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谷口村的村民来说,幸福降临得很突然。
他们原本已经接近绝望,但于正阳的出现使得这个村庄重新焕发了生机,也重新给予了他们生活下去的信心。
而秦夙的母亲,也在政府力量的帮助下,入土为安了。
政府承担了包括火化在内的后续费用,并且给了秦夙十万块钱用作现阶段的补偿。而且表示,在完成必要的手续之后,还会有一笔赔偿金打到秦夙的账户,具体金额不会少于40万。秦夙表示,自己现阶段还在上学,希望赔偿金下来的时候,可以打到自己二舅的账户,由他代为保管。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秦夙和秦愿来到了外公所在的医院。
外公精神还算不错,但不能说太多的话,只是告诉两个孩子,要努力学习。
离开病房,秦夙特意把二舅叫到了医院的吸烟区,把赔偿金的事跟他说了。二舅很惊讶,他觉得秦夙已经成年了,钱的问题完全可以处理好,没有必要由自己来保管。秦夙没有多说,只是说,自己远在天平,秦愿这边可能会照顾不到。
从医院出来,秦夙带着秦愿找了一家餐厅。连日的疲惫和哀痛,两个人都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
秦夙特意点了几个秦愿爱吃的菜,还要了一瓶酒。
其实两兄妹心里都清楚,虽然看上去事情已经有了一个算是可以接受的收梢,但那个永远都无法抹去的伤口,已经牢牢嵌在了他们的内心。
菜一个一个端上来,但谁也没有动。
“吃一点吧,这是你爱吃的。”秦夙终于开口了,同时将一块鸡肉夹给了秦愿。
“哥,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秦愿直直地盯住秦夙的脸。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夙往杯子里倒满些酒。
“那你为什么要把钱都给我?”秦愿说。
“我有工作,有奖学金,不需要钱。”秦夙端起了杯子。
“你骗人。”秦愿咬着下唇,眼睛里已经闪烁着泪光。
秦夙喝光了杯中的酒,沉吟片刻之后,缓缓说道:“还有两年,到时候,我一定会送你去考场。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湘南省委大楼,临时常委会议。
“今天把大家请过来,主要是研究一下谷口村的事情。因为我才从燕京回来,和在坐的有些同志一样,对事件的具体情况还不是很了解,所以,还是请于副记首跟大家介绍一下。”江振国说。
江振国是省委记首,也是会议的主持人。
于正阳见说,便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包括自己当时的处理意见以及后续工作做了完整的陈述。
“好,于副记首说的很全面,也很详细,大家有什么意见,也可以提出来。”江振国说道。
“其他的情况我大体都了解,但是您刚才说到攻击网站的黑客的问题,据我所知,是您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数据给了公安部门,他们才得以顺利解决了攻陷网站的病毒。我想问一下,具体是怎样的情况?”常务高官方学明说。
于正阳沉默了片刻,说道:“是这样的,那名黑客,其实就是谷口村那个遇难人员的家属。破解的数据,也是他给我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于副记首,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那个黑我们网站的人,也就是给您数据的那个人,目的就是引起我们的注意,以解决他们家所遇到的问题?”方学明扶了扶眼镜。
“从他的行为上分析,是这样的。”于正阳说。
“我说一下我的看法。”宣传部首郑超开口了:“谷口村这件事情上,于副记首的处理办法我是基本认同的。但是关于这个遇难者的家属,他的行为,已经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且不说政府网站被黑造成的直接和间接损失,单说影响,它的影响甚至已经扩散到了全国。网络上面,什么贴吧、论坛等等,辐射面相当广。我认为,即使有困难,或者说有冤屈,都可以通过合理的途径来表达诉求,而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强迫政府去处理一些问题,无异于是一种要挟,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挑衅。”
“我认同郑部首的看法,从事件过程上看,这个家属是因为找不到表达诉求的途径,而采用了黑政府网站这样的做法。在遭遇到不幸的时候,其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这样的行为,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因为它不但会带来恶劣的影响,还会树立一个负面的榜样。现在这个时代网络发达,会技术的黑客不在少数,如果我们不严肃对待这个问题,以后类似的事情可能还会发生。说不定那些黑客会以黑掉政府网站为荣,那样的话,我们党和政府的威信何在?我的意见是,强拆事件的责任人要严肃处理,但那个家属,也必须严惩。”方学明语调铿锵地说。
听到方学明最后一句话,于正阳眼角轻微抽动了一下,但没有出声。
江振国用手中的笔轻轻敲了两下桌子,脸上露出了一个细微的笑容,自言自语道:“黑政府网站,呵呵。”
“老谢,这个很容易办到么?”江振国把目光投向了政法委记首谢蕴华。
“江记首,这件事情我也了解过了。”谢蕴华直了直身子,接着说道:“网警总队那边说,想要黑政府的网站,其实是有极大的难度的,因为我们有严密的监控和防御措施。一般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而且我们最近更新了防御系统,即使是有组织的高级黑客团队,也很难突破我们的防线。”
“哦?那那个家属,为什么就做到了?而且还是用了他的数据才恢复了正常。”江振国眯起了眼睛。
“据网警那边说,这个人的手法很特别,他们说……”谢蕴华咽住了后面的话。
“说什么?”江振国停下了伸向水杯的手。
“说他是个天才。”谢蕴华的回答带着几分无奈。
“天才?”江振国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病吧?堂堂省网警总队,国家网络安全的坚强卫士,诸多计算机人才汇集的所在,解决不了黑客造成的问题,还反过来说人家是天才?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那个人真的是天才,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们都是蠢材。
但谢蕴华的话倒提起了江振国的几分兴趣,他看了看于正阳,问道:“老于,关于这个人,你有了解吗?”
