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气氛就似乎有点尴尬。高照的话好像勾起了母女俩的什么心事,大家说几句就沉默一下,说几句又沉默一下。高照匆匆吃了两碗饭,再喝了一小碗水鱼煲汤,便托词晚上有事需要告辞。临行前,他指着被何琴放在墙旮旯里的那袋荸荠说:
“不好意思,来的时候没给你们买什么,只带了一袋荸荠来。常言说:‘送礼不如送急’。上次在会所看到你们家的孩子,那孩子体内有积呀!他平时是不是不太愿意吃饭?”
母女俩都点头称是。
“是的,我没说错,那就是因为体内有积才会这样。积就是吃下去没有消化的东西,荸荠是除积的。你们不要买高级水果给他吃,每天就让他吃半斤荸荠,生吃熟吃都行,把这五斤荸荠吃掉了,他就会想吃饭了。”
高照说完就在一片道谢和欢迎再来的声浪中走出了何家。
这天晚上,何姨又一次失眠。女儿嫁人的事是她的一块心病,她为此而失眠已经不知有多少次了。她看得出财富并没有给女儿带来幸福感,有时深夜起床都听到女儿伤心恸栗的抽泣声。她常常用《天仙配》里的歌词来提醒女儿“夫妻恩爱苦也甜”,但是人已经到了这一步,一时又如何扭转得过来?“唉——”何姨在床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翻身起床,披了件衣服,想去找女儿谈谈。
女儿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说话的声音,何姨悄悄地走过去一看,从门缝里可以看到何琴正靠在床头煲电话呐!何姨注意听了一下,女儿的声音很小,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可以听到几句:
何姨没有再听下去,她也打消了和女儿谈谈的念头,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17、“你帮我摸摸……”
几天之后,高照意外地接到何琴的电话。
何琴在电话里欢天喜地的称高老师为神仙,因为她儿子自从吃了高老师送来的荸荠之后,现在吃起饭来狼吞虎咽。为了表示感谢,何琴提出要到高老师家来拜访一下。高照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来,她说就是现在。当时正是下午四点,高照说那你就来吧!
从何琴家到高照家,走路顶多只要五分钟时间。然而,整整过了半个小时,何琴才出现在高照门前。
高照见到何琴时几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想不到几天前见到的那个黄脸婆,今天会变得这么漂亮!只见她一头像缎子一样光滑的秀发,被一条天蓝色的纱巾很随意地束在了肩后,那秀发从额头的两边盖向耳前的脸蛋有如乌云罩月一般。两道精心修剪过的柳叶眉,整齐地排列得一根根清晰可辨。一双由弯长的睫毛点缀着的丹凤眼,翻转顾盼仿佛都有秋波暗传。粉抹的脖子膏涂的腮,会让人突然顿悟什么是古代描写美女时常用的“冰肌”、“凝脂”之类的词汇。一件细毛线编织的粉红色蝙蝠衫,轻柔而宽松地罩着她的玉体,领口开得很下,一道神秘得如同深渊一般的乳沟,在领口边欲隐欲显……高照没有再看下去,此时此刻,他想起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话:“要看清一个男人的真面目,得在和他分手之后;要看清一个女人的真面目,得在她卸妆之后。”
何琴从高照的眼神中,看出自己花了半个小时的精心打扮没有白费功夫。她颇有些得意地走进屋里,像个老熟人似的到处参观起来。
“哦,这是厅堂。”
何琴环顾了一下只放着一套木制沙发、一只低柜和一台电视机的厅堂,又摸摸墙上发霉的斑迹,问道:
“为什么买一楼呢?又黑又潮湿!”
“我们练功之人要接触地气。”
“我发现,所有练功的人都有点怪怪的!”
何琴说着,瞅瞅卫生间,又瞅瞅厨房,再走进一间大约只有七、八个平方米的小房间。
“这间房子这么小,能做什么用?”
“设计是做书房。”
何琴又走进另一间空房看了看,说:
“你一个人哪用得了这么多房间,空在这里多可惜,你应该把它们租出去。”
“我是有这种想法,可不知道怎样沟通信息。”
“哎,我们鹏城花园的大门口,不是有个‘湘腊店’吗?你可以到那儿去登记。‘湘腊店’除了卖一些湖南特产和油盐酱醋之外,还顺带做一些房屋中介的买卖。因为经常有人想来租鹏城花园的房子。你跟‘湘腊店’的老板娘熟不熟?不熟我可以带你去。”
“熟倒说不上,就是去买过东西。”
何琴说着看着,大大咧咧地走进了高照的主人间。
“哦,你这个主人间跟我的一样,也是带卫生间的。”
她又一手拉开高照的大衣柜,用手拨弄拨弄里面看有些什么衣物,然后再关上柜们。
“这么旧的衣柜,早就该抛到垃圾堆里去了。”
她又朝高照睡的单人床踢了一脚——
“床也应该买一张好一点的。”
最后,她走到高照的书桌前,随手拿起一叠稿纸看看,问道:“你在干什么?”
