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觉的混乱早已经出现,耳畔闷雷声声、霹雳炸响,小酷在心里明明知道这些动静都是假象,但是身边被劈碎的山石带着粉尘的烟气钻进鼻孔,又有尘土的飞扬极其浓烈,浓烈到抬腿迈步浑如在泥浆中穿行,而如此近的惊爆裹着烈风扯动衣衫,衣摆的猎猎声啪啪作响,更有无数飞溅的石块敲打着身躯……如此强烈的感觉,假象?真实?哪里还分得清真与假?因为分不清,所以小酷的一颗心绷得紧紧的,他唯恐下一刻便有惊雷炸上脑袋,那样的话,一定会被炸成六亲不认!
除了味觉之外,小酷的其余四感全数被迷惑,虽然闭着眼睛不敢去看,但是耳中所听、身上所触、鼻中所嗅,已经足够勾勒出身周的环境,那是天塌地陷一般的末世光景,甚至于整个天地都在咆哮,甚至于高耸入天的黑风岭在颤颤巍巍的发抖。
颤颤巍巍的不止有黑风岭,小酷也在颤颤巍巍,他愈发的坚决不肯睁眼,甚至于每一时、每一步都要极力克服心中恐慌,他咬着牙,尽力倾听宝儿在奔雷声中的指引,走、爬、走、爬,维持了一盏茶之后,听觉几乎被炸雷给崩的不复存在,头脑中唯有一片耳鸣,而嗅觉似乎被粉尘给堵死,呼吸何其艰难,身上更不用说了,挨了多少石头?可以说无处不疼。
也许足够的韧性坚持可以战胜很多难以完成的困难,但是在小酷面前,出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小酷已经听不到宝儿的指引,他耳鸣到了极点,当物极必反之时,小酷什么都听不到了,包括震雷之声也没有了。
不能不停下脚步:“宝儿,能听到我说话么?我的耳朵不行了,你用爪子帮我指路,爪子在我肩膀上敲打,左右敲我就向左右走,敲几下我就走几步,若是敲我的脑袋,我会躲开障碍。”
听不到宝儿的回应,但是肩膀上开始被一下下的敲击。
韧性的坚持……必须继续,小酷依照宝儿的敲击,再度向上。
殊不知,在宝儿听到小酷的耳朵失去听觉的时候,她怔一下,白花花的眼泪哗的涌出眼眶,她那一双红绿色的眸子原本就异常的美丽,此一时双色带雨,浑如红宝石绿宝石被洗刷,可是,宝石该是耀眼的华光,而宝儿的双眼却是伤感与自责的悲痛,那目光……让人揪心。
泪水点点滴落,不敢滴落在小酷的肩头,宝儿侧着脸,让泪水从小酷的身旁滴落尘埃。
一滴泪、两滴泪、三滴泪……地面上一点水、两点水、三点水……宝儿流着眼泪敲击小酷的肩膀,小酷谨谨慎慎的抬腿迈步。
谁能想的到,在两个人的身后,滴落在地面的泪水并没有渗进泥土,它们保持着水滴的形态,忽而闪光、全数活了,一个挨一个咕咕涌涌的化形,小小的泪滴伸胳膊蹬腿冒出脑袋,活蹦乱跳的遍地横走,天晓得它们这一群小家伙要去哪里,东突西撞的似乎盲无目的,只片刻,触发了范围内的阵法机关,嗡一声……泪滴无一幸免全数蒸腾,几不可察的缕缕白烟刚刚生发便散尽。
同时,轰鸣的奔雷声销声匿迹,四处炸裂的惊爆变的宁静,碎石没了,弥漫的灰尘被一阵清风拂过带走,细雨淅淅沥沥的淋落。
于小酷而言,鼻子先通了,身上也不疼了,山林的清新空气裹着凉丝丝的水意袭扰而至,至此,头脑中一阵清凉,听觉随即恢复。
“宝儿,我可以听见了,有雨声,下雨了对么?好清新的感觉。”说着话松了一口气,不自觉的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却硬生生的没敢抬起眼皮,要开口问问,却觉清新的风变作了腥臭,好臭的味道,熏人欲呕,一时间五脏六腑翻涌。
“能听到了?太好了,你好好听我指路,咱们快一点。”宝儿不再敲击,转而用言语指引道路。
周围一定是山林,落雨与林梢树冠的亲近如此淅淅沥沥,林中行走未尝不是好事,至少有东西可以推拉,但是山势过于陡峭,走起来仍是艰难。
小酷没有对宝儿说出环境的腥臭,一是不想让宝儿担心,另外,就算是说出来,宝儿能有什么办法解决?既然没有办法,倒不如独自承担。
于是小酷拼命的用舌根压住嗓子不让自己呕吐,他被熏的晕晕乎乎,仍要依照宝儿指示向上。
到底这又是什么样的阵法?熏臭之中,四面八方忽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动静很轻微,但是地面上、树干上、树梢上一同杂响,当所有轻微的动静混为一谈,那就不再是轻微的动静。
小酷的紧张感陡然拔升,因为他是山中的孩子,对这样的动静何其熟稔——蛇!绝对是蛇行!
