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雁绯仙子的同意之后,我蹦蹦跳跳地踏进了御膳司的大门,心中有些许得意,我左右环顾了一番,颇有一种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优越感。
突然,一只手将我的耳朵拎了起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看了看我,嘟囔道:“厨房的肉兔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听这话,我瞬间如坠冰窖,浑身拔凉拔凉的,果不其然,这小厮拎着我便往厨房走。
我连忙开始拼命挣扎,在心中呐喊:我可是仙兔!仙兔!
“嘿,你这兔子还挺凶悍,看我不第一个宰了你!”
我立马停止了扑腾。
眼看厨房越来越近,我的小心肝吓得砰砰直跳,呜呜,神君,你在哪里?你的宠兔就要被人宰了!
“慢着。”突然,一道温柔的嗓音响了起来,我连忙看向正朝厨房走来的雁绯仙子,瞬间感动地热泪盈眶。
“仙子有何吩咐?”那小厮问道。
雁绯仙子扫了我一眼,突然伸手将我脖子上的乾坤袋拽了下来,动作丝毫没有温柔可言,我愣了一愣,就见她扬了扬唇,道:“玉清上仙不是想吃兔肉么?把这兔子的皮剥了。”
“是,仙子。”
我愣愣地看着雁绯仙子,不敢相信我所听到的,她明明便认出了我,却要剥了我的皮,我的心顿时便落入了无底深渊,只觉得浑身冰冷,四肢僵硬,竟连挣扎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可我不懂,我只是一只兔子,与她并无深仇大恨,唯一得罪她的地方不过是仗着莲泽神君的宠爱要她烧了几顿饭,她若不开心,可以打我一顿,何至于要剥了我的皮?
可我并没有思考的时间,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远远走开,然后后背便被狠狠撕裂,剧烈的疼痛如飓风向我袭来,我痛得浑身抽搐,只呜咽了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你都这样了,怎么还不死?”混沌的黑暗中,我浑浑噩噩地走着,突然听见一道冰冷的嗓音,我恍恍惚惚地看过去,黑暗中晕出一道昏黄的光芒,只见一个白衣女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女子,嘲弄地问道。
那地上的女子浑身是血,瑟缩在角落里,可听到那白衣女子的话,却只是慢慢睁开一双满是血污的眼,她隔着满眼的血色,看了那白衣女子一眼,便又缓缓闭上了眼。
“你为什么不去死?”那白衣女子见了,声音骤然拔高了,带了阴冷的怒意,一扬手,地上的女子便被掀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摔回地上。
“呵呵……你杀不了我!”地上的女子吐了口血出来,可她却是笑了笑,抬头看向白衣女子,已经看不出样貌的脸上露出了丝丝嘲讽。
白衣女子怒极,几番扬手,地上的女子被翻来覆去地摔到地上,鲜血从她身上涌出来,仿佛永无止尽,将地也染得血红,可她即便疼得说不出话,脸上却仍带着嘲弄的神色。
我看得心惊胆战,身上似乎也染了痛楚,仿佛那一下下摔落在地的是我,我连忙跑上前去,想要阻止那白衣女子,一抬头,却猛地后退了几步。
那面目狰狞的人,分明便是雁绯。
皮肉剥离的痛苦骤然席卷全身,我倒在地上,只觉得痛得不能动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惊骇地瞪着她。
雁绯却忽然挑了挑唇,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在我面前晃了晃,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我呆了呆,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女子,只见她那满是血污的眼中蓦地涌现一抹痛色,仿佛是痛到极致,却又死死挣扎着,不肯甘心。
“是他的血……呵呵,是神之血啊……”雁绯走上前,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过我,一脚踩在那女子的胸口,“你可是在等他?嗯?”
顿了顿,又道:“可惜啊,他不会来。”
说完,雁绯便将那瓷瓶里的血慢慢地倒到那女子身上。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地上的女子突然开始满地打滚,那满身的伤没让她吭一声,可那瓶中的血却让她痛得不能言语。
我怔怔地看着,眼中缓缓流下了泪,不知是为我此刻的无能为力、不能帮她一分一毫,还是为自己身上感同身受的痛。
“小隐,别怕……”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温柔又熟悉的嗓音,我怔了一怔,呆呆地往前看去,雁绯和那女子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莲泽神君站在我面前,他朝我伸出手,眸光里充满爱怜。
我的心弦一松,瞬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小隐,小隐……”有人在耳边温柔呼唤,我从混沌的黑暗中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见莲泽神君坐在床边,满目疼惜地望着我,向来清透明亮的双眸,此刻竟然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我怔怔地望着他,有那么一瞬,竟不知今夕是何夕,这一眼,仿佛穿越了时间,跨越了生死……我扑进莲泽神君的怀里,嚎啕大哭:“神君,我的皮还在吗?”