就在何琴巡视自己的房间的时候,高照一直是两手交插在胸前,幽默地扮着一副鬼脸跟在她身后。何琴那种毫无拘束、非常随便的态度,使他觉得很好笑。这时,他听见何琴问他话,就赶紧收起鬼脸严肃地回答:
“哦,我正在写一部书,关于太极拳的。”
何琴这才仔细去看手上这叠稿纸,果然是一部书稿,书名叫《行气术与太极拳》,作者:高照。她把书稿丢在桌上,斜眼看着高照说:
“那……你怎么有时间搞写作?不用上班吗?”
“公司已经停业了。国家打走私打得很厉害,现在做不下去了。”
“你真是当老板的?”
“怎么,我不像?”
高照的语气中已经带有一种调侃的味道。
“嗯,不像。”
何琴说着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指了指窗户说道:
“哪个当老板的会像你这样孤寒?你看看,连个窗帘都不装,就弄这么两张破纸当窗帘。”
“这可不是两张破纸啊!这是我的书法作品啊!将来也许会价值连城的!”
“这是你的书法作品?那上面写着什么?我怎么一个字也不认识?”
“这是小篆,是从最早的甲骨文演变过来的文字。那几个字是‘气以直养而无害,劲以曲蓄而有余’,这是《太极拳谱》上的一句话。”
“这么深奥的东西,我哪懂?”
何琴瞟了高照一眼,转身靠在书桌上,两手向背后往书桌上一撑,左脚再搭在右脚上,然后斜睨着高照说:
“你这头白发为什么不去染一下?”
“为什么要染?这样多好?上公共汽车有人给我让座,在公园里练拳小朋友都叫我‘爷爷’——”
“你到底多大年纪?”
“你看呢?”
“看你的脸像十八岁,看你的身材像二十八岁,看你的气质像三十八岁,看你的老成像四十八岁,看你的头发像五十八岁。”
高照哈哈大笑起来。
“哎,你到底多大年纪?”
“年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体状况。”
谁问到年龄,高照都是这句话。
“哎,你要真染了头发,中学生都会爱上你。”
“那多麻烦?”
何琴发自内心地说:“你的皮肤怎么保养得那么好?我的皮肤要是像你那样,就可以省下好多买化妆品的钱了!”
高照交插着双手,对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哎,对了,你买这房子的时候,叫人看过风水没有?我买房子和铺面,光请人看风水就花了一万多块钱!”
“我自己给自己看了一下风水,觉得这套房子的风水很好。”
“哦,怎么好?”
“你没发现我这三间房子的窗前都栽着很茂盛的竹子吗?古人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种窗前有竹的房子风水一定好。”
“这算什么风水?风水是说买了这房子以后,是会带来福气还是会带来灾难。是会赚钱啊,升官啊;还是生病啊,破财啊。”
“我研究过风水学说,古人最早建立风水学说只是为了探求健康的居住环境,是为了身体健康,而不是升官发财。”
“你好像对健康很有研究?”
何琴说到这儿突然停下,盯着高照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高老师,我有件事想向你求教。”
“有事尽管说,求教不敢当。”
何琴两眼紧紧地盯着高照说:
“高老师,我两个乳房经常胀痛,不知是什么原因?”
高照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两手仍然交插在胸前,说:
“可能是有乳腺增生吧?”
“但是……我怕得乳腺癌!”何琴歪着脑袋看高照。
“不会吧?你有没有肿块?”高照眯着眼睛看何琴。
“我就是不会摸什么样的才叫肿块。”
何琴说这话的语气已经有点像在发嗲了,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高照,突然冒出一句:
“你帮我摸摸……”
何琴语音刚落,立刻就感到一束十分严厉的审视的目光向自己投射过来。她老练地迎着这束目光看过去,只见高照眉头紧蹙,满脸狐疑。
她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又撒娇似的鼓励了一句——“怕什么?人家是把你当医生嘛!”
