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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附录

一、东亚均势的历史和未来

均势是什么?简单地找来一条百度的解释:均势即balance of power,指的是两个或多个个体处于平衡状态的一种情况,可以用于许多学科中。在现代国际关系体系中,均势指的是没有一国处于优势地位或能对其他国家发号施令的状态,是与霸权相对而言的一种国际体系,是国家间力量对比的一种暂时的均衡状态,又称势力均衡,而努力建立和维持这样一种状态的战略或政策即为均势理论或均势政策。而均势作为一种政策,是基于两个基本假设的,即国际体系是无政府的,以及国家认为独立比权力更重要。对国家而言,要实现均势通常有两种手段,即增强自身的实力,或者与他国结盟。在近代史上,均势原则一度指导了欧洲国际关系的实践。

马汉引用过著名的英国历史学家斯塔布斯的观点:“不管如何定义均势,也不管在哪些强国之间有必要保持一种平衡以使弱者不至于为强者压垮,均势是将现代欧洲历史的情节串接起来的首要因素。它是在1500至1800年的三个世纪中最重要的观念。不管上演什么戏剧,均势永远是情节的钥匙。”

均势是一个西方政治的概念,强调对抗性和各组成单元的独立性;但是就东西方文明的差异来说,这并不符合东方的思维,中国也不过在古典主义时期或者近代以来,均势才拥有上演的舞台。但是西方的政治家和理论家一般认为,均势是和平的保证,挑战均势就是威胁和平;但是他们丝毫没有顾及,历史上形成的均势始终是对海上人有利;而且,对于东亚来说,对抗性的均势政策在历史上始终不是主流,甚至根本没有市场。直到现在,西方似乎总希望把均势强加给任何地区,而不管当地国家和人民是否需要;至于形成均势之前的剧烈冲突,几乎可以理解为是西方刻意制造的,强行给与的或者亲自操刀的。

当我们运用均势的观点来观察东亚近代史的时候,显然也是“情节的钥匙”之一。中国近代直至解放前奉行的战略只有所谓的“以夷制夷”,就是构建各列强的势力范围于中国大地的均势,苟且偷安,对于所谓的“国际公理”寄望甚大;但是在构筑均势的过程中,却是一次又一次血腥的战争。而每次均势带来的和平之短暂,不妨说是下一次战争的筹备。

甲午战争:

到了十九世纪,中国的好日子到头了。在此之前,来自欧洲的殖民者已经占据或者征服了所有的大陆,这次,他们齐聚在中国的大门口。鸦片战争撬开了中国的大门。

甲午战争是两个后发国家之间的战争,战争结果使得中国放弃了对朝鲜的义务,退出了东北亚的舞台,从此以后中国身为东道主却只能沦为看客或者傀儡,一直到朝鲜战争为止。

对于日本来说,北收朝鲜,南割台湾,已经对中国大陆完成了典型的钳形攻势,它的“大陆政策”跟俄罗斯的远东政策(所谓的“黄俄罗斯”)是迎头相撞。战后东北亚的主要矛盾已经是日俄之间的事情了。

对于俄罗斯来说,由于在侵华过程中获利甚大(霸占广袤土地,抢占势力范围,以及修建中东铁路),同时在战略层面其越来越接近暖海区和不冻港,受到日本背后的海权国家格外的嫉恨。

战后紧接着发生了“三国干涉还辽”事件,无疑是德国怂恿俄罗斯在远东扩张,缓解欧洲的法俄联盟对于德国的压力。日本被迫吐出了胜利果实,对俄国恨之入骨。

此战之后,中日势成水火;不得不指出,美国在近代中日关系的演变中扮演了令人印象深刻的不光彩的角色,直至今天依然。

“三国干涉还辽”事件发生之后,清廷满朝文武对俄国感恩戴德,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好感(这种好感持续了很长时间,并在苏联时期得到发展),纷纷上书希望“远交近攻”抵御日人;但是俄国人无利不往,庚子事变之后,俄国居功自傲,要挟满清图谋东三省。但是显而易见的是,中国这块肥肉,其他列强岂容俄罗斯一人独吞?此举遭到强烈抵制。杨儒作为全权大臣,拒不画押,客死异乡,其子自缢而亡;李鸿章也死在这件事上;弱国外交,备感凄凉。后来英日结盟,此事不了了之。

历史证明,近代两个依托于领土控制的国家对中国造成的伤害最大。

日俄战争:

甲午之后,日俄在朝鲜问题和东北问题上已经势成水火;同时英国一方面担心俄罗斯不断扩大势力范围,迟早有一天会威胁自己的势力范围(长江流域),另一方面担心西伯利亚铁路和中东铁路及支线会严重损害苏伊士运河给英国带来的繁荣,更重要的是英俄在中东和中亚(阿富汗)冲突不断,英国急需在另一个战场给俄罗斯造成打击,缓解其他战场的压力。

1902年英国和日本签订了《英日同盟条约》,明显针对俄罗斯;日本得到伦敦金融中心融资便利和军事技术支持,加紧备战,战争不期然爆发。

日俄战争是一场影响世界均势的战争,对整个欧亚大陆都有极大的震动。

对于日本来说,日俄战争奠定了自己的强国地位和在东北亚的势力范围,从此国运当头,一日千里,这样伟大的胜利,不能不说是对后发民族的一个重大鼓舞。如果小日本懂得用一个世纪的时间消化这些胜利果实,中国的前途就非常暗淡了。但是即使如此,我认为日本也很难消化台湾,因为占据台湾使得西方国家很难通过西太平洋进入中国,严重侵犯了西方在华利益。在二战期间,美国甚至要走印度洋方向才能援助中国,由此可见一斑。

对于俄罗斯来说,这次战争不但使得俄罗斯退出了东亚的竞争,全面收缩,还在国内引发了革命,同时在欧洲同行眼里已经不再被视为一等强国;最重要的就是,如同克里米亚战争一样,俄罗斯再一次被海洋拒绝。

“英国以一种近乎直接的方式帮助德国卸去了俄国对其的压力,因而使德国可以将更多的财力投入到海军的扩张之中”。这无疑给当时欧洲如火如荼的英德矛盾又加了一捆干柴。

对于英国来说,虽然俄罗斯的战败使得英国在波斯和阿富汗的压力得以舒缓,但是德国的收获证明其发动日俄战争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使得英国必须面对德国更大的挑战。战后英国跟法俄联盟迅速达成了和解,一战的格局初步形成。

对于美国来说,调停日俄战争使得老罗斯福得到了诺贝尔和平奖(也是美国人第一次获得此奖项,这位精力旺盛的马汉信徒,笃信强权政治的美国总统获奖是对和平奖的讽刺)。在老罗斯福的安排下,精疲力竭的日本取得了有限的胜利,从而维持了东亚的均势;同时大力推销了美国的门户开放主义,貌似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战后日俄迅速和解,在远东抵制美国的门户开放,让美国人意识到他们的时代还没有来得那么早。

至于东北大地的中国人民,据当时著名的《东方杂志》云:“吾中立国之民生息于其地者,掷生命数十万,死亡之数,过于两军。”了解日俄战争给中国人民造成的苦难,可以更好地帮助我们理解中国此后的一次战争行为。

第一次世界大战:

一战的主要战场其实在欧洲,被称为世界大战,似乎还是欧洲中心论的产物;但是日本乘列强在欧洲大打出手无暇东顾之时,在东亚大肆扩张,不但全盘接手了德国在中国的势力范围,而且提出了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导致东亚均势完全失衡。但是日本这种做法,与美国的门户开放主义背道而驰,严重威胁了美国利益,战后美国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华盛顿体系中的《四国条约》,美国迫使英国出卖了日本,埋葬了英日同盟,为美国扫清了称霸东亚的最大障碍;《五国海军条约》,使得美国公然取得了跟英国一样的海军规模,宣告了大英帝国海权的瓦解,同时压制了日本海军的发展,导致日本耿耿于怀;《九国公约》,遏止了日本在一战期间对中国大陆的垄断权,美国的门户开放主义成为了主流。日美矛盾已经上升为东亚的主要问题。

华盛顿体系以美国的胜利告终,从此美国成为东亚均势的一个决定性的组成部分,甚至成为类似大不列颠之于欧洲大陆的角色(当然独立的中国是欧亚大陆东部的完整板块,与四分五裂的欧洲大陆不同)。

