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还有帕子!”我从袖中掏出已经洗净的手帕扬在他面前,笑道:“这个你总记得吧!喏,那日弄脏了,这回洗好,正好还你。”
他还是不动。
我拉过他的手,将帕子放在他手心,笑道:“那日多谢了。”
面具的眼洞落在一片漆黑的阴影里,看不出他任何情绪的波动,他整个人都是沉重的,一言不发,难道……他并不想有人知道他来过?
敛笑,我能看到的他,没有重见的欢喜,只有抿着的薄唇和流光冰冷的面具:“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也许,他这是不想与我交谈的意思?也许,我该走了。
返身,刚踏出五步,不甘地情绪还是扭过了我的头,我看着灯笼间的他,问:“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寂静的夜,安静的他,他甚至连接帕子的姿势都没有变,他对我,是戒备的。
果然,许久还是没能等到他的回答。
有些落寞地回头,前方是一拱门,也不知是不是来时的路。轻叹,继续迈开步子。
熟悉?也许只是错觉吧!
“你叫什么名字!”那瞬间,突然有轻飘飘的话随着夜风有些突兀地追来。
我惊喜极了,回头微微而笑:“我叫阿狸!”
“你可以叫我飞鹰!”薄唇轻启,他语气淡淡。
“飞鹰!”我点点头:“我记住了。”
迈开步子,轻快地走出院子,高兴地像得到了整个世界。
其实,也只是有可能多一个朋友罢了,多一个不受身份划界,干干净净的朋友,像姬珑一样。
可瞬间又懵逼--这院子咋都长一个样!
顺着原路返回吧,又怕飞鹰多心。
无奈在园子里转着圈,想着需不需一把火烧了园子,从此一马平川,那样师尊大人纵然没耐心也总能一眼望见我。
盯着灯笼里跳跃的火龙,我想了想,伸出手。
“阿狸这是要引火自焚不成?”悠然含笑的语气,除了月霄还能有谁。
高兴地顺着声音侧身抬眸,入眼便是那道立在檐上的青色身影,夜风舞着他外衫,翩跹的模样,美得妖孽,偏偏又让人觉得圣洁地不忍亵渎,若遗世之仙。
可是平时滴酒不沾独爱饮茶的仙人,此时手中竟然提了个酒葫芦,纵然抬颌倾酒的姿势依然行云流水般美得惊心动魄,却不由让我皱眉。
突然,咣当一声瓦碎,视线尽头,月霄竟霍然失重从檐顶落了下来,绝对的自由落体。
我一惊,慌地掠起去接,抓住他的瞬间,好歹他还有一分清醒,随着我的力道落地,没有四仰八叉,又看着我笑:“阿狸这竟是要劫色不成。”
黑曜石般好看的眉眼此时染着几分朦胧酒意,看着我的笑容更是松散,手一搭,揽上我肩的瞬间全身重力倾来,俨如我是上好的拐杖。
我一时有些矛盾,推开?不忍心!不推开?不能忍!
此时,他又往唇内倾了口酒,视线瞥着了半空的明月,竟是痴了的模样:“流云……冬天要来了!”
这瞬间,从他侧脸看到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颓然,却真真实实地让人觉得压抑、痛心。
我蹙眉忧心望着他:“师父!”
他收回远望的目光,落到我脸上,突然展颜笑了,是如孩童般化在眉眼嘴角的清澈笑容,他缓缓站直,看着我惊喜道:“流云,你出来了呀!”将我扫视一番后,又蹙眉责备:“天凉,怎也不多加件衣裳?”
话毕,弃了酒壶便解自己的外衫,神情焦急。
流云!就是那个人的名字吗?
垂眸,这样子的月霄,不忍再看。
如此骄傲的人,本该洒脱恣意才是。
可偏偏……
“师父,你这不是喝醉,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智障发作了不成?”我嬉笑般轻嘲,话虽轻,却是月霄能听清楚的音量。
他解衣衫的手随着我的言语僵住,整个人有那么一刹那是石化的,随后,却嗤然笑出声来。
我担心地抬眼看,入眼是月霄仰头的脸,惨白的月光洒在他脸上,双眸紧闭,蹙起的眉宇令眉心那抹红扭曲得不成样,如川深沟似剜心之痕。
“呵!”又是一声笑,缓缓睁开眸,视线尽头是月。“阿狸,夜深了,咱们该回客栈了。”他浅浅说着,好像刚刚种种都不曾发生的语气。
长袖一拂,哗然而响,青影如剑,在眨眼间刺入夜幕下的苍穹。
我皱眉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急急跟上。
落下的地方是早晨入住的客栈,月霄脚步轻缓,似不曾醉过,入屋,关门,隔我于门外。
浮世千重变,又有谁能看透所有,唯各自舔舐伤口罢了。
轻叹一息,走进自己房间,躺入床,我又想起了前世种种--大抵,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另我伤心欲绝的事啊!就算再难过,一顿外婆的烧鸭就能让自己开心起来。
可月霄又如何才能真正开心?
凤凰蛊么!
……
翌日,醒的出奇地早。
月霄定然还没醒来,懒得动,换个姿势继续瘫痪在床上。
是个晴天,光影如束,从大开的窗口投射进来,能看到光束中数不尽的细小灰尘在上下浮动。引人不禁伸手去捉,然而,它们又灵巧地从手指的缝隙间逃逸——手心,永远是空的。
“咚咚咚!”此时,门突然被敲响。
我咚地从床上弹起来,月霄莫不是昨儿受刺激太大,连睡懒觉都给忘了?
“来了!”回应着扯过架子上的衣裳往身上套。
开门。
瞬间乐得不成样——
我惊喜大叫,眼睛睁得老圆:“苏陌!”
再不管不顾,扑上去就是个熊抱:“苏陌,怎么是你!”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拉着他进屋,我忍不住欢喜地问:“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事先都没听说?”
苏陌今儿并不是一身紫衣,着了套修身的金绣修边的黑色劲装,乍然看上去,潇洒利落,较之前又更沉稳了几分。
倒更符合恶人谷首座弟子的身份了。
他在我的注视下笑道:“阿狸这般看我,莫不是一些日子不见,不认得我了!”
单眼皮的美眸微微拉长,如上弦月般明朗好看。
我镇定道:“苏陌,些许日子不见,你智商又低了,哪有不认得的人还能一眼叫出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