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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中篇故事(6)

小鲁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垂头丧气回来禀报。老板沉思片刻,指挥他:“你站在路旁,拦住路过的车辆去集镇请修理工来,越快越好!”

“……可是,老板,这么晚了,哪有去集镇方向的车呀!”小鲁嘟嘟囔囔。

老板眼一瞪,火了:“你这笨蛋,不想办法,难道我俩就在这鬼地方过夜。你要是误了我的事,我可饶不了你!”小鲁吓得脸都白了,不敢再吭声。

真是天无绝人之处。不一会,一辆开往集镇方向的农用车开了过来。小鲁硬着头皮站在路中间,伸开双臂拦住了车,诉了一会苦,塞了包中华烟给司机后,顺利地搭上了车。老板望着远去的车影,总算松了口气。他就这么一直呆在车内,不仅未下车来透透气,舒展舒展身腰,还顾不得天气炎热,将车门玻璃关得严严实实,连下车“方便”,也不忘锁好车门。

夜幕开始降临,车窗外是黑黝黝一片。公路上再也不见有车辆驶过,四周显得分外寂静,只有远处的农家偶尔传来一两声人的犬吠声,更增添了山野的阴森气氛。老板觉得坐累了,就蜷缩着躺在后排闭目养神,尽管旅途很困乏,睡意也不断向他袭来,但他丝毫不敢有半点松懈,神经一直绷得很紧,连打一会儿盹也不敢。

约摸八点左右时分,两团黑影蹭近小车,似是两个人。一条人影先绕着小车转了一圈,又弯腰用手电筒光紧盯车牌打量,接着和另一个人交头接耳小声咕唧了一会,然后,“笃笃笃”开始敲打车门玻璃。老板蓦然一惊,慌忙坐起来,正惶惑间,车前的挡风玻璃上贴上了一张黑森森的恐怖的脸。顿时,老板觉得一股凉气直窜后背,意识到可能是歹徒,要出事!他迅速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手枪对着车外,以防意外事件发生。此时,车门是越敲越急,越敲越重。老板无奈地摇下一点儿玻璃,惊恐地向车外问:“你们是谁?干什么?”

车外的人用手电筒光照进车内,压低嗓音厉声说:“快下车检查,我们是乡治安联防队的!”

听说是乡治安联防队的,老板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把手枪随手一藏。

“快开门,再不开,我们可要砸玻璃了!”车外人等得不耐烦了,用脚踢着车门威胁道。

身处异地,又是孤身一人,老板不敢抗拒,只得乖乖地打开车门接受检查。谁知一只脚刚迈出,车外一只手就伸过来猛地一揪,老板整个人就被拖了出来。随即,一把匕首抵住他的胸部,低声喝道:“不准喊叫!”另一个人则扑过来,急速地在他身上一阵乱摸,搜去了手指上的一只白金钻戒、衣兜里的3000元钱和一只手机。两人并不罢休,还要搜寻车内的财物。见此情景,老板已是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危急关头,他望见了不远处小商店里昏暗的灯光,灵机一动,不顾一切撒腿就往那儿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快来人呐—快来人呐—有人抢劫啦!”这一喊还真灵,小商店前凉棚内五六个打扑克的人闻声一齐跳起来,把扑克牌往桌上胡乱一摔,随手抄起角落里的木棍、扁担、锄头,还有一人抓过一把刚切过西瓜的菜刀,飞快地一拥而上。两个正在车内搜寻的歹徒见此阵式,神色大变,不等仓惶逃窜,就被追过来的人群团团围住,捆绑了起来。

一位身材高挑,精瘦精瘦,远看像麻杆儿的汉子往两歹徒身上狠狠捅了几拳,骂骂咧咧道:“哪儿来的兔崽子,竟敢在咱冯家村口抢东西,真是狗胆包天!要不是咱们在小商店里打扑克,这俩混蛋还捞了一把呢!”说完,把两歹徒抢去的钻戒、手机和钱搜出来归还了老板。老板此时惊魂稍定,向着相救的几人不停地鞠躬致意,连声道谢。

麻杆儿捡起歹徒丢在地上的手电筒,仔细瞧了下车牌,一看,不禁有些惊讶,喃喃自语道:“咦,不是本地的车,粤字头。噢,还是黑色牌照。”

旁边一人刚从广东打工回来,见过世面,指着车牌对他说:“冯村长,这是广东的车。黑色牌照可是外商的车哩!”

