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市从未如此荒凉,也从未如此热闹。
热闹自然是指热和闹。
热是因为此时是夏日七月的晌午时分,一轮烈日正在空中耀武扬威,释放着自己全部的激情。
闹则是因为,这座城市中正进行着一场异常喧嚣的战斗。
……
一丝细微的光线从天而降,无人可知,白衣女子为了这一刻承担了多少来自长老会的压力,天国又是耗费了多少宝贵的资源才将‘无可见证之瑰丽’的一部分投影到人间。
与光线同时降临的,是来自无穷位面外的杀意。
断崖弃山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顷刻间,整个天渊市遗迹的能力者纷纷慌乱了起来。
炽热的火元素,跃动的风元素,温润的水元素,稳固的地元素…
纯净的基本元素被从天地元气中剥离而出,无形的能量源源不断的被断崖弃山汲取到自己的体内。无论是帝国方还是隶属于各大势力的能力者们都惊恐的发觉,身旁的元素浓度越来越稀少,整个天渊市暂时成为了一个元素真空领域。
断崖弃山在一瞬之间汲取了足够的能量,来源的范围是整座城市,数量则是…无可计数。
原本对冲的水与火,相生相克的土与风被强行囚禁在断崖弃山的体内,如同皇帝手下的士卒,不得不与其它属性的元素相互融合。
地火水风产生混沌,这是元素学最基础的教学内容之一,但因其异常恐怖的破坏力和极高的操作难度,四元素融合这一技术一直是能力者界的难题之一。
但对于断崖弃山来说,这只是一种如出拳和奔跑般,运用了无数次的战斗手段。
不同于墨尔图斯斩去的漫天混沌气息,断崖弃山体内的混沌之力数量稀少,却也精纯了许多,因此也更加易于掌控。
灰色的混沌之力从断崖弃山的断臂处丝丝溢出,渐渐的纠缠出一条手臂的样子。
没有丝毫犹豫的时间,在手臂成型的同时,断崖弃山用双手握住铁棍,双腿发力一跃而起。
沉重的身躯如同炮弹一般的飞向天际,伴随着雷鸣般的嘶吼,断崖弃山屹立于天空之上!
使他飞翔的惯性已消失不见,那么在自由落体的作用下,只能下坠。
仅仅是稍稍用力行走,便可使青石板碎裂的可怖重量,在这一刻开始急速的坠落!
空气发出狞笑般的尖利叫声,黑点一般的断崖弃山一瞬间变得庞大,手握着铁棍的他只摆出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砸!
银发的青年终于完全睁开了双眼,从他的眼角流淌下滴滴银色的鲜血。
他抬头向上望去,面对着男人下坠而成的巨大风锥,死死地睁大眼睛。
与发色般相同的银白色虹膜中,浮现出两端都是刀刃的黑色镰刀图案,左眼中的图案正逆时针地旋转着,右眼与左眼恰好相反,正顺时针地旋转着。
刈尽之瞳在这一刻瞳力全开,伴随着转速的不断增加,断崖弃山降落的速度愈发缓慢,二者之间的空间被不断切碎,又再次重组,无止境的切割之理与铁棍上挟带的混沌之力相互消磨。
断崖弃山足以击溃山脉的铁棍离瓦雷利亚的眉心只有一寸。
而这一寸,在此刻却成了不可跨越的天堑。
二人陷入了僵局。
但僵局却在片刻后被打破了:
在所有人都关注于断崖弃山的惊天一击时,只有一个人在抓紧时间做着自己的布置。
大气折射率、空气湿度、空间曲折率、因果率、断崖弃山的轨迹、切割之理与混沌之力的消耗量……白衣女子闭上了双眼,皱起眉头,以烧毁了三个隐藏在人间附属位面的大型单位计算机为代价,终于在无限多的可能性中选择了最后的路线!