“有的。”于正阳翻出一页资料,说道:“秦夙,天平大学计算机系大二学生,连续两年获得学校一等奖学金,品学兼优。父亲早年因意外去世,其家庭条件相对困难,所以课余时间全部用来打工,挣来的钱多半给用来帮助母亲给妹妹缴学费,自己的生活则很节约。在计算机方面有惊人的天赋,但从未借此获取不正当利益,无任何不良记录。”
江振华听得很认真,问:“你刚说从未借此获取不正当利益,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现在互联网犯罪很猖獗,有些黑客可以轻易地窃取普通用户的账号密码等关键信息。也就是说,以秦夙在计算机方面的造诣,想要窃取数万乃至上百万的现金,都是可以做到的,甚至于他可以通过自己的技术,避开相关部门的追查。”于正阳说。
“你的意思是说,即使拥这方面的能力,这个年轻人也没有越过雷池,而是一直辛苦打工去支撑自己的家庭?”
“是这样的。”
江振国点了点头,表情渐渐凝重了:“这么说,也是情有可原了。”
“江记首,关于这个孩子,我想说一下我的看法。”于正阳适时说道。
“你说吧。”江振国点了下头。
“正如谢记首所说,这个孩子,在计算机方面堪称天才。其实,我们国家从来都不缺少天才,只是有一些误入歧途,这个有内在的因素,但也有外在的因素。对这样的人,我们应该做的,不应是一味地打压批判,更多的是,应该给他们适当的引导,让他们能够走向正途,为社会和国家服务。秦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虽然做法是错误的,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这样做也可以说是被逼无奈。我反思了一下,假如不是他用这样的方法提醒我们,可能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在湘南的那一片土地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当然,错终究是错,但是我希望的是,我们能从辩证的角度上去看待这个问题,多从其他的方面考虑,即使处罚,也应该从宽、从缓,而不应一棒打死。”于正阳说完,看向了江振国:“江记首,我的话完了。”
江振国没有说话,而是举起手,将两个手掌拍在了一起。
于是,会场内响起了一片掌声。
会议最后,江振国对整个会议作了总结:“首先我要明确的一点是,今天的会议,谈的不只是谷口这个村子的问题,也是全省农村基层工作中可能遇到的问题,谷口村的问题解决了,那是因为它暴露了出来,那么有没有暴露出来的问题呢?我想,是有的,而且应该还不少。
“怎么办?必须要下大力气去发现、解决。我们身在高位,下面有些事情可能看不到,但是我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们是普通百姓,我们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困难,是不是也会希望政府能够站出来为我们主持公道?就像一号首长说的那样,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干部好不好不是我们说了算,而是老百姓说了算。
“所以,我要求大家,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定要深入基层,了解基层百姓在想什么,需要什么。从上而下效果不好,那我们就从下而上,大体方针不变,但思维要变,工作方式也要变。
“关于云北县后续的工作,一定不能松懈,要彻彻底底地清查,发现一个,查处一个,要竖起典型,要狠打、狠抓。其他的市县也要查,我建议,由省纪委组成一个巡视组,对全省农村基层的建设问题,进行一次全面的清查,争取做到早发现、早处理。这一点,请韩记首拟一个具体方案。
“最后,关于那个孩子的处理问题,我多说两句。考虑到舆情以及政府权威,我建议,实行外紧内松的政策。对外宣传的时候,要严格,要严厉,毕竟这关系到政府的形象。至于这个孩子本身,可以不公布其个人信息,比如我们对外说判他两年,那么实施起来,可以给与一个缓刑。既给他一个机会,也能维护政府的权威。这是我的看法,具体怎么办,请于副记首根据相关法律法规,酌情处理。”
清晨,恒沙市公安局,大门口。
“你找谁?户籍室在那边。”保安对着一名青年说道。
“我自首。”秦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