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静之地,哪里容得谁都这般嚣张?方丈大师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他一双清明的眼睛看向身边的小沙弥,小沙弥接受指令,连忙跑进偏门。蝶妃娘娘见状,心头登时满意,心里嘀咕着,都说那天竺圣僧不好相见,但她可是皇上如今最宠爱的蝶妃,又岂是那些庸俗的下作之人?
方丈大师一看蝶妃那不可一世的嘴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他到底是一寺主持,自然也有些脾气,当即就问:“想必圣僧也还有些时辰才会出来,蝶妃娘娘要不要坐下来听老衲讲讲佛偈?”
众人一喜,方丈就是方丈,就算被人当面顶撞,也还是有他的度量。一时间,众人的眼睛顿时齐齐刷向蝶妃娘娘,目光带着祈求——她们要听讲佛,她们想听讲佛啦。
蝶妃娘娘嚣张无礼是出了名的,刚才她才开口评断了方丈的佛理不入流,这会儿却答应听佛,这不是自打嘴巴吗?她眉眼一抬,斜眼一哼:“听不听又有什么罢的?本宫今日来本就不是冲着什么授禅大会,等见了天竺圣僧,本宫就走了,也不妨碍方丈您的雅兴。”
众人不禁都有些盛怒了,你自己不听,也剥夺被人听的权力吗?方丈大师德高望重,佛法精深,听他一席话,就够终生受用不尽了,她们这些蝼蚁小民,没有皇宫内的贵人那么高尚,什么时候想听佛都可以请大师进宫讲佛,她们可是千辛万苦的难得才等到这次机会的,却硬生生的就被这恃宠生骄的蝶妃娘娘给破坏了,谁能不气啊?
其中太侯夫人算是最激动的,她仗着辈分高深,当即站起身来,努力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脸色,才讨好般的说道:“蝶妃娘娘一路过来只怕也累了吧,要不就坐下等天竺圣僧出来也好,其间方丈大师也可……”
“太侯夫人,本宫如何做,还用你多嘴吗?”蝶妃美眸一转,声音登时冷如寒冰。
太侯夫人背脊顿时一凉,想着如今他们长孙侯府如此衰败,自己就算空有老辈分,可遇到不敬老的人,可不就只能吃瘪吗?而这蝶妃娘娘连方丈大师的佛偈都敢顶撞,又怎么会是敬老之人呢?她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今日算是出尽了洋相。
袁青洁见不得祖母受气,她以前在娘家就是有话直说的性子,虽说到了夫家收敛了许多,可骨子里却也是不服输的性格,她豁然起身,当即就想开口……
太侯夫人见孙媳妇脸色不悦的拔然起身,她心头一惊,深怕孙媳妇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影响了长孙家,她连忙一把抓住她,硬生生的将她压下蒲团。
袁青洁不服气的咬着唇,太侯夫人脸色铁青的朝她皱皱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声叮嘱:“这蝶妃手段狠戾,与她对立,后果不堪设想啊。”
袁青洁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最后也只得压下火气,沉沉的点了点头。
这下场面彻底尴尬了,众人的目光又投向方丈大师的方向,只见方丈大师倒是没说什么,只一张慈祥的脸上到底还是出现了几丝裂痕,他抿唇不语,想必也是在压抑着心中的怒意吧。
谁说大师就要清心寡欲,六根断尽,能将天善寺经营成大崇第一皇寺,可不止是靠高深的佛学就能成事的,还得拉下面子,讨好宫中贵人,要是皇上一不高兴,就是下令封寺也是有可能的。
心蕊看出了方丈的坚忍,她突然有点想发笑,这个世界上,果然是没有全然不嗔不怒,不喜不悲的圣人啊。
董姨娘到底与蝶妃娘娘有些关系,她又是一干贵妇马首是瞻的对象,这会儿大家都尴尬,若是她能出面解围一二,只怕她在金隽上流社交圈的名声又会更响,最重要的是,她拔头而出,赢得全彩,自然也就无形的讽刺了府中那位正经的国公夫人的庸碌贫乏了。
这么想着,董姨娘便站起身来,笑眯眯的冲着蝶妃娘娘道:“赶了一路过来,娘娘也不嫌累得慌,还是让人送您到禅房休息一下,消消热气,一会儿让天竺圣僧到禅房与您私下卜卦不是更好。”
蝶妃娘娘素来爱被人吹捧,一听董姨娘这么说,脸上倒是也露出了些动摇,旁边的华珊见状也急忙附和:“是啊,就这站着,岂不是劳累了您一双腿,若是皇上知道了,回头该心疼了,若是皇上反倒怪珊儿服侍不周,那珊儿可冤枉死了。”
一听提到了皇上心疼,蝶妃娘娘登时笑容满脸,她回头点了点华珊的额头,笑嗔着:“就你丫头歪理多,好了,去禅房吧。”
众人登时松了一口气,无数崇拜感激的目光也齐齐向董姨娘射去,董姨娘柔笑着接受大家的注目,眼角却不屑的瞥向长公主,哼,你是昔日长公主又如何?连说服一个后晋贵妃的能力都没有,懦弱无能。
长公主根本不想理董姨娘,这董姨娘总喜欢在人前不厌其烦的给她下马威,她早已经习惯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可她不计较,却不代表葮君不计较,天生的护母心性,激得葮君差点跳起来,她刚想开口讽刺董姨娘两句,可身边的心蕊突然一把拉住她,她不解的转头,却见心蕊那如点漆般清亮的眸子朝她眨了眨,笑着伸手指了指偏门的方向。
葮君顺势一望,就见刚才被方丈吩咐去请天竺圣僧的小沙弥,此刻正一脸为难,徘徊不定的站在那里想进又不敢进来似的。
“他……”葮君想问他怎么了?
