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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深海之吻

在亲眼目睹了数十艘坚固完备的海盗船转瞬间就在克拉肯摧枯拉朽的力量前化为齑粉的景象之后,莉娜的心灵完全被震撼了。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千百年来无数人前赴后继地奔向这片寂静海,却鲜有生还者。就连生还的人也多数是精神失常,疯疯癫癫,成了彻头彻尾的废人。

“只是出发到这里就已经是如此的艰难了吗。”莉娜喃喃道,“被精心守护的那座神秘大陆,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突然间,伴随着一声引擎熄灭的声响,莉娜脚下这条本正在全速后撤的舰船蓦地失去了动力,速度急剧地降了下来。

“怎么回事。”莉娜纳闷。

远处火光冲天,克拉肯已经几乎完全毁灭了海盗船群,眼看着接下来就要向着己方船队的方向靠近,但是船竟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停了下来。

“莉娜!”利奥从甲板那头焦急地跑来。

“发生了什么事?”

“引擎……引擎熄了。各种方法都试过了,但是不管怎么做都修复不了!”利奥喘着粗气。

“怎么会出现这种问题?”听到这个消息,莉娜脸上的神色一时间也变得紧张起来,“之前被那颗炮弹打中后的检修结果不是说没有损坏到引擎系统吗?”

“是那样没错,应该不会是那颗炮弹的问题。他们刚刚得出的结论是这种船似乎在出航之前就存在未解决的引擎问题。”

“什么?”莉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现在我已经让他们把船上所有的应急艇都放下去了,你也赶紧过来上小艇吧。”利奥招了一下手。

莉娜听后,又回头瞥了一眼天边那逐渐快速压近的庞大黑影,转身跟着利奥跑向船的下层。

然而莉娜来到一层后,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堵在船侧寥寥几艘救生艇前,那水泄不通的拥挤人流。

“让一让,让一让,让女士先下!”利奥紧紧抓着莉娜的手,一边大喊着一边奋力向前挪动。即便是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但要穿过这狭小的人肉铸成的长墙实属不易。

“挤什么挤啊!”人群中一个从背后被利奥推搡到的男人回头恼怒地吼道,但他看清来人是利奥后,顿时又有些畏怯。

“凭什么她就可以先上艇啊,难道她的命特别金贵吗?”一个声音突然在人群里响起。

利奥瞪圆了双眼正愤怒地找寻声音的来源,同时却又有另一个声音也喊道:“是啊,我们都死不足惜吗?”

“对啊……”

“就是啊……”

人群中有越来越多的声音附和道,莉娜看到,其中还有不少就是来自西大陆她所领导的诺亚人。

“让他们先上吧。”莉娜推开了利奥抓住她的手,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莉娜!”利奥追了上去。

“没有时间了!”利奥大喊着伸手去拽莉娜,然而就在他身前刚刚踏上甲板的莉娜,却突然如石化一般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怎么了?”利奥越过莉娜的背影探头看向船外。

他看到的是一对散发着阴惨白光的巨大瞳孔,在爬满了整片天空的无数触手中央,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有那么一瞬间,凝固的大气里只有触手上的粘液砸在甲板上发出的像毒蛇般“嘶嘶”作响的灼热气息。

利奥嘴里的“跑”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一只硕大的触手就已经朝着愣在原地的莉娜的方向猛地袭来。

眼看着就要被暴涨着力量的触手整个拍飞,莉娜的眼前却突然蹿出一个矫健的身影,伴随着一声原始的野兽的咆哮,白光一闪,偌大的触手在半空中被拦腰斩成两段。

是利奥。他身上的肌肉此时已经全部胀开,手上的利爪上满是切断时沾上的克拉肯的粘液。

“振作一点!”正背对着莉娜的利奥大声吼道。

莉娜顿时在这一声大吼中回过神来,她飞快地掏出自己的长剑,冲到利奥身旁,站好了作战姿势。

“只有挥剑,才是战士死前唯一的姿态!”她的耳边响起了曾经的老师无数次提到过的一句话。

无数的触手如密雨般瞬间向眼前扑来,莉娜奋力地挥舞起锋利的长剑,利奥的爪子在空中飞速交错回转。面前的大气里充满了猩红的血和恶臭的粘液,无数断开的触手残肢散落在地,然而更多的触手却正向着两人不断袭来。