对于《九国公约》来说,我认为,与其一只狼,还不如放一群狼进来。以夷制夷也算均势思维的一种。否则以中国的贫弱,一只狼更加难以对付。

“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的眼前目标就是阻遏其他国家沿着有四亿消费人口的中华帝国的边境地带发起的推进”,从这个角度来说,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中国的主权;但是“美国或任何支持门户开放主张的国家,都承认中国的完整,这并不是出于慈善动机,而是因为它对于中国市场的完全开放至关重要。”美国在大陆保护主义下精心维护了自己的民族市场和民族工业,等羽翼丰满的时候,却要求其他弱不禁风的民族国家如中国实行所谓的“完全开放”,居心昭然若揭。这也是美国这个后发的殖民国家的一贯伎俩。等美国进一步壮大的时候,它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门户开放主义,就好比当年放弃门罗主义一样。

历史同样证明,对于贫弱的中国来说,狗咬狗的时候,才是中国的机会。

第二次世界大战:

二战是一场真正全球性的大规模战争,就东亚而言,日本再一次寻求独霸东亚的机会,但是如同德国一般的两面作战的不利局面,使其被彻底打倒,战略空间被压缩到明治维新时代。

俄罗斯重新返回东亚参与竞争,并且拿回了从日俄战争丧失的所有利益(包括在中国东北的利益,但是不久之后又因为中国的抵制而不能持久),按照俄罗斯的性格,长期盘踞不去是它的特点。

南中国和印度支那、爪哇的英法殖民势力被日本被彻底驱逐,美国堂而皇之地取而代之(为此在大战中不惜牺牲菲律宾)。美国获利最大,一举奠定世界霸权。

中国由于她的贫弱以及无法在战争中独立收复失地,使得中国空有战胜国之名实享战败国待遇,在东北尤甚。而改变这个极为不堪的现实只能交给后来的朝鲜战争。

中国统一战争:

国民党抢先一步,在不断巩固“中美传统友谊”的基础上,于1945年与苏联签订了《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以承认外蒙古独立和出让东北利益为代价,换取了苏联承认国民政府和放弃支援共产党等利益;不过实际上苏联的这些利益都是拜雅尔塔之赐,国民党不过是悲哀地争取到了签字画押的权利而已。事实上,这个条约使得中国再也无法收回外蒙古,而且为了东北,中国人民不得不在新中国成立一年之后又重新踏上战场。

国民党输就输在了东北。东北是苏联心目中当然的势力范围,决不容许美国势力进入之;国民党挟美自重是狂妄,忽视苏联底线是幼稚。最后中国共产党占得先手。

中国统一的伟大意义在于,1949年之后基本维持了大国版图,貌似毫无尽头的国运颓势戛然而止。中国“赤化”以及“一边倒”之后,欧亚大陆的东部已经毫无均势可言。这才是美国在台湾海峡和朝鲜战场以及后来的越南战场上歇斯底里的关键。

朝鲜战争:

朝鲜战争爆发了。别的不说了,美国参战的目的是什么?

当时是冷战背景,苏美都一心要巩固雅尔塔体系下的胜利果实,在彼此势力范围的结合地带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但是斯大林在欧洲不敢跟美国公然摊牌,在土耳其和伊朗的扩张都被美国逼退了,在中国东北的利益又被自己的“亲密盟友”抵制,不免有找平衡的冲动和需求。眼看着中国大陆“赤化”了,美国没什么反应,朝鲜又不在艾奇逊划分的保护范围,动动手脚应该没什么问题,釜山等不冻港又可以弥补丢失旅顺的代价。事实上就是苏联被迫同意签订中苏新条约、被迫放弃东北利益这段日期(1950年初),斯大林对于启动朝鲜战争的问题就松口了。当然美国咄咄逼人的马歇尔主义,也是斯大林开辟远东战场的理由之一。

但是美国显然不能接受斯大林的如意算盘。杜鲁门政府由于丢失中国,天天被美国国会骂得狗血喷头;此时乔治·凯南著名的“长电”发挥作用,麦卡锡主义的幽灵也已经浮出水面,坚决遏制共产主义扩张企图的战略成为了美国的主调。美国当然有夸大共产主义威胁之处,后来在越南问题上夸大得更加厉害。当外交和战略被意识形态冲昏头脑的时候,政策本身就变得盲目,除非意识形态也是战略的一个组成部分。

对于中国来说,新中苏条约的签订,并不意味着东北的民族利益已经马上恢复(可以对比中苏新旧条约的内容)。中国靠谈判在纸面上取得的利益,必须在战场上证明自己有资格拥有之。

仁川登陆之后,联合国便投票决定美国军队的目标就是统一朝鲜。但是统一朝鲜就行了吗?据尼克松回忆:“麦克阿瑟无论谈到什么问题几乎总要提到亚洲。有一次他对我说,如果当年在鸭绿江边他有五十万国民党军队,他就会把中国一分为二,一举改变世界的力量对比。但是这种时机已经一去不复返。”①。

原来如此。当然以美国的实力,的确可以通过发动全面战争(比如战略轰炸中国东北,切断西伯利亚铁路)取得可能存在的胜利(虽然当时苏联在原子弹方面取得了突破,但是无论是数量还是载具,都不能跟美国比较);但即使在东亚取得胜利,可以弥补在欧洲和中东可能存在的失败吗?麦克阿瑟虽然天生战将,但是其政治头脑与马歇尔和艾森豪威尔相比,只能用“幼稚”来形容。美国国力显然是强大的,但是遗憾的是还没有达到无穷的地步。

通过朝鲜战争,中国埋葬了雅尔塔体系中给予中国的不平等内容,宣告了中国完全有资格决定自身乃至东亚事务。1952年,中国完全接手中长铁路,1955年,所有苏联军队撤出了中国。

值得注意的是,在朝鲜战争初期巨大胜利的鼓舞下,中国开出了一个狮子大开口的停战要求,其中包括联合国席位、美军撤出台湾等内容。当时可能太乐观了一些。随着战局的演变尤其是苏联最后关头的动摇,这些目标没有实现;二十多年之后也就是越南战争收场的时候,中国的这些愿望才得到满足。

冷战阶段(包括中苏蜜月,中苏分裂,中印战争,越南战争,中美和解):

尼克松把中苏分裂和中美和解视为冷战期间最为重大的两次地缘政治事件。

中苏分裂是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可笑的是在西方看来,牢固的意识形态,共同的国家利益使得中苏联盟非常坚固,根本没有理由自行分裂。相关资料已经很多,不想重复,中苏蜜月极其短暂,的确分裂了。

七十年代美国正深陷越南,急需体面地退出;而苏联在中东、非洲甚至南美(以古巴为基地)大搞全球扩张,美国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当时美元危机极其严重)。同时苏联囤积重兵于外蒙古(1973年在中苏边境有四十五个齐装满员的苏联师),锋芒直指北京,并在中国周边地区挑起战争,第三次印巴战争对中国震动是极大的。严重的局势使得中国颇为弱势心态,认为美国试图“祸水东引”,当然深谙均势理论的尼克松和基辛格是不会做这种铲弱扶强的蠢事的。

通过朝战和越战,美国明白了如果要想改变世界力量的对比,通过战争和所谓的“遏制战略”,是行不通的。而且随着中苏论战以及珍宝岛冲突等大规模较量,美国依稀看到了重建东亚均势的机会,所以尼克松不得不越过大洋,来跟周恩来和毛泽东握手。中美联手改变了世界力量的对比,尤其在东亚,构建了有利于中国的新的均势战略。

现在的人们,不要以为美国当年承认一个中国,跟台湾撤军、废约、断交只是出于大陆在道义上的力量或者法律方面的正统性,不要以为苏联从外蒙古撤走重兵集团只是中国义正词严,这只是其中之一。现在有一些网络力量撰文描述越南战争是毛泽东的伟大阳谋(参见黎阳《如何看毛泽东时代》),抛开这一切,我相信美国或者苏联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是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让步的。过去中国在朝鲜战争流血牺牲尚不能得到的东西,七十年代居然兵不血刃就得到了,我只能对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致敬!