我一边哭一边浑身抽搐,被剥皮的痛苦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没事了,别怕……”莲泽神君的手温柔地覆在我的背上,带着舒适的暖意,让我的心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兔子,你可算醒了!”容川闯了进来,见我醒来,眉宇间的愁容顿时消散了。
我抽抽噎噎地看向容川,并不作声。
容川往前凑了凑,欲言又止。
“何事?”莲泽神君看了他一眼,问道。
“朝翎上仙来了……”容川挠了挠头,道。
莲泽神君听了,垂了垂眸,道:“既然小隐醒了,那便将玉清上仙放了。”
“玉清怎么了?”听到玉清的名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没事。”莲泽神君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道。
容川不知为何抽了抽嘴角,过了会儿,又迟疑地问道:“那雁绯仙子……”
听到雁绯的名字,我的心不由一颤,御膳司和梦中的场景同时在我脑中浮现出来,我看向莲泽神君,只见他的眸光一沉,刹那间变得深不可测,如暗夜中被暴风雨侵袭的东海,仿佛随时都能掀起惊涛骇浪,只消一眼,便能让人胆战心惊。
那是我所没见过的莲泽神君,他看着我的时候,眸光从来都是明亮温柔的,可我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将雁绯带到诛仙台,”莲泽神君冰冷地开口,顿了顿,又道:“召集众仙。”
容川震了震,却也没表现出同情之色,很快就出去了。
莲泽神君低头看向我,冰冷的眸色瞬间便如春水般化开,他勾了勾唇角,向来温柔的脸上竟然无端生出一丝残酷,道:“小隐,我们这便去看看,害你之人的下场。”
我怔了怔,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莲泽神君抱着走了出去。
(4)神君之怒
迎面而来的是凛冽的寒风,如冰刀一般,刮在身上刺骨地疼,入眼的是萧瑟空茫的天地尽头,青色的诛仙台突兀地耸立前面,台下便是万丈深渊,无数刀剑在那深渊之中发出渗人的撞击声,仿佛是在为了新鲜的血液而摩拳擦掌、亢奋不已。
“我不跳!我不跳……神君呢?让他来见我!他不会这么狠心的……”女人的尖叫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定睛看去,这才发现诛仙台上竟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只见那人头发蓬乱,脸上有好几道血痕,左眼乌青,狼狈不堪,正是雁绯仙子。
“神君,你揍她了么?”我犹豫了会儿,终是忍不住问道。
“还没。”莲泽神君低头看了我一眼,道。
“……”这意思是准备揍么?
莲泽神君仿佛看穿了我的疑问,只淡淡一笑,眸中有冷意一闪而过,“她欠你的,总要讨回来。”
我怔了怔,只觉得他这话像是对我说的,又不像是对我说的。
突然,一阵酒香传了过来,只见酒仙长离手提酒壶,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走来。
“唔……今日怎的这番热闹?咦,这不是雁绯仙子么?怎的,神君终于舍得下手了?”长离眯眼看了看诛仙台,似笑非笑地看向莲泽神君。
雁绯仙子听到了动静,猛地抬起头来,凄然道:“雁绯何错之有?神君为何要逼雁绯跳诛仙台?”
莲泽神君不答她,只看向雁绯身旁的两个仙将,冷声道:“动手。”
“谁敢?”雁绯突然厉声喝道,那一刹那,竟有威仪乍现。
“她不过是个畜生!你竟然要为了一个畜生置我于死地?”雁绯指着我,满脸愤恨地问道。
话音刚落,一股力道突然从耳侧经过,一眨眼,雁绯已经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
雁绯吐出一口血,她看向莲泽神君,似是不敢相信,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笑了起来,她边笑边指着我,“你以为我不知她是谁?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
又听啪的一声,雁绯的身子被风掀起来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几番下来,雁绯被摔得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喉中的话难以说出口,一身白衣亦染了触目的血色。
我有些发怔,这情形与梦中的何其相像,只是没想到换了人。
“雁绯仙子,凤隐自问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我迟疑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为何?呵呵……”雁绯听了,挣扎着抬起头来,唇角挂着嘲讽的笑意,她看着我,眼中的恨意昭然若揭,“不过是个畜生,本仙想杀就杀,还要与你解释?”
话音刚落,雁绯的眼中惊恐乍现,她发出呜咽之声,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扣住她的脖子,将她往诛仙台下拖去。
“神君手下留情!”突然,天际飘来一朵祥云,一道焦急的女声突然响了起来,我抬头看去,只见那是一个貌美的仙子,腰间挂着一块显眼的腰牌,写着“帝宫”二字。
雁绯凌空悬在万丈深渊上面,神情依然惊恐,可看到那仙子的时候,却似松了口气。
“小仙茹忆,奉天帝之命前来参见神君。”那自称茹忆的仙子从云上下来,朝莲泽神君行了个礼。
见莲泽神君毫无反应,茹忆又道:“帝姬生性善良,此次伤了神君的宠兔,铸成大错,实乃无心之失,绝非帝姬本意,还请神君看在天帝的份上,饶帝姬一命。”
茹忆话音刚落,众仙瞬间哗然,不敢相信地看向雁绯。
我也愣了一愣,却听神君漠然地开口:“既是大错,何来饶恕?”
茹忆的脸色微微一变,似是没想到莲泽神君会如此不给天帝的面子,只能继续道:“帝姬乃是天帝最宠爱的女儿,请神君不看僧面看佛面,从轻发落,小仙愿为神君献上帝宫最有灵气的仙兔,以供神君消遣。”
“呵……”莲泽神君听了,忽地冷笑出声,我抬头看他,只见他的眸色冰寒,“茹忆仙子,本君问你,在你眼里,小隐是什么?”
茹忆面色白了白,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只兔子而已,是么?”莲泽神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可周身的杀气却陡然凛冽起来,他的眸光在众仙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茹忆身上。
诛仙台四周寂静一片,众仙噤若寒蝉,茹忆猛地跪了下来。
“神君,我确实是兔子。”我扯了扯神君的衣袖,硬着头皮承认这个事实。
“从今日开始,你不再是。”莲泽神君低头看了我一眼,眸中盛着如水的温柔。
我怔了怔,突然听到雁绯一声惨叫,我抬头看去,却见一道亮光闪得我睁不开眼睛,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在我的额上,有源源不绝的灵力透过那根手指传到我的身体里。
“不,不,神君,不要……”茹忆惊恐的嗓音在耳边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