心蕊连忙捂住她的嘴,凑在她耳朵边说了一句:“要看戏就别吭声。”
葮君连忙闭上嘴巴,一双好奇的眼睛又朝偏门望了望,正好见那小沙弥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般,深吸一口气,终于一鼓作气的冲了进来。
那小沙弥在方丈耳边说了两句,方丈的脸色顿时一黑,一张老脸哪里还有之前的慈和,如今满满的可只有痛苦为难了。
葮君眨巴眨巴大眼睛,好奇的问:“出了什么事了?他们不是去请天竺圣僧了吗?”
心蕊唇角带笑:“既然是圣僧,哪里是这么容易请得动的?”刚才那蝶妃娘娘不止出口随意,用吩咐的口吻让人去请圣僧,后头董姨娘更是变本加厉,像是用招呼小狗的方式,还说让人将圣僧带到禅房……拜托,她们是谁?人家天竺圣僧是连方丈大师都如此敬慕崇拜的人,由得她等凡夫俗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也不看看人家乐意不乐意。
心蕊脸上的笑意扩大,一双清丽的眸子笑弯了瞪着一脸发青的方丈大师。
只见蝶妃娘娘刚刚出门口,后头方丈大师便痛定思痛的大喊了一句:“娘娘留步。”
蝶妃随意的停住脚步,略略回头,眉心不耐烦的皱了起来:“还有何事?”
方丈大师头上冷汗密布,他指责般的瞪了那传话的小沙弥一眼,好像在埋怨他为何要将这么棘手的话让他来说,犹豫了好一会儿,见蝶妃娘娘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方丈才壮着胆子,脱口而出:“天竺圣僧说……他不会替出言不逊,没半点修养的野蛮人卜卦,他请娘娘您回去吧。”
此话一说话,场中众人集体倒吸一口凉气,众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全场焦点的蝶妃娘娘身上,蝶妃娘娘有些诧异的眨眨眼睛,随即脸色涨红,额上青筋暴跳,那张原本绝色美艳的脸庞,登时扭曲,她颤抖着手指,瞪圆了眼睛,大喝:“岂有此理,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老秃驴有什么了不起的,竟然敢说本宫是野蛮人,他是不要命了?”
一听到“老秃驴”三个字,方丈大师的脸上又出现了一丝异样,他吞了口唾沫,暗叹流年不利,今年他本没打算公开授禅,可那游行路过的天竺圣僧却强行要求他一定要授禅,由于道行没人家深,背景没人家雄厚,本事也没人家大,他唯有乖乖听话,遵循圣僧的旨意公开授一次禅就罢了,本以为只是随随便便的讲禅,却不料偏生引来了这麻烦不休的蝶妃娘娘,这会儿这两方对垒,他却要在重要当挡箭牌,他冤不冤啊?
蝶妃娘娘如今怒气正旺,她一扬美眸,朝着后头就吩咐:“去将那天竺圣僧带出来,本宫倒要看看,他有什么三头六臂,竟敢对本宫出言不逊,简直以下犯上。”
后头一位嬷嬷听了,虽觉得佛门圣地,不太妥当,却碍于主子的威严,只能乖乖的吩咐侍卫进内堂抓人。
这下众人都急了,好好的授禅,怎么弄成这副德行?还有那天竺圣僧,虽说佛圣之人高不可攀,可既然做客大崇国,就算是入乡随俗,也好歹给人家蝶妃娘娘一点面子嘛,非要把场面搞这么僵,这不是让大家难做吗?
一行精悍的侍卫接收命令,立刻冲过偏门,进入内堂……
华珊见蝶妃娘娘怒气冲冲,只得抚着她的胸口,劝慰道:“娘娘莫要生气,那什么妖僧一会儿就抓出来了,您可歇歇火,别气坏了身子……”
就算在华珊讨好的安慰下,蝶妃却还是憋着口气下不来,宫中的护卫自然是精英中的精英,只过了半柱香,他们便出来了,可却个个面如土色,有的帽子歪了,有的盔甲破了,总之个个狼狈不堪,让人看了咋舌不已。
心蕊看到这些侍卫灰头土脸的出来,她微微蹙起了眉……不过仅一秒后,她又了然了,但凡是高僧,可不是这么容易让人近身的,身边自然有武功高强的护僧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