现在有很多朋友善意地提出,为什么我们不跟美国联合呢?我不禁反问:难道我们没有加入过美国的阵营吗?七十年代起,随着毛对尼克松,邓对卡特的一系列外交斡旋,中美事实上已经建立了某种形式的反霸联盟,并取得了冷战的胜利,为改革开放创造了近代以来梦寐以求但始终难以企及的和平安全的国内环境。

冷战结束:

冷战结束之后,随着中美之间共同敌人的消失,对于美国来说,中国已经丧失了制衡苏联的必要,而显得过于强大,当务之急是急需维持欧亚大陆东部的战略均衡。相对均势而言,我并不反对搭车,但是搭车的基础是对方有一定程度的善意。基辛格曾经对周、毛评价道:中国共产党领导人能够冷静而不感情用事地估计保持均势的重要……他们深谙均势之道,懂得各种力量处于经常变动状态,必须随着情况的变化而不断加以调整。只有一个原则是决不动摇的,那就是:不能容许任何国家的力量哪怕在一个短暂的时间内,超过能够纠合起来与之对抗的力量组合……中国决不肯冒险把自己的生存押在一个占支配地位的强国的善意上面……。显然在现在或者将来,中国甚至连美国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善意都无法体会到了。

布热津斯基在《大棋局》中声称中国是美国的“天然盟友”,显然是基于中国的弱小。在历史上,中美(俄)携手击败了日本,中美联手瓦解了苏联,这些的确都是事实,但是在冷战之后新的历史阶段尚且如此套用显然犯了“把某种历史理论做一般应用的错误。”。冷战之后中日苏三国构成的相对稳定的均势已经消失,美国却要在东亚构建符合美国利益、使中国有志难伸的新的均势,这点却是中国万万不能接受的。

不出美国的意料,中国隐然已经是东亚的大国,“……中国将成为这个地区最强大的国家。菲律宾、爪哇或缅甸,都将依赖在这里有效地树立起西方国家的势力来保持他们的独立。一定要使用不列颠、俄国和美国的力量来保持势力的均衡。”。仔细分析这段话,一方面可以发现英国早已经没有实力承担它在东亚的义务,俄国已经衰弱,可以相信他们在一代到二代人的时间内是不可能重返东亚。美国已经发现,他们不得不亲自站上天平,才能实现中美日三角平衡,但是美国发现其全球利益如此之多,简直难以一手遮天。

另一方面,对于中国以及其他东亚国家的判断,西方国家普遍将自己的思维生搬硬套,认为中国的崛起势必冲击周边国家的现有利益;而周边国家为了保持独立或者维护国家利益,势必选择对抗性的均势战略。何其荒谬!

鉴于近代以来的痛苦回忆,中国人民对于领土和领海的伸缩极为敏感;全世界范围内再也没有比中国人民更加迫切希望扩充海军的人民了。但是为什么政府不乞灵于廉价的民族主义呢?除非她对国内政治有充分的信心,对国家的未来有更加长远的想法。

崛起有一个成本的问题,当成本增大的时候,会令大国有挫折感;当成本无法承受的时候,崛起只能成为空谈,历史就会推倒重来。在这个过程中,周边国家是否顺应或者接受该大国是大国崛起的关键。中国的周边国家(除了俄罗斯和日本)大多都是碌碌无为,在历史上从未形成、在未来也可不能发展为一个权力中心,但是毫无疑问,这些弱势国家有选择的权利,远方的大国正厚币轻辞极力拉拢之,而这种严峻的现实是中国目前为止无法遮断的。我们应该敞开怀抱还是在他们的屁股后面猛踹一脚?答案是不言自明的。如果中国把自身的剩余精力虚耗在与周边国家的剧烈冲突而不是应对真正的威胁,毫无意外只能便宜了地理位置遥远的海上人,它们的预言将再一次应验,它们的战略将再一次成功。

以日本为例,仔细分析日本的历史,可以发现从近代以来,日本作为一个欧亚大陆东部的边缘国家,一直充当海权国家制衡(俄、中)或者侵略大陆国家的工具,而当日本寻求独立地位的时候,立刻受到海权国家和心脏地带国家的联合压制,简直就是斯皮克曼之边缘地带理论的最佳模板;而且研究日本的结盟政策,“历史上,日本往往与有关的支配力量结盟以寻求自身的安全。仅有30年代和40年代是个例外,当时它在东亚推行单边的征服政策,结果遇到惨败。”得出的结论就是,首先从历史和文明的角度出发,当日本不可能实现独霸的时候,它可能采取顺应的态度;其次当中国有可能成为东亚的支配力量的时候,日本不是不可能争取的;再次,就欧亚大陆来说,中国和日本一样,同为边缘地带国家,日本是前车之鉴,中国不能重蹈覆辙。最后提一点,日本与英国的根本不同,就是英国面对的是分裂的欧洲,而日本面对是一个统一的大陆板块,从根本来说,它是无法做到英国传统上所谓的“光荣孤立”的。

我非常反感西方观察家和战略家,将中国的崛起比作德国在十九世纪下半叶或者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崛起,因为其中包藏着希望中国失败的险恶用心。但是奇怪的是,国人似乎也非常热衷如此比较,不免让人感觉有些无奈。中国已经伟大地提出了“和平崛起”的概念,正是要打破海陆两栖属性的边缘地带国家崛起过程中的历史规律。基辛格说过:“拥护均势的理论家认为权力均衡是理所当然的国际关系形式。其实这种国际关系体系在人类历史上实不多见。在西半球从来不曾出现;在现代中国的领土上,自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代结束后,也成为绝响……帝国用不着权力均衡,这便是美国在美洲,及中国于历史上大部分时间里在亚洲执行外交政策的方式。”中国周边国家难道一定要在与中国的对抗中才能保证独立和安全吗?历史上,对抗性的均势思维和战略完全不符合东亚的过去;现实中,对抗中国的成本和顺应中国的利益之间的差异非常明显;事实上,中国崛起并不会冲击周边国家的利益,相反,中国带来的是中国式的和平、繁荣和稳定,以及某种程度上的自我选择道路的权利。

所谓的“美国在美洲……”,也不见得是什么等级森严的帝国,刺头儿很多;但是鉴于周边国家的弱小,以及美国推行的政策使得没有其他地区的力量可以令西半球国家作为依靠,建立针对美国的均势(这等于在全球化时代人为地制造了类似中国古代所熟悉的封闭的东亚格局);因此美国只需简单地凭借实力政策,就足以把周边国家轻松压垮,以此为基础美国实现卓然地位。其他国家的政策必须考虑美国的利益和感受,但是允许保留部分个人意见。这或许是新型的帝国模式。

也就是说,东亚的未来可能存在另一种国际关系的形势,也是历史上的传统,那就是帝国。但是在当今民族自决已经成为主流的国际关系结构下,以冲击或者扩张形式建立帝国,既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未来的东亚应该是没有均势的东亚,没有对抗,只有和平;没有威慑,但有规则,极其类似东亚运行千年的中国朝贡模式+西半球美国模式。基于历史、传统和现实政治,中国对东亚事务理所当然地需要承担义务。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在当前的国际环境下(注意是当前),所有顺应或者不参与遏制中国的国家或地区都是我们的朋友,所有无所适从、犹豫不决的国家或地区都是我们要争取的力量,而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海上人则是我们势不两立的敌人。如果用一句话为此文结尾,那就是:我深信中国绝对不会接受任何东亚范围的按照他国利益设定的均势安排,除非这个均势提升到亚洲和美洲的层次。

二、大国意识是小国的悲哀

大国意识是一个伟大民族的最为宝贵的财富,同时又是小国的悲哀。

如果一个帝国瓦解了,那么它的大国意识也会随之烟消云散,甚至大国意识的消散先于帝国瓦解。当土耳其意识到自己仅仅是一个突厥人组成的半岛国家的时候,奥斯曼帝国真正地瓦解了。我们也可以看到,英帝国仅仅半个世纪之后,大国意识就消失了,再也看不到那种瘦削阴郁的帝国官员(或许在美国人身上还有一些影子),有的只是乐呵呵的满脸堆欢只会讨好选民的政客。同时我们也看到,顽固的俄罗斯人还在坚持自己的文化独特性和其在亚欧大陆的中心地位,帝国思维还没有得到有效的清算。

这次朝鲜核爆之后,举世震惊,全世界都在猜测朝鲜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很多人都用打牌来解读朝鲜。一般打牌,通常先是走单走对子,然后顺子连对之类的;但是这次朝鲜一上来就是炸弹开路,根本不给国际社会协调的时间,只能说有以下几个可能:

一是朝鲜握了一把超级好牌,随便怎么打都是赢;鉴于朝鲜的内忧外患,这个几乎不可能。

二是朝鲜偷鸡,要掩饰底下的一副烂牌;