“哦!”被称作冯村长的来了兴趣,过来拍着老板的肩膀,安慰一番后随口问道:“请问老板贵姓?此行是到哪里去?”

老板小眼睛眨巴了几下,然后吞吞吐吐地说:“本人免贵姓冯,是位港商,是去前方的一个市里考察投资环境。”

一听老板也姓冯,冯村长心里“咯噔”一动,赶紧又问:“你可跟咱一样,也是二马冯?”见老板连连点头,冯村长喜不自胜,亲热地握住老板的手,说:“哎呀,真是巧了,咱姓冯,这几人也姓冯。咱村叫冯家村,全村人大部分都姓冯。今天又遇上了一个几千里外的冯家人,嘿嘿,一笔写不出两个冯字来。冯老板,咱们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哩!”

冯老板微笑着点头:“就是,就是!”

家门口好不容易来了位外地来的姓冯的本家人,而且还是位港商,冯村长几人做梦也想不到有这等好事。冯村长热情相邀:“冯老板,你车已经坏了,一时半刻也走不了,要不到咱村里去喝杯茶,弄点饭吃。”

冯老板连连摆手:“我的车抛了锚,刚才我的司机已搭便车去了集镇请修理工,我不便离开小车。”

“咳,这黑灯瞎火的,集镇上的修理工不会来的,弄不好要捱到明天来,还是进村歇一晚吧。姓冯的自家人路过冯家村门口,还不请进村,如外姓人知道这事,定会笑话咱冯家人不懂礼貌。”冯村长动手要拖冯老板了。

冯老板一个劲地推辞:“我还是在这儿等着吧,要不,我司机返回时见我不知去向,一定会发急的。”

冯村长也不勉强,对其他几个人说:“你们都回去吧,先把这俩混蛋押回村里关起来,等明天再送到乡派出所去。扑克咱也不打了,在这陪自家人好好聊聊。”

二、献血抢救

冯老板将车门关好后,还不忘锁上。冯村长见状不禁笑起来:“冯老板真是位办事小心的人!”

冯老板叹道:“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好。”

两人在路旁挑了块草地席地而坐,闲聊起来。冯村长是个热情爽朗的人,很是健谈。不一会,两人就谈得十分投缘,似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其实,冯村长心里早就在拨拉着小算盘:自己高中毕业后参军,前年退伍回村后,是今年年初村民“海选”当上村委会主任的,如在任期内不为村里办几件实事,怎么对得起父老乡亲的信任?现在好不容易从天上掉下个戴白金钻戒,开广州本田的大老板路过,他又是去前方市里考察投资项目的,岂能轻易放过。真是“一个要补锅,一个锅要补。”如能促成冯老板也在冯家村投点资办实业,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因此,话题尽量往招商引资上靠。

谈到本地资源,他如数家珍,津津乐道地介绍:“咱冯家村金山银山没有,可连绵不断的竹山有八千多亩,每年砍伐的毛竹就有二十几万根。你别小看这竹子,它从头到脚浑身上下都是宝。竹杆可做竹地板、竹凉席、竹模板、竹筷子……竹尾巴可以搭凉棚、扎篱笆。竹笋可以做菜,还能加工成罐头出口。听电视里介绍,用毛竹可以提炼出一种叫竹沥的药液,能够治疗半身不遂、高血压等多种疾病……”说着,深深叹了口气,“唉,可惜村里没资金,每年只能靠卖原竹挣几个小钱,要有老板投资在这里办厂,将毛竹深加工,一定会获得可观的经济效益。”

冯老板听得入神了,赞叹着:“想不到冯家村竹子资源这么丰富,真是笔财富啊!”

