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狐裘,软塌下燃了火,颇为舒适。书房的灯还未灭,想来风无玥堆积的账本不少。
春困秋乏夏盹冬眠……起初只是无聊眯着眼,这会儿,倒真有点困了。趴在软塌上,盖着狐裘,眯上眼放空思绪的感觉,温暖舒适。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迷迷糊糊中,有道视线重重地落在我身上,却也不觉得有多惊觉,朦朦胧胧里,似乎有人在很近的地方与我说话:“你能真正放下他,我很欣慰!”语气里含了几分感叹和无奈。
我半睡半醒地迷糊应了一声,想着打发了他安心睡,哪知,那扣棋子的声音却愈发嚣张,睁开眼,入目是一双温和的眸子:“既是难得地等我下棋,怎么先睡了?”停了会儿,又道:“晚时你吃的可不少,这会儿睡,积食又该难受了!”
我听明白了,嫌我吃得多!
揉着眼爬将起来,复趴在塌桌上,视线里,他的棋子已经出局,我胡乱捏了一颗,跟随着出局。
半柱香后,局上红蓝两方棋子已交融错乱,棋场狼烟四起,呐喊冲锋,杀成一片。我瞌睡不复,正襟危坐,红着眼筹谋棋局,求胜心切。
风无玥倒是云淡风轻,嘴角含笑,一派泰然。
“小姐!喝茶!”砚儿不知何时端了茶水进来,我点头一瞥,却瞧见了站在门口望着我的红妤。
哦……我都快要忘了今晚是来辞别的。
“该你了!”风无玥微微抬头看我。
我点头,捏起一颗棋子来:“嗯!”
我停了一会儿:“无玥!多谢你连日来的款待,我打算明儿回京!”
风无玥执棋的手顿了那么刹那,眼神有些愕,眉心不由一拧,看着我不解道:“为何突然打算回京?”
我愣了愣,忖度着想了想,着实有几分不明白,京城说来也是我的家,自然是要回去的,他这分错愕和疑惑,很是让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可也总不能让他这么盯着一句话也不说,眨眨眼,我微微一笑:“我想家了!”
“哦,是吗!”风无玥挑眉,将音拉得有几分不信的轻佻。落子,声音无比清脆:“留下来!”
“啊?”
他再次抬眸,清冷的眼神里是坚定,声音无比清楚道:“留下来,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到时,我与你一同入京。”
我沉默着想了想,他难道是忧着我天晴晚半路又遇着什么刺客!一不小心挂了?不由正经安慰道:“放心吧!孔伯派来的影卫已到,更何况我也是半个高手,那些小刺客不算什么!”
风无玥不动声色跳着棋子:“刺客不算什么,那京城朝局呢?”
京城朝局,若没有红妤,我的确会有几分担心,可现在,局势已然不同,被动那么久,主动出击的这一刻我等得太久,更何况姑苏一行,也算是摸清楚了风无玥的立场,局势于我,并非不利。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会应付不过来呢!?”
风无玥这话,浅显来听,他作为王夫是在忧心我,可是回头想想,我是天晴晚,自小便在权力漩涡中挣扎的天晴晚,他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忧心朝堂局势?
还是说……他知道其他什么!
比如,真正的我?
我定定将他望着。
风无玥没有躲避我的目光,淡淡迎视,眸角神色不置可否,半响,他柔声道:“晴晚,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那刹那,我的心猛地一颤,跳漏了半拍这世间,最温情的告白,莫过于一生的陪伴,长久的扶持,浅白来说,也就是这么一句: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我看着他如白玉般无暇的面容怔了那么一会,好在怔然的刹那,神思总算归位。一个爱江山的人,再温暖的话,再温情的举动,只怕,都是当做利用的棋子来使摆的!
我挑眉将棋子跳了几格,笑道:“无玥呀!我险些以为你是在与我告白!”
我笑地不深不淡,亦如这不亲不疏的话,传达给他的信息很明确:我已经“回忆”起来,我们成亲,只是一场交易。
我以为,话至此,风无玥定然会浅笑而过的,然而,他并没有,垂眸收回目光,落子很重,一股冷寂的氛围在身边凝聚,带着寒意。
我瞅了瞅他,他垂眸不为所动,静默地只有棋子在纵横格局上跳动的哒哒声略显生机。
蜡烛啪嗒一声炸出火花,引得我霍然抬头去看,风无玥的话便在此时传了过来:“明日,何时出发?”
我回过头:“巳时。”
他从对面站起身,静静地道:“既然如此,那你早些睡!”
月牙白的衣裳扫过案几,他转身离去,我眨眨眼看了看未完的棋局,瞬间秒懂——他在赖棋!
可这一觉并未能如愿睡到巳时,刚躺下不过一个时辰,便被徐娘唤醒了,一向处世不惊的徐娘鲜有地慌乱:“少夫人!不好了!”
我拧眉,翻身坐起:“发生什么事了?”
徐娘急地染上了几分哭腔:“老爷!老爷他不好了!”
我的心一揪,不好的预感满脑子乱窜,掀了被子下床,我匆匆往身上套衣服:“怎么不好了?下午那会儿去吃饭,不都还好好的吗?”
对于风老爷子,虽然他是风无玥的祖父,可这些时日下来,他宠我,溺爱我,待我就如自己的亲孙女一般疼爱,我待他,亦如至亲,我祈祷他好,从来都是发自内心。
可徐娘这模样……
来不及胡思乱想,扯了外衫,我匆匆朝内院奔去。
冷风呼啦啦地朝我脸上打,透凉,远远地看见老爷子的院子已经灯火通明,有人匆匆往外跑着嚷着叫大夫,叫人。
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我不敢置信地夺门而入,帘子后,风无玥修长的身影跪在床前,无比悲寂。
“咳咳咳……”老老爷猛烈地咳着,我掀开帘子入内,一同跪在了床前,只记得握住他的手:“祖父!晴晚来看您了!”今夜,他的手格外凉,像腊月的冰,凉得透骨。
他咳了一阵,终是缓了下来,可双眼紧闭,再无反应。
我鼻子一酸,难受地发哽,握着的手不由用力抓紧:“祖父!祖父你睁开眼看看,晴晚来陪你喝酒耍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