三是拥有核武器不是牌,而是目的。很容易观察到朝鲜流露出来的对于中俄两国的不满。如果朝鲜试图与周边国家并肩而立,那么这个想法就未免过于天真了。

小国安全应该借助于集体安全或者多边政治框架,而不是耍弄一把自己无力控制的大刀。大国的美食,或是小国的毒药。

现在朝鲜搞什么“强盛大国”,这种不切实际的口号不知道怎么提出来的?新海权论:中国崛起的海洋之路尤其是在大国充斥的东北亚。怎么从来没有听说瑞士、芬兰有这种狂妄的想法,可是他们的人民生活得非常富足。

我在朝鲜的身上看到了越南的影子。当这些国家与大国对抗的时候,体会到了所谓大国的快感,却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力量并非来自它们自身,而是背后沉默的大国。越南直到现在还在坚持自己在南中国海的主张,我认为越南将再次把自己的人民引入深渊,如果它们不能从最近几十年的历史中得到足够的教训。

同时我也想到了台湾,它在两岸关系中一个非常奇怪的特征就是要求对等。其实简单考虑两岸政治、经济、军事实力对比,何来对等?但是不可否认,光复之后的台湾人民也是在大国意识(在中国体现为大中华意识)培养出来的,而且在七十年代之前,台湾以方寸之地占据联合国大国席位,这段历史显然是无法抹去的(但是他们应该认识到,这种荣耀并非以台湾而是以整个中国为背景得到的)。所以,台湾总体上体现出一种盲目的自大,比如攻击新加坡鼻屎那么大,但是台湾自己又能大到哪里去呢?如果不以中国为背景考虑问题。

台湾过去依赖于欧美市场而得到繁荣,但是好景不再,目前大陆市场对于台湾来说已经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不可能不对两岸关系产生积极影响。

中国现在致力于培养自己的内需市场,这不仅仅是缓解世界金融危机的举措,同时鉴于大陆市场规模的宏大,其准入机制在不久的将来也将成为中国最为强大的武器。可以优先进入这个市场的国家或地区,毫无疑问将占据较大的份额,而在政治上桀骜不驯的国家或地区,即使竞争力如何超群,也将被挡在门外。台湾是这个市场天然的最受欢迎的供应商,但是与此同时产生的市场依赖性,将使得两岸政治关系向强势一方倾斜。换言之,当台湾的繁荣由大陆来保障而不是美国的时候,现有政治架构是不可能固定不变的。

日本同样也受到大国意识的困扰。以日本的规模,在其他地方肯定是一个大国,但是在东亚,在中美俄的包夹之下,小国特性凸显。历史上的确有部分小国,因为技术进步,经营得法或者组织有力而走在时代的前面。但是随着这些有效的举措得到普及,拥有规模效应的大国却会迎头赶上。所以日本自从1895年以来一个世纪的领先局面,不过是历史中的偶然。其实如果没有英美的扶持,日本根本走不出近代辉煌的第一步,而没有美国在二战之后的第二次强有力的扶持,日本的国运也不可能像现在。日本是在英美势力围堵、扼杀亚欧大陆大国的过程中侥幸崛起,也将再一次在亚欧大陆大国的崛起过程中恢复历史和地缘给予它的真正的定位。

三、欧洲的过去与美洲的未来

一看到这个题目,大家一定觉得我唱衰美国,我认为,南北战争是一场残酷而伟大的战争,它用血和火使得来自欧洲大陆的北美人民成为一个统一的美利坚民族,已经管了美国一个半世纪。不过现在情况已经出现了变化,重新审视美国这个种族“大熔炉”,还是很有必要的。南北战争还能管多久?这是个问题。

一、美国正处于中国的秦汉阶段

二、美国的人口问题

三、人口问题引发的其他问题

四、无可救药的种族问题:少数人统治多数人

五、帝国困境:敌人在哪里?

六、地区制衡:巴西和墨西哥

七、美国例外吗?

一、美国正处于中国的秦汉阶段

如果简单地拿美国历史对比中国历史,我认为,美国正处于中国的秦汉阶段。一方面,这是基于美国立国之短,而国势之强;

美国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在导弹武器发明之前,外部势力实际上不可能对北美大陆造成伤害。这方面与秦国的地理环境相似。这时期的国家或民族,组织严密,生产发达,尚武强烈,类似的情势非常多,不赘述。

另一方面,这又意味着美国最为严峻的挑战,尚在未来。

中国两千两百多年的大一统历史,对于遭受民族主义思潮冲击下的当代来说具有无与伦比的重大价值。我认为这段漫长而伟大的历史抹去了中华大地上绝大多数民族的棱角,使中国社会成为一个高度均质的社会,同时也使中国成为一个具有核心民族的一元化国家,从而在组织动员上和经受历史考验的能力上具有无可比拟的巨大优势。袁崇焕身为一个广东人却到辽东为帝国戍边,就好像一个西班牙人认为有责任有义务到俄国抵御鞑靼人的进攻。即使近代遭遇“千年未有之强敌”、“千年未有之变局”,中国依然经受住了考验。而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和严格的法律,又使得中国不可能受到外来移民的困扰。

近代民族主义思潮具有双刃剑特性,已经众所皆知。与中国不同,面对未来的可能的“强敌”和“变局”,美国还没有证明它也拥有同样强大的抗击打能力,尤其当国力衰弱、前途黯淡的时候。我认为美国的人口问题、民主政治(越来越受到移民社团和院外游说集团的干扰或控制)和短视的战略,已经为美国埋下了的祸根。

二、美国的人口问题

如果把一个国家比喻为有机体,那么人口是它的肌肉,国土是它的骨骼,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1787年,美国为了制定各州在国会的代表人口(美国宪法规定美国众议院对各州众议员名额的分配以人口普查的数据为依据),正式对人口普查立法,规定每十年进行一次人口普查(具体定在尾数为零的年份),4月1日法定為“人口普查日”。

1790年美国进行了第一次人口普查,统计结果为3,929,000人,其中包括作为奴隶的黑人698,000人,不包括土著印第安人。白人占总人口的80%,其中盎格鲁撒克逊人占87%,日耳曼人13%,98%是新教徒。不得不承认当时的美国是一个高度单一的种族国家,为美国的发展奠定了强大的基础。

1915年美国人口突破一亿(世界人口为18亿),平均家庭成员数为4.5人;

1967年美国人口突破两亿(世界人口为35亿),平均家庭成员数为3.3人;

2006年美国人口突破三亿(世界人口为65亿),平均家庭成员数为2.6人;

2006年美国少数族裔人口成功破亿,数量达到一亿零七十万,非拉美裔白人约占美国人口的66%(相形之下1970年非拉美裔白人尚占美国人口的83%,1990年为75.6%,2000年为69.1%),其中:

持西班牙语的拉美裔是全美人口最多、增长最快的少数族裔,2006年增长3.4%,总人数估计为四千四百三十万人,中间年龄27.4岁,大大低于白人的40.5岁,18岁以下的年轻人占33%,高出白人12个百分点。

亚裔人口增长速度紧随其后,增长3.2%,总人口大约为一千四百九十万人,中间年龄33.5岁。

非洲裔人口则增长了1.3%,人数约为四千零二十万人,中间年龄30.1岁。

非西班牙语裔的白人人口增长为0.3%,中间年龄最大,老龄化人口最多比例最大,18岁以下年轻人比例最低,人口数量增长最慢。

总体而言,在人口年龄层的两端,美国全国60岁以上的老年人中,白人高达80%,而少数族裔只占20%;而在5岁以下的美国儿童当中,少数族裔和白人旗鼓相当,各占50%。综合比较,少数族裔明显占优势,白人则处于劣势,人口年龄整体偏高。

从地域分布看,夏威夷、新墨西哥、加利福尼亚、得克萨斯四个州和哥伦比亚特区的少数民族人口数已超过白人人口数,分别占各州总人口数为:夏威夷75%,新墨西哥57%,加利福尼亚57%,得克萨斯52%,哥伦比亚特区68%。有必要指出,新墨西哥、加州和德州都位于美墨交界。

上面大部分数据都是根据美国2007年度的公开资料整理的。大家不妨了解,苏联瓦解之时其主体民族俄罗斯族已经不到50%,苏联瓦解的意义在于将俄罗斯境内之俄罗斯族提纯到81%(近来又下滑至78~79%)。根据预测美国将在2040~2050年逼近50%这个临界点。