两人长时间地对视着,空气都仿佛已经凝固。
突然,高照嘴角一翘,眼角一弯,笑了!何琴知道:这是一种会意的笑!这一笑,说明对方读懂了自己。
是的,高照前几天在何琴家里曾经怀疑她是不是通过做纺织品赚下的百万家产;现在,他对何琴的家产的来路已经是一清二楚了。高照,这个曾经与无数风尘女子打着火热的超级玩客,对何琴这种人可说是了如指掌。
他眼角仍然笑着,脚步开始向前挪动……
何琴假装羞涩地垂下眼帘,用余光盯着高照的两脚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这脚步在自己跟前停下,她扭过头去看高照的床,床单虽然旧点但是非常清洁。她好像无力地跌坐下去,顺势往床上一瘫,微微地闭起双眼。
接着,床沿轻轻地震动了一下,何琴知道这是高照坐到了自己身边。她赶紧将注意力集中到衣服的下摆,感到有一只手轻柔地将自己的衣服撩起,慢慢地伸了进来。
这只手温热而柔软,皮肤滑溜而细腻。渐渐的,她感到乳罩被掀起,自己的左乳被缓缓地揉动起来。这只手的动作非常沉稳,一点也不慌乱。它时而捏捏,时而按按,从乳房的下面一部分一部分有条不紊地挪向乳房的上面。左边乳房摸完之后,又开始转向右边乳房……何琴悄悄地把右眼睁开一丝缝,去查看高照的表情——高照的神情显得冷静而认真。
何琴心想:这家伙果然是见过世面的!这要是换一个没怎么见过女人的,现在还不知道会怎样的失去控制,丑态百出呢!他要不是经常出入风月场中,对我们这种人非常的熟悉和了解,他就不会发出刚才那种会意的笑,他就不会有那么大的胆量走上来,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摸怀不乱”!我说了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的!你看看他那一头白发,满脸儒雅,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咬文嚼字,好像一副文质彬彬、正人君子的样子,还不是照样沾花惹草,偷鱼摸腥,嫖娼狎妓!在鹏城,要想见女人的世面没有钱是不行的,天知道这家伙练就这一身本领得在女人身上花多少钱!所以说,不管找什么样的人做老公,头等大事就是要控制住他的钱!
“好了!”
耳边传来高照的声音,何琴感到右乳上的那只手已经抽掉。她半睁双眼,朦胧地望着高照。
“没有肿块。你的胀痛可能是由于乳腺增生。你应该到医院去看一下。”
高照说着从床边站了起来。
“这家伙说话的声音一点没变!丝毫没有因为紧张和欲火中烧而产生的那种哽咽和沙哑。”何琴心里这么想着,撑起身体站了起来,手伸进衣服,一边戴好乳罩一边说:“我平时最不愿上医院,要去,你要陪我一起去。”
何琴把这话说得跟老情人似的。
“我怎么能陪你去?我又不是你老公!”高照随口这么说了一句。
没想到,这句话却刺伤了何琴的自尊心。她陡然柳眉直竖,两眼冒火,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
“什么?你不能陪我去?你为什么不能陪我去?你有什么了不起?多少人想陪我去还陪不到呐!”
何琴说完,“噌噌噌”就朝门口奔去,高照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防盗铁门愤怒的“咣”了一声。
高照定了定神,转头从窗口看着何琴忿忿离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走进卫生间,洗了洗手,又回到书桌前坐下。他拿起笔想写些什么,刚一动笔又马上停住。他想到自己不可能永远这样教拳教下去,一旦时机成熟,还是要创办自己的经济实体。这个刚离去的女人是一个有钱的富婆,或许将来能从她身上弄到创办实体的资金。
高照握着笔在桌前呆坐了良久,最后,他拿起电话告诉那边:过几天有空的话,可以陪她去医院。
18、假大款的尴尬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何琴与高照两人在鹏城花园的大门口碰了头。
何琴敏锐地注意到高照今天全身都是名牌:美国“万字恤”西装,法国“野鸭”领带,台湾“华伦天奴”皮鞋,意大利“古驰”皮包。
“这家伙有钱!”
何琴心里暗自高兴。她哪里知道,高照为了购置这一身行头几乎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用得精光。
“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何琴有意挺起胸脯,在原地转了一圈,让高照从各个角度欣赏自己由紧身衣和紧身裤勾勒出来的迷人的曲线,肩上挎的小包也随着她的旋转而欢快起舞。
高照嘴上没有说什么,但眼睛里洋溢着赞美。
何琴看得出高照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她撑开一把银灰色的遮阳伞,把自己和高照一起罩在伞下:
“你今天穿得这么靓,我都怕自己配不上你了。”
“没关系,我们走在一起别人会认为我是你的父亲,不会认为你是我的小蜜!”高照跟何琴开了句玩笑。
“敲死你,想占我便宜!”何琴用手指敲了一下高照的脑袋装着很亲密地娇嗔了一回。
“哇——好靓喔!”
一声赞叹从大门旁边的那排店铺飘来,高照与何琴循声望去,只见“湘腊店”的老板娘正站在店门口朝这儿看呐!这位老板娘不管见了谁打招呼都是从称赞对方好靓开始,但是听得出今天的这句赞叹确实是由衷而发。
何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高照说:“你的那几间空房不是要出租吗?走,去找这个老板娘登记一下!”说完,她就挽起高照的胳膊就往“湘腊店”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