冯村长见到了火候,诚恳地邀请:“怎么样,冯老板,就到冯家村投资办厂吧,包您挣大钱!再说,自家人在自家村里办厂,像征地、基建、原材料供应、用电、用水之类的,村里一定会提供便利。”

开出如此优惠条件,原以为冯老板一定会怦然动心的,谁知他淡淡一笑,摇摇头:“不!不!我已与别的市谈妥了投资协议。”

听此一说,冯村长不免深感失望,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不过,我回香港后,可以介绍其他的大老板来这里投资,请冯村长放心。”

见冯老板说得言词肯切,冯村长又高兴了:“好啊!好啊!谁叫咱都姓冯哩!亲不亲,一家人嘛!”说着,起身硬要拉着冯老板去村里吃饭休息。

冯老板执意不去,头摇得似拨浪鼓:“谢谢,谢谢冯村长的好意。我要等小鲁司机来,而且我不能离开小车,怕有人破坏。”

冯村长不由分说拽起冯老板就走:“走吧!走吧!到村里咱陪你好好喝几碗农家米酒。小车放心好了,咱指派人来帮你守护。司机回来后,守车的人会领他来见你。”

见一切都安排妥贴,冯老板只得起身随冯村长进了村。

来到村部,冯村长立即通知住在附近的几个村干部集中。一时间,弄饭的,整理房间床铺的,一番热闹而忙碌的景象。

席间,冯村长领着村干部轮番向冯老板敬酒。众人的敬酒词大同小异,无非是说些姓冯的五百年前是一家,以后不要忘记大陆西南竹林中有一个冯家村,并且请他返港后为发展冯家村的经济牵线拾桥之类的话。冯老板也不扫大家的兴,连连点头,满口应诺。农家的米酒甘甜爽口,喝了一碗又一碗。饭后,天已很晚了,人们相继离去。

尽管白天天气炎热,但山村的夜晚还是凉爽宜人。躺在铺有竹凉席的床上,冯老板却不能安然入睡,一方面他很感激冯家村人的热情好客,另一方面他更惦记那辆抛锚的小车,同时还想着其他的心事。

睡到半夜,他终于按捺不住阵阵担心,披上衣服悄悄起床,摸黑高一脚低一脚前往小车停放处。突然,两道手电光柱如利剑般直射过来,晃得他两眼发晕。随着前面一声断喝:“谁?”冯老板心中一惊,脚下一个趔趄,整个身子一倒,人竟滚到路旁的排水沟里去了……

冯村长听了报告,急忙慌不择路地跑过来。手电光下,发现冯老板倒伏在几块嶙峋的乱石上。几个人七手八脚抬起来一看,只见冯老板脸色苍白,双手捂住上腹部,头上直冒冷汗。

冯村长忙问:“冯老板,你哪儿不舒服?”

“痛……这儿痛!”冯老板痛苦异常,声音微弱。

见此情景,冯村长大惊失色,半点也不敢耽误,赶紧吩咐人用毛竹扎成一副担架,铺上毛毯。四个人上路,两人一组,轮流抬着担架,一路马不停蹄,连走带跑,连夜将冯老板送往乡医院。

到乡医院时,四个人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医生一检查,冯老板是脾脏破裂,有内出血症状,必须马上输血进行抢救。验过血,冯老板是0型。乡医院没有血源。这时,冯村长毫不犹豫,伸出胳膊就要献血。医生笑笑,说要先验血,血型相同才能输血。四个人经过验血,只有一个矮矮胖胖的叫冯安兴的年轻人是0型血。冯村长动员他献血,他却躲躲闪闪不愿献。冯村长叹一声,求助般地说:“人命关天啊,总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姓冯的港商半路上死在咱冯家村吧!安兴,你去献血吧,就当哥求你了,怎样?”话说到这份上,冯安兴也只有点头的份儿了。室外冯村长的话,躺在抢救室内的冯老板听得真真切切。他鼻子一酸,感动得泪水夺眶而出……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医生说,要不是抢救及时,患者会有生命危险。

在回村的路上,冯安兴嘟嘟囔囔,不理解冯村长的举动。冯村长耐心开导他:“你没当村长,不知招商引资有多重要。现在来投资的港商遇到了困难,咱们怎能袖手旁观?再说,你献了血,村里会给你营养费嘛!要是他能帮引进个大老板来咱山村投资办厂,这可是大伙的福份,省得离乡背井的去打工,明白了么?”其他的人也齐声咐和,冯安兴无话可说。

三、灰色历史

次日早饭后不久,冯村长到集镇上买了些滋补品、水果之类的,来到医院看望冯老板,告诉他,早上小鲁请了两个修理工去冯家村,现在正在修车。听说老板摔伤了,小鲁焦急万分,说是等车修好后,会来医院看望他。

冯老板强打精神说:“请你转告小鲁,他不必来医院了,当务之急是修好小车。修好后叫他把车开到村部前面的坪子上去,叮嘱他看护好小车,不要轻易离开。”

冯村长点头答应,心中却想:这冯老板简直把小车当成自己的心肝宝贝呢!