三、人口问题引发的其他问题

人口是活的,人口问题必然引发语言、文化甚至疆域(如果历史上存在纠葛的话)等方方面面的问题。

首先,英语受到西班牙语的冲击。

冷战中,美国一直以民族熔炉而自豪,同时毫不犹豫地把苏联形容为不可融合的多民族马赛克社会。但是如果现在还把美国视作种族熔炉,那就显得颇为轻率了。

记得美国前总统卡特每天临睡前总要读两页圣经,我第一反应心想卡特真虔诚啊,但是他读得是西班牙语的圣经,我就知道卡特为什么这么虔诚了:竞选需要西班牙语。克林顿曾言,希望成为美国最后一个不会讲西班牙语的总统。小布什英语都讲不好,西班牙语能力也同样烂,不过起码能讲,在德州混,不会讲西班牙语就很吃亏了。奥巴马的西班牙语显然不大地道,但是敢说,动辄就用西班牙语跟拉美裔打招呼,他得到了拉美裔67%的支持率,并在2009年5月提名首位西班牙语裔而且是女性担任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这在政治上是无异于是一个宣言。

美国没有官方语言,或许大部分美国人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等到他们想起有这个必要的时候,发现阻力重重。上世纪六十年代以来,美国掀起“英语第一”运动,此时的英语不仅仅是一种语言范畴,而成为盎格鲁——新教文化的标志。亨廷顿不无怨恨地指出:不存在Americano dream。只有American dream(这里的“American”为英语,而Americano为西班牙语),它是由盎格鲁——新教社会创造的。墨西哥美国人只有用英语才会在这个社会之中分享到它。

这种种族主义的陈腔滥调已经显得不合时宜了。

现在西班牙语已经成为美国事实上的准官方第二语言。这让人想起十九世纪德语对英语的威胁,不过借助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德语一蹶不振。几百年来盎格鲁加拿大人对魁北克没有办法。同样,如果不发生特殊的历史事件,美国白人已经没有办法消除西班牙语对英语造成的严重威胁,Univision的兴旺发达可见一斑。

其次,盎格鲁——新教文化受到拉美裔——天主教文化的冲击。

随着人种和民族状态在美国日益混乱,有识之士不得不乞灵于盎格鲁——新教文化,希望它重新发挥历史上曾经有过的作用。俄罗斯现在也强调斯拉夫——东正教文化对于俄罗斯的独特作用,但是它对俄罗斯的少数族裔根本没有任何吸引力。同样,盎格鲁——新教文化对于少数族裔来说也没有任何吸引力。相反,他们认为自己的文化和建立在此基础之上的价值观比之更加优越。

布热津斯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指出美国的人口危机:“任何恢复和重振美国的企图都不得不在比过去复杂得多的背景下实施……到2050年……欧洲人的比重从60%下降到40%。这时的美国将与不久前的基本上是欧洲血统的美国迥然不同,它更可能反映出业已使世界分裂的文化和哲学的分歧。”

有数据显示,少数族裔对于为国效力和保持美国全球领导地位等宏大命题没有太多兴趣,也体会不到这些命题与他们颇为关心的福利和优先待遇之间的内在联系。一个仅仅是白种但非盎格鲁——撒克逊族裔的天主教徒对WASP的霸权事业忧心忡忡(多么伟大的国际帝国主义精神?):“美国从一个白盎格鲁——撒克逊新教徒文化主宰——和塑造——的社会转变为一个全球人种拼凑成的社会,将引起社会和价值观念的深刻变化,并可能使社会凝聚力进一步有所丧失。”

再次,在十九世纪中期美国从墨西哥巧取豪夺的土地上,墨西哥人正卷土重来。

有学者认为,美国西南部将成为美国的“魁北克”,这在文化、语言和宗教上来说当然是不错的;但是个人认为,它同时也是墨西哥的“外东北”,美国的“远东”。美国目前的历史教科书“教育”学生说,加州得州等西南部领土是1848年美墨战争结束后,“合法”地从墨西哥购买而来。但墨西哥人绝对不会这样认为,因为他们的教科书不是这么写的。邪恶的北方邻国悍然入侵,首都被占领,皇宫被其海军陆战队入驻,随后大片领土被割让吞并,这种场面在中国人心目中记忆犹新,墨西哥人也一样。

当墨西哥人踏上加州土地的时候,并不认为这是异国他乡,而是“重返故土”(很多中国人踏上远东的土地时亦作同感)。在美国西南部,拉美裔人口渐渐成为主体民族,其中大部分来自墨西哥。以美墨交界的加利福尼亚州为例,2008年人口超过3800万,为美国人口第一大州,其中拉美裔人口超过了三分之一,加州已经不存在占据多数的民族了。“《经济学家》报道,在这段边界(指加利福尼亚)美国一侧的12个重要城市中,拉美裔人占全市人口比例在90%以上的有6个,80%以上的有3个,70%以上的有1个,只有2个(圣迭戈和尤马)在50%以内。”更为严重的是出现了白人的外迁(据说加州生活成本居高不下是重要原因,但是拉美裔为什么不怕加州生活成本高?)。

对美国西南部在未来政治上的假想,在美国已经层出不穷。当然我们还不能说移民就会导致美国西南部出现政治变更,但是在不可预见的未来会发生什么,现在还无法断言。在这方面,美国走在俄罗斯的前面,墨西哥人也走在了中国人的前头。

“2008年瑞典一家商标为“绝对伏特加”(Absolut Vodka)的酒商,为吸引墨西哥消费者,推出所谓“分裂美国领土”的广告,以1848年美墨战争前两国边界地图作背景,将当年被美国巧取豪夺的加州、得州、亚利桑纳州及新墨西哥州通通“归还”给墨西哥,令美国舆论一片哗然。”

四、无可救药的种族问题:少数人统治多数人

《肖申克的救赎》是一部非常著名的电影。评论家对于它提出的“体制化”命题深有感触,普罗大众对于片中白人和黑人之间的“珍贵”友情异常感动。但是个人认为,摩根·福里曼扮演的角色看上去似乎颇为睿智,但是依然是美国老电影中黑人忠仆的角色。

有一次我看一部纪录片,介绍号称全世界威力“最大”的坦克M1A1,三个白人分别担任车长,射击手和驾驶员,但是这坦克没有自动装弹机,一个可怜的黑人小伙子坐在后舱完成这个枯燥的任务,并声称坦克的射击速度取决于他。

1857年美国大法官罗杰·坦尼宣称:根据宪法,不但黑奴包括所有黑人都是“一种从属的和劣等的生物”,没有资格享受公民权和自由权利,因此不属于“美国人民”。这个判决直到1868年第四次宪法修正案才得到废除。但是黑人依然受到歧视和隔离,得不到选举权。一个世纪之后也就是1964年和1965年美国国会先后通过《民权法》和《选举法》,黑人才得以平等享受权利。不过黑人境遇的改善是得益于冷战时期美苏之间激烈的意识形态较量还是美国白人良心发现?这是个问题。参考美国废奴的初衷,答案是明显的。

我认为盎格鲁——撒克逊人是一种类似于鞑靼之于俄罗斯、突厥之于奥斯曼的少数军事贵族,美国实际上是少数种族统治多数种族的国家(关于这一点在下面还要继续阐述)。少数人认为,高加索人种是最为优秀的人种,盎格鲁——撒克逊后裔又是高加索人种中最优秀的部分,它们建立的是“山巅之城”,光芒照耀大地。现在为了消除“势单力薄”的不利局面,略低一等但较易同化的来自南欧和东欧的移民(甚至包括犹太人)也被拉入其中,到目前为止还占据着所谓的主流社会。可笑的是,在十九世纪这批人同样被认为是劣等。

在少数人眼中,印第安人只配屠杀,黑人只配奴役,斯拉夫、拉丁和亚洲各族停滞落后丧失了活力,拉美裔是入侵者,盎格鲁——撒克逊人种、盎格鲁——新教文化以及以此为基础的“美国信念”,才是美国永恒的关键。非盎格鲁——撒克逊成员要想在美国生存,就必须要在人种上自认低等,在文化上自我阉割,以方便统治。

