惊,慌忙阻拦,厌恶地说:“你这个过路客,莫要多管闲事!快走!快走!我要关门困(睡)觉了!”黑狗也蹦跳着冲着麻脸直呲牙咧嘴。麻脸吓得悻悻地出了门,不是上山而是向通往下坪的路上走去。
黄玉英望着麻脸远去的背影,回想起他傍晚上山寻事做和刚才问这问那的情景,她怀疑麻脸有可能是密探,说不定敌人已经注意到了山上红军的活动。她走进屋内,又把蓑衣挂在门口,等待着纸棚来人,要尽快把这一紧急情况报告山上的同志,以便迅速转移,谨防敌人的偷袭。此时,她恨不得立即进山去报告敌情,但家中的婴儿拴住了她的脚,让她无法离开。走进里屋,就着小油灯微弱的亮光,她深情凝视着熟睡的小宝宝:圆圆的脸蛋,长长的睫毛,一对不明显的小酒窝,长相与丈夫一模一样。面对可爱的小宝宝,她犹豫了,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过一件丈夫穿过的单衣,轻轻地盖在小宝宝身上,然后站在门口,翘首以待盼着山上赶快来人。
夜已很深了,到处是漆黑一片,山上一直没人来。黄玉英心急如焚站在门口,清凉的山风吹拂着她的脸,远方传来阵阵野兽凄厉的叫声。忽然,透过黑沉沉的夜色,她看见下坪方向的山路上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在晃动,还传来令人恐怖的狗叫声。天呀!敌人开始行动了!情况万分紧急,她不能再犹豫了,要立即报告山上的同志,让他们尽快转移。她戴上斗笠,披着蓑衣,正要跨步出门,要命的是,这时里屋突然“哇”地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她心乱如麻返身进去,在被子上轻轻拍着,好不容易,婴儿总算停止了哭泣又慢慢睡着了。她望着心爱的宝宝,心里真是矛盾极了—走,又舍不得儿子;不走,山上同志们的处境就十分危险。她多么想抱起儿子一起走,可是,假如路上哭闹起来,那有如在向敌人引路。不,不能这么做!为了同志们的生命安全,只有委屈儿子了。她心中默念着:宝宝,我的乖宝宝,你好好睡吧!娘送完信,一定赶快回家!她唤过黑狗,指着摇桶里的婴儿,抚摸着它的脑袋,示意要守护好小主人。黑狗通晓人意地点点头,前腿一支,一屁股坐在了摇桶边。她强忍心中难以割舍的亲情,眼含热泪,一口吹灭油灯,把大门关上,毅然决然地狂奔在通往山上的小路上。
七八里的山路,不一会儿,黄玉英气喘吁吁就赶到了纸棚。钻进棚里一看,她心里陡然一惊,咦,这里竟然空无一人,再仔细一打量,做纸工具和生活用品似无翻乱的迹象。深更半夜的,同志们会去哪儿呢?黄玉英满腹狐疑地走出纸棚。黑暗中,突然发出一声:“谁?”随着声音,何清从树丛中跳出来,用枪指着黄玉英。当看清是黄玉英时,何清松了口气,疑惑地问:“你怎么来啦?”黄玉英赶紧向何清汇报了发生的敌情。何清点点头,说:“我们几人开完会正要睡觉,远远听见山下一片狗叫声,估计有情况,就立即隐蔽了起来。黄玉英同志,你反映的敌情很重要,我们必须马上转移。”黄玉英催促道:“何书记,你们走吧!我还要回家。”何清一愣,口气严厉地说:“什么?你现在回家?你家里这时候说不定有敌人,回去是很危险的。你必须同我们一块转移!”黄玉英打着哭腔说:“我的宝宝还在家里呢!”何清急得直跺脚:“你真糊涂!上山时怎么不抱着来?”“我怕宝宝路上哭起来会吸引敌人的注意。”何清同身旁的三名红军干部一听,不禁为黄玉英舍子救红军的英雄行动肃然起敬。何清果断地说:“走,我们四人同你一块下山,一定要抱回革命的后代!”