冯老板望着冯村长通红的双眼和疲惫的神态,很是感激:“冯村长,这次要不是冯家村人及时把我送到医院并输血给我,我可能没了……真要好好感谢冯家村的人啊!”

“别这么说,谁叫咱们都姓冯嘛!”冯村长的眼里闪着热诚的光。

“姓冯,姓冯的人!”冯老板唏嘘不已,口里喃喃自语。

冯村长见冯老板对冯姓氏有感慨,不禁兴趣盎然:“冯老板,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的祖宗是谁吧?”

冯老板瞪着茫然的眼睛,摇了摇头。

“你总听说过司马迁吧!”

“司马迁?当然知道喽!他写出了著名的《史记》,读初中就学过。”说到这里,冯老板很是纳闷,心想冯村长提司马迁干嘛?

冯村长自豪地介绍:“咱们的祖宗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人物,西汉时期编撰《史记》的司马迁。”

“不可能,司马迁姓司马,是复姓,怎么是姓冯的祖宗,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冯老板根本不信,认为是冯村长在胡诌逗趣的。

“开始咱也怀疑,有一次看电视介绍才知道这是真的。”冯村长打开了话匣子,娓娓而谈,“司马迁是西汉时期夏阳人,夏阳就是如今的陕西韩城。他从小就很聪明,十岁开始研习古文,二十岁时周游名山大川,官至大史令。他用近十年的时间编出了我国古代第一部通史《史记》。他在书中同情陈胜、吴广等农民起义领袖,揭露了皇宫贵族的残暴和腐朽,因而触怒了朝廷,被处以宫刑。宫刑你知道是什么刑吗?”冯村长卖关子似的问冯老板。

冯老板哪知道这个,只是摇头。

冯村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下身,装作痛苦地说:“就是把这儿阉割掉。”叹了口气,接着又说下去:“司马迁为了不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受到株连,就偷偷将司马姓氏巧妙改为冯字。冯字保留了司马的马字,而将原来的司字简化为二点水。这样,冯字就暗含司马两字之形。于是,司马迁的后代就血脉相承,香火不绝,世代相传……”

听着听着,冯老板整个人简直听傻了,想不到冯姓竟有这么一段悲怆而苦涩的历史故事……

其实,冯村长讲这些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有目的的,其用意是想增添冯老板的家族自豪感,更拉近他与冯家村人的距离,促使他为冯家村的经济发展作点贡献。

果然,冯村长的这些话给冯老板感触很深。他激动地说:“哎呀,姓冯的祖宗原来是司马迁,真是了不起!作为他的后人,我们也要为冯姓家族增光添彩才是。”

四、搜查手枪

时近中午,冯村长正要离开医院回村,突然,两名乡派出所的警察持枪闯进了病房,其中一位是前年与冯村长一同退伍的,叫王为民。两人用手枪指着躺在病床上的冯老板,喝令:“不准动!”

冯老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时吓懵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冯村长先也是一愣,但很快镇定下来,诧异地质问:“王为民,你们这是干什么?冯老板可是来投资的港商。难道他是犯罪分子?”

王为民赶紧解释道:“冯村长,是这么回事,刚才你们村里押送来两名抢劫犯罪分子,所里在审讯时,他俩承认了犯罪事实,同时还交待说这老板带有一把手枪。我俩都是参过军的人,私藏枪支可是犯罪行为。”说完,又厉声命令冯老板:“把手枪交出来!”

冯老板哭丧着脸,结结巴巴说:“……我,我没枪呀……”

王为民可不信,他用手枪指着冯老板,另一名警察则扑过来仔细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手枪。

冯村长瞪着迷茫的眼睛,猜测道:“可能是抢劫犯为了立功减刑胡编瞎说的。”

王为民肯定地说:“不,有一人交待在车外敲门时,用手电光看见了老板在车里握着手枪。”

冯村长将信将疑地望着冯老板,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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