盎格鲁——撒克逊族裔及其代言人对于多元文化及其发展趋势有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忧虑,因为这将使得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行为变得不可持续。布热津斯基直言不讳地反对美国文化多元发展:“时常有人指出,加拿大现行的文化多元性政策也许就是美国的未来。但是,加拿大不必维持全球性的对外政策。……对于美国来说,多元文化在利益方面的相互竞争……对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不利。没有一种内在的能自然而然感觉到的战略凝聚力,触角遍及全球的美国会发觉很难规划出坚定的历史方向。”

种族歧视是美国的死结,永远不会消失(除非北美大陆可以明确按照种族来划分国家)。随着少数族裔人口的迅速增加,白人心态是否可以保持平衡,尚不得而知。部分白人认为,一旦它们沦为少数,利益受到冲击,它们有权力而且有必要恢复过去种族主义时代的做法,包括强制同化,遣返原籍(比如非洲)甚至肉体消灭。这种腔调或者倾向甚至实际行动将给美国社会造成多大的分裂,尚待评估,而白人至上主义者开始蠢蠢欲动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美国会纳粹化吗?个人认为这或许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白人日益感觉到,不需要再为过去赎罪了,它们已经受够了,现在它们是受害者。大家不妨观察一下以色列的犹太人,它们完成从受害者到施暴者的角色转换,非常轻松。

针对日益严峻的挑战,亨廷顿按捺不住内心的惶恐,专门写了一本书《我们是谁?》,亨廷顿毫不掩饰地说:“本书的主题,是强调盎格鲁——新教文化对于美国国民身份/国家特性始终居于中心地位。”同时,“在当今世界上,对社会安全的最大威胁来自移民。”他好像忘记了,美国本身就是一个移民国家。就好像进入中原大地之后开化了的游牧文明,也打起了修长城的主意。但是美国已经从民族熔炉退化为马赛克社会,松散的组织是否可以再度营造出强迫同化的巨大社会压力,已经成为一个问题,所以美国现在没有能力抹去西班牙语的威胁(除非爆发战争),至于白人是否准备采取历史上和现实中对付印第安人的残酷杀戮、针对黑人的奴役迫害、对于伊斯兰世界的妖魔化宣传来消除少数族裔对美国目前的“主流社会”的侵袭,值得观察。

五、帝国困境:敌人在哪里?

帝国有很多种。中国从古到今不需要寻找敌人,天朝没有对手,藐视任何竞争者。英国也不需要寻找敌人,麦金德曾经写到:“从诺曼(Norman)时代起,到以煤田为基础发展了现代工业时止,英格兰民族的结构几乎无比地单纯。在苏格兰和爱尔兰的历史同英格兰历史搅混在一起之前,英格兰的历史之成为史诗,原因正在此……只有一个国王,一个国会,一条随潮涨落的河,一座大城作为中央集市和港口——英格兰就是在这些因素上建立起来的。”英国数百年来奉行“光荣孤立”政策,守护着欧洲大陆,只在欧洲均势被打破的时候才挺身而出。

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关键在于设法让多数人在政治上持消极态度(这点也适用于国际政治)。如果将英国放大到整个殖民帝国,那么在“民族自决”之前,英国人做的非常好。

俄罗斯和奥斯曼都是依赖扩张的多民族军事帝国,一旦帝国停止扩张,帝国就有瓦解之忧。只有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军事帝国才需要不断地寻找敌人。这可能是中美之间最大的不同:中国不需要寻找敌人,但是美国必须寻找敌人。

“美国更有能力动员起来直接对付一个现存的威胁,而不是去用均势来平衡两个潜在的威胁。”。这句话一方面试图阐述美国外交政策虚伪的理想主义传统,另一方面不经意间指出了英美之间战略上的不同之处。

美国极为强大,这掩饰着美国内部固有的缺陷,来自外部世界的营养如此之多,以至于美国不需要在内部过于苛刻。经常性的战争行为,不但斩获颇丰,更为关键的是它凝聚了美国人民的“信念”,转移了美国人民观察事物本质的视线,所以美国需要不断地寻找敌人。对于美国来说,最大的危机不是敌人过于强大,而是缺乏强大的敌人。一旦找不到敌人,确定不了对手,“军事贵族”们便会认为丧失了对大多数人的控制,而感觉惶惶不可终日,美国也可能分崩离析。

美国建国之后直到二十世纪初一直致力于领土扩张或抢夺殖民地,之后美国手段灵活,与时俱进,利用“民族自决”等口号瓦解英帝国的殖民帝国,并在二战结束之后立即调转枪头,对准苏联这个二战盟友。冷战结束之后,美国马不停蹄地挥戈中东、巴尔干和中亚,全球开打……十足一个“不受节制的军阀”。

冷战结束之后,美国诸多殿堂级学者纷纷著书立说,试图把矛头对准中国。相对萨达姆、拉登之流来说,中国显然是一个够分量的敌人。问题是中国是一个独特的对手,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德国或者苏联的对手。这种对手,美国在历史上从来没有遇到过。

美苏通过二战解决了欧洲之后,几乎立即丧失了共同利益,并打造了两个彼此隔绝的经济循环系统。从根本意义上来说,苏联仅仅是美国的一个地缘政治对手。苏联只能从地缘政治意义上对美国发出威胁和挑战,而在贸易和金融等真正意义上的全球领导地位方面,完全没有竞争力。后者直接导致苏联在意识形态战场上的完败并最终导致帝国瓦解。美苏/美俄谈判,除了战略武器还是战略武器,直到现在还在毫无意义地谈个没完没了。但是有谁可以跟美国坐下来谈谈限制海军规模的问题?

在这里我不想说中国是冷战最大的赢家。苏联解体之后,过去如黑洞一般的大陆心脏地带敞开了怀抱,中国就仿佛是一瓶拔除了软木塞子的香槟,活力和国力喷涌而出。与此同时,1991年12月,欧洲共同体通过《欧洲联盟条约》,通称《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简称《马约》)。1993年11月1日,《马约》正式生效,欧盟正式诞生,整个欧洲都试图用一个声音说话。从这个角度而言,苏联的瓦解对于美国来说无异于是一个悲剧,一方面没有心脏地带大国的遥相呼应,美国控制亚欧大陆就感觉势单力薄,另一方面,美国再也找不到如同苏联这么完美的“敌人”,足够强大但是对付起来得心应手。

中美如果严重对立并导致全面冲突,美国最大的危险就是不得不逼迫日本作出选择(很大程度上,欧洲也是如此)。在不冒巨大风险的情况下,日本当然更加愿意偏向美国,并在各种场合表示其不愿意廉价地迎合中国。但是一旦美国需要日本押上身家性命的时候,日本将不得不考虑后果。在这点上,美国对日本并没有绝对的信心。而一旦丧失日本无条件的支持,美国没有能力在东亚对抗中国。此时此刻美国这个老态龙钟但是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发现中国人玩的是“无本生意”,两手空空地上桌跟它对赌。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伟大精神很大程度体现在酝酿于2002年到2003年之间的“对日新思维”上。

美国在犹豫,但是时间不等人。在国外找不到敌人或找不到够分量的敌人,敌人就要在国内产生。

六、地区制衡:巴西和墨西哥

从均势政治的角度观察美洲,自从门罗主义宣布,南北战争结束之后,均势就告别了美洲。“伟大”而又“单纯”的美国人民以厌恶的心态看待在欧洲大陆上演的丑陋的均势政治,毫不犹豫地声称美洲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这并不妨碍美国在亚欧大陆玩弄均势政治。

如果把我们的眼光从北美大陆稍微往下移一点,就会发现一个人口和国土面积都位居世界第五的大国:巴西。

从十九世纪开始,激情四射的地理学家就把巴西看做是未来大国的有力竞争者。

巴西拥有1.87亿人口,居拉美首位,世界第五。有数据显示,白种人占54.03%,黑白混血种人占39.94%,黑种人占5.39%,黄种人占0.46%,印第安人约占0.16%。不过需要指出的是,这是一个绝对扯淡的官方数据。因为在我心目中,只有卡卡那样子的才能称为白人,但问题是罗纳尔多也自称是白人。不过从这些颇为有趣的数字当中,我依稀看到了美国的未来。要知道美国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尚有十九个州法律禁止跨种族婚姻,1967年美国最高法院宣布此类法律违反宪法,而种族主义巢窟阿拉巴马州直到2000年才废除禁止跨种族婚姻的法律。美国需要时间,奥巴马的出现是一个非常良好的信号。