“啊!——”逐渐感到臂膀沉重感的利奥一个躲避不及,被一只粗重的触手猛地击中腹部,将他远远地甩了出去,砸在了远处的甲板上。

“利奥!”莉娜停下挥剑的动作,担忧地喊道。

“我没事!”利奥忍着剧痛撑起身子,但他刚起身就看到一只触手正在此时飞快地接近莉娜身后。

“小心啊!”利奥瞪大了双眼。

然而当莉娜意识到危机的时候,那只触手已经不知觉地环过了她的腰,猛地将她整个人紧紧绑住,举向漆黑的高空。

“啊!——”莉娜恐惧地尖叫道。

利奥望见克拉肯的那只触手抓着莉娜,飞快地向着自己的本体移动,本体处随之出现了一个狭长的豁口,豁口上遍布一圈正在扭动着的长须。

“那是他的嘴吗?”利奥看到这一幕,忍着呕吐的欲望,想要站起身子,但是满身的重伤却使他动弹不得。

下一秒,克拉肯便松开了握着莉娜的那只触手,莉娜在空中顿时失去了依靠,向着克拉肯张开的血盆大口,飞快地落了下去。

“不!——”利奥绝望地喊道。

但是紧接着,在那豁口深处突然闪过了一道白光,而莉娜径直落向了那道光亮,利奥隐约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接住了莉娜。

他飞快地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再真切些。在那白光一侧顿时出现了一道人影,而莉娜正在他的怀里。

利奥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认出了那个人影,正是之前在船上的那个哈里兰少年,艾伦!

……

惊慌未定的莉娜瞪直了双眼看着此时正双手怀抱着她的这个人。

“你……居然还活着?”

“是啊,让你失望了。”艾伦说着,放下了怀中的莉娜。

莉娜双脚刚一落地,就被脚下那柔软的质感吓了一跳,她看着不远处那丛生着的扭曲长须,皱着眉头问道:“这是在哪儿?”

“我想可以说是他的嘴里——这儿可能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脆弱点。只要有这东西在卡着,他根本就吃不进我们。”艾伦说着指了指立在身边的一根白色铁栏杆,它正紧紧地卡着克拉肯的上下颚的一角。

刚刚利奥在远处看见的白光,正是这根海盗船上遗留的铁栏杆反射出的。

“你到那条船上之后究竟发生什么了?”莉娜抓住艾伦的胳膊追问道,“这个怪物从哪儿冒出来的?卡尔,卡尔呢?”

“现在没有时间问答你那么多问题。”艾伦看着脚下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的克拉肯的身体,“他好像生气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你还能走吗?”

“当然——”莉娜说着就向前迈开腿,但刚踩下第一步就因为脚软而站立不稳,身体兀地向前倾去。艾伦赶紧上前扶住她。

莉娜一手搭着艾伦的肩,一手揉着自己的小腿:“等等,腿上,没力气了。”

“没办法了。”艾伦叹了一口气,弯下腰一把抱起莉娜向前走去。

莉娜倒在艾伦的怀里,略带愕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哈里兰少年的侧脸。

“只是半天不见的时间,这个男人怎么有这么大的变化,简直跟之前船上那个什么都不懂整天因为晕船躺着的家伙判若两人。”她心里暗暗想着。

“前面哪有路啊,你到底打算去哪儿?”莉娜只能任凭艾伦抱着她走向克拉肯嘴的尽头,眼前犹如悬崖峭壁,脚下就是汪洋大海。

“得把这大家伙从那条船引开。”艾伦指了指不远处,莉娜顺着看到了利奥所在的那条舰船,上面此时还有不少因为应急艇有限而只能滞留的人。克拉肯的触手正不断地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去。

“抱紧我。”艾伦突然开口说道。

“嗯?——”莉娜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一阵向下的气流掠过脸庞,眼前的景物登时因为剧烈的速度而变得模糊起来。