四人手提驳壳枪,同黄玉英爬悬崖陡壁钻荆棘丛林,绕过小路往山下赶。几人摸到黄玉英家的屋后,仔细谛听屋内无动静后,于是来到前面,却见大门敞开,黑狗血肉模糊惨死在地上。见此情景,黄玉英预感出事了!她摸索着点亮小油灯,只见屋内翻得乱七八糟。她失魂落魄地哭着直喊:“宝宝,我的宝宝!”踉踉跄跄发疯似的一头扑进里屋,一摸摇桶内,“哎呀”一声,顿时两眼一黑,全身瘫倒在地上……何清快步进来,只见摇桶里一片血迹,婴儿已被凶残的敌人刺死了……
原来,麻脸正是密探。国民党军分派部分兵员进驻下坪后,时常安排密探四处侦察打探情报,一旦发现有情况,就派部队来“清剿”。麻脸尽管从黄玉英谈话中没有发现半点有价值的情报,但从湿蓑衣挂屋内这件蹊跷事上觉得这里有可能是苏区的交通站。麻脸到下坪后立即领着十几个白匪利用夜色作掩护,妄图押着黄玉英引路偷袭山上的纸棚。赶到黄玉英家时,却见大门紧锁,屋外又不见蓑衣,麻脸意识到情况不妙。砸开大门时,黑狗见又是麻脸,就怒冲冲张开血盆大口直扑过来,紧咬他的腿脖子不松口。麻脸吓得脸色煞白,气急败坏夺过身旁一名白匪的刺刀戳向黑狗。随着黑狗一声惨叫,里屋传来婴儿的哭闹声。麻脸还不解恨,丧尽天良竟刺死了摇桶里的婴儿……
黎明时分,遥望纸棚那个方向,只见一片火光冲天,那是白匪在烧毁纸棚。要不是黄玉英及时上山通风报信,何清几人有被敌人抓捕的危险。何清四人在大山深处找了块向阳的坡地,在两棵青松之间,埋葬了被敌人杀害的刚满半岁的婴儿。在婴儿坟旁,还掩埋着忠实守护小主人的黑狗。黄玉英悲痛欲绝地扑在坟地上号啕大哭:“宝宝啊!娘的心肝宝贝!你莫怪娘啊!为了救同志们,娘也是冒(没)有办法呀!恨只恨那帮千刀万剐的白匪……”何清挥动着驳壳枪,愤怒地吼道:“这班畜生,我们一定要他们偿还血债!”说完,同三名红军干部列队一排,沉重地向这个刚刚降临人世尚未取名,革命母亲为了拯救他们而大义舍亲的小英魂深深地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在无名氏的小坟头前立着一块石碑,何清用柴刀在上面镌刻着:“赤子之坟黄柏苏区1933年6月立”。
(获江西省首届“天翼杯”红色故事大赛二等奖)
未遂的仇杀
唐“贞观之治”年间,仲春的一天黄昏,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年轻汉子正神态疲惫地行走在山间的小道上。这个叫胡二楞的人是从塞北修长城的工地上逃往江南家乡胡家庄的。一路上,他脑际中想到回家后要干的第一件事,不是敞开肚皮美滋滋吃一顿饱饭,也不是打扁脑袋安心落意睡一个舒坦觉,而是要实施一次报复,恶狠狠的报复。
想起三年前深秋里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胡二楞至今还难解心头之恨。
那天,他伙同两无赖事先商量好,溜进城里去抢一家大钱庄。结果事情败露,三人狼狈逃窜。知县指派衙役张贴悬赏布告,四处搜捕抢劫罪犯。他仓皇逃回了家乡,躲在大山深处一个外地人根本不知晓的石洞里,是族长胡大贵领着县衙的一班衙役逮住了他。依照《唐律疏议》他被判了三年徒刑,发配到塞北加固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