巴西的国土面积达到851万平方公里,森林覆盖面积广袤无垠,水资源丰富,日照充足,农业生产潜力极为巨大;最近在石油能源方面的勘探,收获颇丰;同时巴西在航天航空等高端制造领域也不无建树。

如果印度都有权力拥有核武器,那么巴西也有这个权力;如果印度都有希望加入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作为南美洲的代表巴西当然也有这个资格;如果仅仅因为巴西从十九世纪到现在依然不能成为大国,就断定巴西永远不能成为大国,就有可能沦为宿命论者;如果因为巴西的略显复杂的人种就断定巴西无法成为大国,就有可能沦为种族主义者。如果中国做好决定,那么在外交领域我们不但需要一个小巴(巴基斯坦),还需要一个大巴(巴西)。

墨西哥的国力是虚弱的,或许不足以形成有效的制衡,更难说给美国制造什么威胁。但问题是它跟美国有两千英里的边境线,这点让美国非常头疼。美国和墨西哥在经济方面有那么大的落差。借助于1965年移民法,大量墨西哥移民(包括合法和非法的)进入美国,改变了美国长期以来从欧洲输入移民的惯例。随着移民成为选民,墨西哥开始和美国在政治和经济上紧密相连,墨西哥裔社群已经成为美国最大最彪悍的移民社团。“1995年,赛迪略总统明确要求墨裔美国人学习犹太人卓有成效地在美国促进以色列人利益的榜样,有效地促进墨西哥的利益。”美国所有新进移民的祖国都会打这个算盘,特别是那些难以同化的移民的祖国。

就目前而言,南北美发展太悬殊了,中南美洲的确没有能力制衡北美,就好比中世纪之后西北欧一直压着拉丁人。南美洲最大的问题不在于硬件不行,而是长期的殖民统治和随之而来的种族歧视使得它们丧失了活力和自信。“在达尔文主义和斯宾塞思想以及拉美复杂的种族构成的现实的影响下,一些知识分子发表的拉美种族悲观主义言论超越国界遍布整个半球。”中国近代也涌现了这么一帮子人,现在还大有市场,所以作为一个中国人,非常理解南美人民遭遇的困境。

均势政治是否会回归美洲大陆呢?个人认为随着南美自身的政治觉醒、由北往南的压力缓减以及南北美发展差距的缩小,加上外部势力的有效参与,久违的经受历史考验证明有效的均势政治将回到美洲大陆。

七、美国例外吗?

美国例外论是美国外交政策理想主义传统的根源。到了威尔逊时代,幻化为赤裸裸的干涉政策,一直延续至今,这个内在逻辑强大而邪恶。不少美国学者得意洋洋地宣称,近代以来只有美国成功地排除了均势政治的干扰,建立了地区(美洲)霸权,并取得了类似中国古代在东亚的霸主地位,这是美国干涉亚欧大陆事务的基础。与此同时,美国还击败了德意志帝国,纳粹德国以及日本建立地区霸权的野心,并在一场事关重大的意识形态斗争中取得完胜。美国持续处于巅峰状态,使得美国有理由认为放诸四海而皆准的东西是有可能存在的,已经不需要因为外部世界的原因而对自己的行为方式加以修正。这个时候,巅峰也意味着下坡路可能开始了。

帝国不需要制衡。美国一再声称其内部监督机制完善,道德标准居高不下,廉洁自律与时俱进,以至于不需要任何外部的监督和制衡。这种调子中国人民感觉异常熟悉,我们怎么可能仅仅要求国内民主,而在国际上默认甚至支持单边的俗不可耐的霸权稳定论?美国的确在某种程度上领导世界,但是美国并不特殊,它同样需要监督;美国也并不例外,如果滥用权力,忽视“全球政治觉醒”,也会导致“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中美两国关系紧密,利益纠结,极其复杂。中美如果陷于不必要的对抗,中国的任何失败将导致一个更加穷兵黩武、更加单边主义的美国的诞生,这使得欧洲和日本不得不小心站队、谨慎行事。欧元或者将来的人民币都使得全世界看到了制衡美国的希望。

昔日美国的崛起受益于欧洲的分裂,当美国未来面临国内或美洲内部的挑战之时,不可能再有“门罗主义”了,取而代之的是全世界都希望看到美国“门户开放”。罗马尚不能永恒,何况美国?人口巴西化,政治印度化,国土苏联化,极有可能是美国的未来。即使如此,美国依然是一个大国,但再也不可能是全球唯一的超级大国。

亨廷顿的著作《我们是谁?》可谓美国国内版的《文明的冲突》,书中不光体现出少数族裔尤其拉美裔对美国主流社会和文化的冲击的担心,还有一个命题就是认为,美国上层精英跟中下层人民在种族问题的认知方面出现了重大脱节。

四、写在日本大地震之后

日本东北部地震之后有种说法,谓之曰:日本人不行了。我心里觉得好笑,这种调子又来了。

西方大致从韦伯开始起吧,把一个国家或民族的衰退归结于文明的原罪,后来则连带种族的劣等,思维的禁锢,体制的独裁,人的虚弱……反正你发展不行就别想落一个好儿,挨打也是活该,这还没完,你还得感谢入侵者给你带来了进步。很多精神状态不大稳定,头脑被殖民的人习惯性地喃喃自语:谢谢啊,缘分呐……

日本自冷战结束经济停滞,九十年代的GDP就五万多亿美元,现在还是五万多亿,原地踏步了20年。从这次大地震表现来看,上至政府自卫队,下至平民老百姓的表现都不尽如人意。于是有种调子立马出现了:过去的日本人个个发愤图强,近乎武士;不料一场地震之后日本人集体草食,都成了宅男娘炮,这太搞笑了。就好像韦伯的理论可以解释过去儒教国家的衰败,那么怎么解释东亚四小龙的发展,以及现在中国的复兴呢?解释不通了嘛。不要跟我讲理论是有时效性的。

从近代史来看,日本一直是依附性发展。偌大一个中国都扛不住西方的入侵而陷入严重的民族灾难,日本孤悬海外,如果没有西方尤其是英美国家的善意如何摆脱西方入侵乃至发展壮大?现在的历史忽略了这层,而刻意强调日本的主观能动性,流传很广最有意思的一个片段就是,据说日本武士表演切腹就把文明的西方人吓得胆战心惊,惊呼不可战胜……这真是扯淡。义和团还刀枪不入呢,没见西方人怕过。

简单来说日本取得成功的原因就是:英美国家为了扶持日本对抗大陆强国也就是俄国和中国,对日本的发展保持了善意。

1894年7月16日,新《日英通商航海条约》在伦敦签署,这是日本近代史上的大事件,标志着日本基本摆脱西方不平等条约的压迫。在伦敦主持条约改定的日本驻英大使青木周藏在7月19日致函外相陆奥宗光时,不无得意地写道:“条约已于日前签订完毕。金伯理勋爵恳切地对我说:‘这个条约的性质,对日本来说,比打败清国的大军还远为有利。’”

1894年7月19日,也就是新约签订后三天,大鸟圭介率兵包围朝鲜王宫,劫持李国王。7月25日,日本海军突袭丰岛海面,甲午战争开始。此后日本获得了“英国远东看门犬”的荣誉称号。

1902年,日本跟英国结盟,直到华盛顿会议,日英同盟才被美国强行终止。这段时间是日本国力提升最为迅猛的时期,至今让日本人念念不忘。打败俄国,开疆辟土,人口滋长,工业发展,全国上下团结一心,国力真可谓蒸蒸日上,一日千里。

华盛顿会议到1945年之间,日本试图为自己走出一条路来,可惜历史表明这条路走不通(这是中日之间最大的区别)。北抗俄国,西侵中国(光这个就得罪全世界的流氓了),南向冲击欧洲尤其是英法的东南亚殖民地,还有美国盘踞的菲律宾。

二战输了不要紧,紧跟美国一样可以发展,更加习惯更加省心。靠着围堵俄国中国的传统地缘优势,战后日本经济被美国刻意扶持,立马玩出一波“神武景气”……小日本骄傲了,开始说不,正好赶上美国结束冷战,卸磨杀驴,日本又玩出一波XX年的停滞,一直停到现在,虽然吃喝不愁,但是过于平静的家庭是遇不得大事的。

