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急促的水声湍流不止,流过滑石棱角的轰隆声平白让人心生惧意。伴随水声远远传来的是一个女人嘶哑刺耳咒骂,以及铁链撞击石壁重鸣!仿佛催眠一般,令人急欲远走却又深陷其中无法遏制住靠近的脚步。
灸日屏住呼吸,向着水声传来的方向慢慢靠近,脚步越近,咒骂的言语入耳虽模糊声色却清晰了,反而让灸日更加疑惑。
屏蔽了双眼,耳朵成了唯一可用的‘眼睛’。
那女人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若那声音温婉七分便像极了白灵芸。陌生的是,那声音中深刻入骨的恨意。
再向前几步,身体蓦地撞上了一块滑不溜手的墙壁,灸日不得不停下来,这一停下,那女人先前模糊咒骂,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楚,清楚到一声声咒骂中必不缺少的两个人的名字。
或者说,是两个神的名字。
于万年前神魔大战中陨落的两位神明。
一阵苍劲有力的鼓声震起一片跳跃的砂粒,和谐的画面瞬间打破,神秘而富有特殊美感的花纹覆着将本就浅白的肤色衬的越加苍白。
沉睡的少年猛然惊醒,惊尤未定的杏眸只微微睁开,迎着随风摇曳的树枝便看到站在身上枝头倚树远眺的黑衣少年。
一入梦,梦醒却不知身在何方。
这梦太过真实,梦中的湿冷侵骨的寒气、冰凉无比的墙壁、心底不曾升起半分恐惧反而压抑不住的怒气都使灸日无法忘却。
“做梦了?”冷绝辰仿佛感应到了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收回望向进行了一半的祭礼的视线,低头与灸日四目相对。
“做了个噩梦,总感觉这梦像预告什么一样,不吉利啊。”熟悉的音色让灸日顿觉一阵清爽,声音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玩笑的意味。
冷绝辰只作出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扫了眼祭台的方向,说道,“你这一梦,倒是错过了不少好戏。”
山下谒神礼正进行的火热,七架虎皮鼓,两杆长枪号,三通鼓、一声号,鼓声铿锵,号声悲壮,鼓声由弱突强,号声悠远尤长,就如同传说中战神陨落前悲愤的怒吼,闻者心惊,鼓者心凉。
“其实相比较寻找禁魔山的封印,我更想去拜一拜那两位神明的人间墓地。好像冥冥中,有个声音不停的告诉,有人在那里等我。”冷绝辰诉说时,望向虚空的目光中隐隐闪过一丝向往。历年谒神礼的过程大致上是相同的,先祭牲、再叩拜、后擂鼓、继鸣号,酉时点燃梧桐祭台,便是这场谒神礼上一座巨大的篝火。围火而舞,直至篝火奄奄熄灭。
进行到鼓号同声这一步,谒神礼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灸日伏在树枝上,右手撑着下巴望向祭台后身穿白袍面带勾画了恶鬼图案的木质面具的三四十人,饶有兴趣的说道,“看到这些白衣服的祭司,倒是让我想起在诺斯城外的树林里第一次见到鬼夜骁骑。”
冷绝辰冷哼一声,道,“对啊!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暗夜少主最后会成为鬼夜骁骑的半个主子!”
灸日讪讪一笑,手指在卡着面具下缘的鼻梁上捏了捏,左手撑在身下,从树枝站了起来。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敌人的敌人可以为盟,朋友的朋友未必可以为友。这是当年战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我倒觉得送给你正合适。鬼夜骁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比你暗夜家族如今绝大多数暗卫要强上许多。若能加以利用,必能成为一大助力。’灭凡尘突然传音,想来也是听了许久了。
‘鬼夜骁骑虽是败天的人,却习惯了以玄瞑为尊,即便有败天的命令在先,仍然有上次在五行山下截杀绝辰一事发生。所以,纵然鬼夜骁骑能力非凡,也绝不为我所信。’灸日凌厉的目光仿佛刺破了空间的界限直直地撞入灭凡尘眼底。
‘活着的不能为你所信,死了的却可以。’灭凡尘挥退手边的傀儡,曾经带着骄傲眼光制作的精品,如今每一眼都是深深的厌恶。即便用法阵维持了不腐的尸身而没有一丝尸臭,甚至用药草浸出了淡淡清香,依旧已是个被炼化了魂魄的死物。
灸日不置可否地漠然从树上跳下。“谒神礼也不过如此。一群打着祭拜英雄旗号的凡人载歌载舞,吃喝玩乐,真想祭拜就等到了禁魔山再拜。”
“做什么去?”冷绝辰随后跟下,两眼直视灸日。
“军中粮草还够多久?”灸日回望已走到身侧的冷绝辰问道。
“不算圣龙骑,还够一季。”没有半分思索的回答,爽利的正如其人。
灸日垂眸思索一阵,忽地抬眼看了眼魔兽森林的方向,“我记得军中的魔兽骑原计划人数在三万左右,实际到目前为止还不足五千?”
“不错。”冷绝辰肯定道。
“不足五千,若是到了三万,粮草必然要多出一倍以上……”灸日仰天凝眸,似乎想把阴沉的乌云看出的窟窿让阳光透在脚下刚刚解去一冬严寒的土地。
“大军行走,粮草先行,一边要与兽人开战,一边还要防着魔兽入侵,军中人手必然不足。到时我们腹背受敌,不能不妨。”冷绝辰猜测灸日在顾虑出征兽人时会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完全没有想到,灸日此刻思考的却是如何让西虎从****大战中抽身退到后方。首先在冷绝辰这里,灸日原先的想法势必不可行。
前世秦傲雨下了三重重锁都未能锁住冷绝辰共战赴死的决心,这一世,为了不让自己重蹈暗夜清玄战天的覆辙,灸日只能信任隶属自己与冷绝辰的西虎大军。
沉沉考虑了半晌,灸日微蹙的眉头才稍稍展开,长吸一口气道,“绝辰,未来三个月,让兄弟们到东方收购粮草,越多越好。这件事可以交给原来东狮的兄弟们做。我们就近的粮草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南方地贫,北方的粮草留给北狼。如此一来,在新粮收成之前,我们都无需顾虑粮草的问题。”
“征粮?东狮的人未必会听话。东狮行径跋扈,向老百姓收粮,若是东狮急功近利受殃及的岂不是那些老弱妇孺?”冷绝辰有些不赞同的问道,但仍然在等着灸日的反驳。
“强龙不压地头蛇。东方是东狮的故地,我本可以让秦家来,但是这是唯一让东狮融入西虎的机会。连你对东狮的成见都如此之深,何况是军中那些与东狮交恶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