有多少条蛇在‘奔跑’?地面上的声音好似流水潮涌,树干上的摩擦声响成一片,最可怕的是树梢树冠,遍布头顶拨弄了枝叶的沙沙声似乎掐住了心跳!
小酷从来没有害怕过蛇,他从小到大捕捉过的大蛇小蛇最起码有四五百条,尤其有一次举着火把掀开山林中的一块大石头,石头下面盘踞着三四十条群起吐着信子的蛇,当时小小的小酷浑然不怕,他顺手把大石头砸下去,而后捡了十条大蛇凯旋回家。
但是在此时,小酷发自内心的肝颤,暗自念叨:报仇来了?用不用这么多?每一条咬我一口……不怕不怕,假象,统统是假象,都是假的!
心里很明白是假象,但是现实的感觉却难以被心灵辩驳,耳朵里听到了蛇行,鼻子里闻到了熏臭,也许熏臭并不是蛇群带来,可是既然有味道,那就难免的被认定。
而触觉……小酷的双腿忽然间被分别缠住,紧接着腰身被撞击而缠住,之后……好大的雨,一根根细细的‘大雨滴’从树冠中砸落,把小酷淋的满脑袋覆盖!
游蛇游走,咝咝的在小酷身上脑袋上缠绕,小酷抖身子甩胳膊甩腿,扯着嗓子一声惊呼,喊叫声喊了一半,手臂刺痛,双腿刺痛,双腰腰眼刺痛,脸面上、脖颈上……针扎的感觉遍及全身,而痛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是酸麻,而后是——单纯的麻木!
好犀利的麻木,渗入肌肤骨血,侵占了腹腔,侵占了脖颈,嘴唇麻了,鼻子麻了,眼睛涩痛,而后头脑开始麻木。
‘蛇毒!要完蛋……’一线灵光未曾泯灭,小酷暗道一声要完蛋,胳膊腿这就甩不起来了,而脚步软了,膝盖全然感觉不到,耳中听得呼嗵一声,明白是自己栽倒了,可是苦于身体不听使唤,要挣扎着维持一点清醒,心里却越来越黑暗。
宝儿的声音何其空阔又极其遥远,远的几乎听不清:“被阵法陷住了么?小酷,不要睡,我带你走……”
小酷剩下的感觉不多,不多的感觉却依然感觉到被宝儿咬住了肩衣,而后若有似无的……身子开始摩擦地面……
原先小酷嘴硬,想要凭借着定力战胜阵法,可是现实不理睬嘴硬,他终究无法在阵法中逍遥。
小酷的确是被宝儿咬住肩衣拖行,宝儿小小的身躯拖动大大的小酷……
仅仅知道被拖行了三尺,小酷头脑中一片惨白,而后就人事不省。
算一算,虽然超出了金狼王所说的五步,可惜小酷并没有多走出一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