他跳海了。莉娜的脑中瞬间闪过了这个意识。

“你疯了——”莉娜口中的“吗”字还没还得及出口,海水那强烈的咸味就已经漫上了她的鼻腔。

艾伦浮上水面后,用余光瞥了一眼怀里因为呛水而咳嗽个不停的莉娜,也不说话,用仅有的一只划水的手,奋力的拨开水花就向前游去。

……

瞪大了双眼目睹了这跳海全过程的利奥,内心除了震撼,更多的是难以理解。但当克拉肯朝向他身下这条船猛烈的攻击突然停止后,他才恍然明白了点什么。

“他是想用自己的身体去吸引克拉肯的火力。”

“但是这之后他们要怎么活下来呢。”利奥实在难以想象有什么可以使他们逃过眼前这个恶魔的魔爪,“如果只是靠人力这么游,很快就会被重新抓住了。”

利奥忧心忡忡地望着大海里那两个微小的人影,他只恨自己此时已经完全不听使唤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阖上双手,祈祷着奇迹。

……

莉娜趴在艾伦的背上,清楚地听见耳边传来的粗重的呼吸声。尽管她完全不知道艾伦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但是此刻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像个累赘的她,在内心却产生了一个渺茫的信念,她相信这个她曾经一度想要送去牺牲的哈里兰战士,在这惊涛骇浪的寂静海里,会带领她逃出生天。

也许是在嘲笑自己脑中这不靠谱的念头,莉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但她的手还是下意识地伸向了自己腰间系着铠甲的腰带。

奋力地向前游动着的艾伦突然感觉身上那沉重的负担顿时少了一半以上的重量,紧接着,一个柔软的触感像触电一般滑过了他的脊背。是那个女人此刻毫无保留的胴体。莉娜光滑的双手轻柔地环过了他的脖颈。

由于减少了大量重量的缘故,艾伦游动的速度也相对提高了一些。“就快到了。”他的喉咙里勉强挤出了这几个字,因为过度的消耗,他的体力已经完全透支了,就连说话也变得尤为费劲。

然而莉娜放眼望去,前方却只有漫无边际的海水。而身后就是不断逼近的克拉肯,如一座移动的山脉一般破浪而来,无数的触手挥舞着,仿佛近在面前。

“我什么都看不到。”她绝望地说道。

“因为在下面。”艾伦说完,猛地吸了一口气,背着莉娜向海下潜去。

下一秒出现在莉娜瞠目结舌的面前的,是海面下一大片被铁链拴在礁石上的漂浮水雷群。

莉娜鼓着腮帮瞪直了双眼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才恍然大悟艾伦的目的所在。他想要把克拉肯引到这水雷群上来,借住这巨大的爆炸力量将其彻底毁灭。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一片水雷的?”莉娜疑惑地想着。

艾伦到水下之后才彻底看清了眼前那一丝不挂的莉娜。那雪白的肌肤,完美的曲线。他不得不使劲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接着朝莉娜做了一个向下去的手势,随后抓住莉娜的手朝深海游去。

“没有时间了,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跟死神的赛跑。”艾伦竭尽最后的力气,拖着发蒙的脑袋和浑身的剧痛,向着深海拼命划着水。

莉娜腿上也逐渐有了力气,她显然也意识到了目前事态的紧急,海面上方已经出现了一大片模糊的黑影,莉娜确定无疑,那就是克兰肯。

“能潜多深就潜多深。距离那水雷每远一点,活下来的希望就多了一分。”莉娜抱着这个念头,紧随在艾伦身旁。

但她很快就发现艾伦下潜的速度明显地降了下来。

“到极限了。”她看着艾伦那已经失去了焦点的双眼,过度的疲乏已经让他变得意识模糊,眼看着他就要因脱力而松开憋气的嘴,莉娜飞快地将自己的脸庞贴了上去。

那是一双如鲜血般火热的唇。艾伦任由他的身体无力地在深海里漂浮着,湛蓝的世界在眼前不知疲倦地旋转,这红唇像一束强光照进了他的心脏,她口中的气息有着火山般的温度,每一次呼吸都像要把艾伦整个点燃。

他们在遥远的,空旷的寂静深海里相拥着,相吻着。世界仿佛在那一刻脱出了介质,陷入了无声的静止。然而就在下一秒,两人上方的海域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紧接着汹涌恣意的火光瞬时间吞没了天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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