很容易看出,英国人不行了,日本人就像没头的苍蝇一般走了死胡同;现在美国遇到了困难,日本当然成了陪葬品。

现在的日本宅男跟昭和时代的日本农村青年有什么区别?我看没有,大家都面临同一个问题,就是就业。幸运的是,一百多年前的中国跟孙子似的,于是无数在农村没有出路的日本青年农民以下克上,北上满蒙南下东南亚,拿着刀扛着枪给自己找到了出路。现在中国起来了,把日本对外侵略这条路给堵死了。

那日本接着玩实业吧。金融危机之后,很多大仙说美国都要振兴实业了,可是满世界来说高技术高收入的岗位不多啊,还受到中国这种新兴工业国家的冲击。爸爸要抢儿子饭碗,而且摸着儿子的头说,你很壮,少吃点儿没事。这不是亲的,一准是后的。

中国人过去被称为东亚病夫,能走到现在真是不容易。有些人说中国人民勤劳勇敢,民族复兴是注定的,这真是胡扯。中国人民五千年都是这么勤劳勇敢,我们的确当过大爷,不过当孙子的时候也多了去了吧。

五、被人忽视的煤炭

大家都知道煤炭在工业革命中扮演过的角色,这在过去可以说明问题,是不是可以印证未来呢?当然我不是在这里鼓吹历史决定论或者煤炭决定论,大国地位并不仅仅跟煤炭资源的多寡或者品质的高低有关;在这里讨论一下煤炭——这种已经开始被信息时代遗忘却在历史中发挥过重要作用并将依然如此的宝贵资源。

如果把煤炭仅仅视为一种能源,那是远远不够的。煤炭被称为工业粮食,关系到钢铁,水泥,化肥等基础物资的生产,炼焦所得的副产品煤焦油更是可以提炼几百种有用化学品。

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煤和铁的产量是衡量一个国家的工业实力的重要标志;现在世界已经进入后工业化时代,这两个数字已经不大引人注意。同时世界掀起一股绿色环保的风潮,让这两个指标丧失了过去显赫的地位。但是绝不能认为煤炭的产量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

通过上面这个图我们很容易地可以知道,世界煤炭资源的地理分布,以两条巨大的聚煤带最为突出:

横亘欧亚大陆,西起英国,向东经德国、波兰、原苏联,直到我国的华北地区;

另一条呈东西向绵延于北美洲的中部,包括美国和加拿大的煤田。

这两条聚煤带,简单来说就是位于北半球北纬30°~70°之间,占有世界煤炭资源量的70%以上。更能进一步推出,所有重要的工业国家都分布在这个区域。

总的来说,煤炭资源北半球多于南半球,尤其集中在北半球的中温带和亚寒带地区。全世界约有80个国家和地区拥有煤炭资源。美国、俄罗斯和中国的煤炭资源最丰富,合计约占世界资源量的80%以上。南半球各大洲的煤炭资源都比较少,南半球的煤炭资源也主要分布在温带地区,比较丰富的有澳大利亚、南非和博茨瓦纳。

至于各国具体的煤炭储量数字,因为煤炭的分类和标准定义很多,导致数据出自多门,无所适从。下面按照国家,大致说说煤炭在国家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

英国作为工业革命的排头兵,当然是享尽了先发优势。从其地理位置来看,英国整个国家简直就是躺在了一座巨大的煤田之上。十九世纪中期英国煤炭产量占世界的三分之二,1914年英国煤炭产量为2.92亿吨达到历史巅峰。那时候根本没人注意排放这回事儿。

德国是工业革命的优等生。继英国之后,德国人很快显示出他们在社会组织和工程技术方面的天赋。工业革命改变了积累财富的方式,德国人发现只要挖掘出德国大地之下蕴藏的源源不断的煤炭和铁矿石,就能抵消英国两百年的殖民历史带来的财富优势。德国人是实干家,遗憾的是德国人在政治上远远不能说成熟。

意大利在近代的表现是拙劣的,尤其是与其在三十年代的大吹大擂相比。在冷兵器时代,意大利是欧洲顶级的盔甲、马具尤其是大威力弩弓的制造商;但是随着第二次青铜时代(十四世纪中期)的来临,意大利立即丧失了其在军械制造领域的领先地位。因为铸造大炮所用的矿石都在北方,沉重的矿石通过陆地运输,费用高昂,导致意大利在火炮铸造方面毫无竞争优势。

为了保护富裕的城邦,意大利开始发展坚固的城防工事,这似乎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为什么现在意大利足球以防守顽强著称。意大利人在工程方面的努力,几乎在同时又促进了其北方邻国的火炮发展。

工业革命到来之后,意大利的问题还是能源的贫乏,尤其是煤。保罗·肯尼迪评价一战前的意大利道:“意大利无煤。而且,尽管已转向水力发电,但它88%的能源仍来自英国的煤,这就成了维持收支平衡的沉重负担,相应地也就成了可怕的战略弱点。”和平时期英国通过海路,德国通过铁路,进行向意大利出口煤炭的商业竞争。但是在战争爆发之后,物资消耗呈十倍百倍增长的关键时刻,他们不可能这么做。

如果说储量巨大的高品质铁矿储量对于巴西来说是一出喜剧,那么它的煤炭储量就是一出悲剧。巴西煤炭资源极为短缺,煤炭资源质量也比较差,煤质中碳的含量较低,而灰份的含量较高,不利于开发利用。从图二我们可以得知,巴西在2006年的煤炭产量才630万吨,这在中国仅仅是一个中型煤矿的产量。

我们知道,十九世纪欧洲很多地理政治学家把新世界的希望寄托在巴西身上,更甚于美国。但是历史给了巴西足够的时间,巴西还是这幅样子。我并不认为拉丁人在组织上缺乏天才,但是煤炭的缺乏不能不说是一种无奈。

印度的煤炭条件比巴西好得多。由于资源潜力雄厚,需求旺盛,印度煤炭工业发展很快,现已成为世界上继中美之后第三大煤炭生产国。2004年,印度煤炭产量超过4亿吨并以年近5%的速度持续稳步增长,但是产量依然不能满足国内需要。

但是印度煤炭资源的品质非常有问题,高灰份,低热值,不能用于炼焦碳。因此,印度严重短缺炼焦用煤。现在,印度每年要进口3000多万吨煤炭,尤其炼焦煤更是主要靠进口解决。这等于说,印度的钢铁业受到了严重的制约。这或许是印度作为一个发展中的大国,还在大量出口高品质铁矿石的原因。

美国近年来的煤炭产量长期维持在十亿吨左右,这个数字对于美国的工业能力来说,当然是非常保守的。美国解决能源问题当然是通过大量廉价石油,煤炭甚至可以作为一种财富深埋地下。美国不需要通过出口煤炭度日,减少煤炭的消费量还有非常环保的理由。但是我认为,美国对于煤炭的战略意义有很深的了解,它没有理由对贫煤的发展中国家提供太多的帮助。

俄罗斯当然有丰富的煤矿,但是苏联解体之后,自身的消费量急剧萎缩;不过俄罗斯的煤炭跟它的油气资源一样,位置偏僻,开发成本高于其他资源性国家。而且俄罗斯本身已经丧失了开发这些资源所必须的人力和巨大的投资。

天佑中华,中国就在在前文所述的聚煤带上。中国煤炭资源丰富,品质优良,品种齐全,煤炭提供的能源长期占据中国能耗的70%以上,可以说中国是一个煤炭驱动的大国。2006年中国的煤炭产量占全世界的38.4%,2008~2009年应该维持在四成以上,2010年的数据已经接近一半。这是一个大国该有的数据,可以昭示未来。

这里补充一点,我们知道中国经常讨论资本主义萌芽的问题,到底有没有呢?这个先不论,但是自明清以来,中国经济最有活力的地区都没有煤炭(现在还大量依靠北方煤炭的输入),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在重要资源方面能够保持自给,实在是太重要了,否则你就要在政治上低头。我们知道,工业国家解决资源保障,一般只有三种途径或方式,一是自给自足,如俄罗斯等资源极为丰富的国家;二是有武力保障的外部输入,如美国;三是没有武力保障,而是通过简单的自由贸易,那就要向霸权国家交保护费,同时在政治上保持顺从,典型如日本,以及欧洲在能源问题上的表现。

使用煤炭当然有一个环保的问题。我们提倡相信科学,但是现在有太多的伪科学,比如全球变暖理论,现在颇多争议。到底是全球变暖,还是进入了小型的冰川期?在人类历史还相对较短的情况下,采集到的有效数据年份更少的情况下,得出正确答案还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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