她睁开双眼,右手食指轻弹,仿佛敲响了无形的丧钟。
光线原本笔直的前进轨迹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虫洞,它径直进入,在白衣女子的操纵下进行了上千次的空间跃迁,击穿了一百零六层空间晶壁,以五十三个位面空间作为跳板,最终又回到了人间。
这支瞬息间走过万里路的光之箭矢,最终出现的地点是瓦雷利亚的后脑斜下方处。
此时正是刈尽之瞳与铁棍交战的白热化阶段,正全神贯注的瓦雷利亚却微微失神。
“是什么呢?这种毒蛇****过全身的冰冷感?”面对着可以将这个身体摧毁殆尽的一击,瓦雷利亚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诞生于他人意识的自己,没有名字也没有身躯,连感觉和记忆都是从他人处强夺而来的自己,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无论是记忆还是过去都未感受到的冰冷。
由上而下的光线斜斜地穿透了他的大脑和右眼。
断崖弃山在切割之理消失的瞬间,本能地收回了全部攻势,用尽全力将头向右移了一寸。
穿透瓦雷利亚头颅的光线穿过了他的左耳,一个细细的空洞出现在他的耳垂上。
白衣女子内心无限懊恼。
“只差一点…只要他反应再慢一丁点…”
光线消失在了天空之外,代价高昂的“无可见识之瑰丽”最终只除掉了一个竞争对手:无论瓦雷利亚选择超负荷使用刈尽之瞳的原因是什么,容器生机完全消亡的他,在这场争夺战中无疑成为了第一个出局的人员。
断崖弃山重重的摔落在地上,巨大的体重使他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洼。
他从洞中一跃而出,嘴角溢出一丝黑色的液体,强行使用深渊秘技的他,在与切割之理的碰撞以及突如其来的袭击之后,终于还是受了不轻的伤害。
混沌力量凝成的右臂在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之后,终于不堪重负,无法维持右臂的形状,自行崩解成原本的元素。
混乱的元素风暴之中,断崖弃山面无表情的盯着双手垂在身前的白衣女子,他慢慢的举起左拳,如临大敌的白衣女子将美玉般的双手轻垂在身体的两侧,看似漫不经心的举动下,却是脑海中无止境的计算和预测。
然而就在风暴即将来临的一瞬之前,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场中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一直冷眼看待的白发老人最先有了动作:
老人不慌不乱从怀中拿出怀表,用力的摁下上面的按钮。
巨大的时钟虚影出现在他的脚下,金蓝二色组成的指针和表盘如同法阵般闪烁着光影,即使是在炽热的阳光之下,由六根指针和十二个图腾数字组成的法阵依旧清晰可见。
他顺手将泰勒斯的尸体和夏晨的身体拉到巨大的法阵之中,之后便不再理会脚下的二人,死死地盯着战场。
弗拉德的笑容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黑红的礼服在这一刻化作了模糊的色块,污秽的血红色烟雾将他笼罩,以他为中心,一个半圆形的血色空间悄然形成。
“‘死血圣殿’的雏形,这只老蝙蝠到底有什么诡计?’来自人间北陆的小女孩一直在观察着表情反常的弗拉德,全力在猜测着这只狡猾恶魔的想法,然而虽实力强大却久未入世的她却始终摸不到头绪,但当她移开视线,却愣在了当场。
白衣女子和断崖弃山在第一时间向旁边闪开,即使狼狈无比,事实却证明这是最正确的方法。
几乎就在他们闪避的同时,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便出现了无数道切痕,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突兀的出现在大地之上。
断崖弃山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和白衣女子甚至忘记了相互争斗,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表情冷漠的银发青年。
即使是来自冥界主域,身为‘十三死神统领’之一的瓦雷利亚,也不可能转瞬间复活自己的容器,更别提将本体从遥远的‘白银之冠’再次唤来。
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他动用了心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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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雷利亚,是个很古怪的亡灵。
身为冥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之一,仅仅诞生于一百余年前的他,在冥河中爬出的瞬间,便因先天体质的不足而濒临死亡,拯救他的,是一名路过的神秘命图师。
也许是为了实验,也许是一时的好奇,一幅残缺不全的命图被烙印在了他的灵魂之火中。
当瓦雷利亚在距冥河数千里的骸骨平原上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向他跪拜的无数亡灵,没有任何一个亡灵敢抬起头与他对视,他茫然的盯着四周的情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冷哼一声,险些将他的灵魂之火震散。
“这具身体应当是我的,滚出去。”
…
三十五年后,骸骨平原上流传着一个关于神秘而恐怖的银眼生物传说,传说他有着一双可以切割万物的双眼。
五十年后,一个身披黑袍的神秘亡灵收到了由三只黑乌鸦送来,由冥界主宰者亲自书写的请柬。
同年,在‘归亡之谷’中,他成了最后的存活者,踩着无数骸骨和亡魂,他走入了那间无光的小房间,静坐了三天三夜。最后,序列十三的死神统领,瓦雷利亚之名传遍了整个冥界。
七十三年之后,他的序列升为了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