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河硬着头皮跟夜琓踏进了宴会殿中,低着头的她没有发现,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正座左下座,穿着竹纹锦袍的玉公子身上。眼神无一不是欣赏,赞叹。
直到走到众人面前,众人才反应过来看向他们——
太子与太子妃的恩爱早已远近闻名,如今一看,只见太子妃容貌清丽,清新脱俗,太子龙章凤姿,玉样光泽。携手前来的模样,果然很是恩爱啊!
宴席上的所有人都在心里感叹了一番,若得此良缘,此生何憾!
然而,看着看着,席位上的人不自觉地将目光又落回了上宾位的玉公子越国太子身上。只见越太子,凤眼红唇,别样冷峻,倾世容光,气质高雅,正端着一杯酒啜着,手中的白玉杯流在宫灯下流溢着冷然的光泽,但与他那骨节分明颇为细妙的手比起来,颜色反倒不夺目了。
这越太子!才是绝代的美男子啊!甚至将他们的太子都比下去了。
尤其是素爱八卦的商禾,将越太子的身姿看了又看,忍不住端起杯子又放下,小声赞叹道:“当归众国第一美男矣!”
不过——看向刚进门的太子妃,商禾心中起了疑问,越国三月公主与太子乃龙凤双生,容貌为何,一点也不一样?
这个现象不止商禾一人发现,而是存在每个人心里,众人双眼在越太子与他们的晋太子妃之间不断逡巡,疑惑越来越大。
越清河本来打算全场都低着头度过,谁知道有意无意地,踩到了夜琓的衣摆,虽然夜琓稳稳得扶住了她不至于在众人面前摔倒,但这一摔,顺势就抬起头了。
在她的身边,夜琓勉强忍住笑意。
这一抬头。自然也一眼看见了坐在主宾位的“越太子”。
心里的那些子紧张啊,不安啊,害怕被拆穿之类的情绪,一瞬间齐齐爆发出来。越清河的腿开始抖了。
她颤颤巍巍地和“越太子”对视了一眼,心里直叫,完了完了,这越太子准会发现自己不是他亲妹妹。
硬着头皮看过去,只见那人,那眉,那眼,那神态,那端杯子的姿势,简直和三月公主太像了!
难怪说是龙凤胎。越清河心里的沮丧更加。是驴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这话果然不假,这一对比,瞎子也看得出两人的不同了。
越清河怀着赴死的壮志豪情跟着夜琓走向她的位置,一路,随着步子走动,视线渐渐拉近,越太子的脸逐渐在她面前放大放大再放大……一丝疑云开始在她心里浮现。这越太子,是不是和三月公主长得太像了点?
再走几步,越太子的脸完全地暴露在她眼前,越清河震惊了!!她没有眼瞎吧!这哪里是“越太子”!这不就是三月公主吗!??
她震惊地看着“越太子”,恰好“越太子”此时也正好抬头,视线落到她脸上。
四目相接处,越清河兀自怀疑加震惊,只见“越太子”微微一笑,举起手中杯,坐个相邀的手势,朱唇轻启,清冽的声音如玉石撞击。
“妹妹,许久不见,你又胖了。”
此言一出,越清河脑中炸过一道响雷,从内而外将她劈了个半死——如果说初看面容与动作越清河还有些怀疑是不是看错了,那么听到这个久违的熟悉的声音,越清河可以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这就是三月公主,和她同名同姓的,越清河!
一瞬间,越清河的心里春风吹来百花齐放,一时间想到了那篇闻名的散文: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越清河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完全没有听到某人正在指责她最重视的体重问题。
此言一出,群座也哗然,有的想,这太子怎么如此不知礼节,就算是亲妹妹,也不该一出口就是这等不礼貌的话,有的想,传说中越太子与公主的关系好,果然是真的,还有的想,这太子不止姿容好,连声音也动听,之前从未听过他的传言,如今一见真容,才得见真品行。不过这样的人,怎么会主动对晋出战呢?
他们都没想到,一开始的对越清河和这位太子长得不像的疑问都被这一句话带过去了。
越清河站在夜琓身边,根本没有听清她说了些什么,“越太子”见这个妹妹久别重逢已经欢喜傻了,也不在意,又是一笑,手中杯子向晋太子示意,“看来你将我妹妹照顾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晋夜琓看向遥遥相敬的酒,也微笑点头。向座上的人行个礼。看向臂弯还发愣的小太子妃,心道她一时半会是记不清要行礼的这事了,索性冲他父皇豁然一笑,便拉着她到席位上坐下。无视一脸愤愤的晋王。
这是什么儿媳妇!看到本皇居然连行礼都不会!不就是来了个哥哥吗!有没有一点身为儿臣的觉悟!又看向坦然坐下的太子,心里沉痛无比,这是什么儿子!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老子的位置了!
晋王很不爽。看向越太子的目光也威严起来。
一时间,目睹全过程的座下臣子掩面,他们的太子妃虽然能把脾气越来越暴躁的太子降服住,可是为何如此木讷!这是她亲哥哥来还算好,若是会见其他国家的使臣,这个样子,怎么上得了台面啊!怎么成为未来的晋国皇后!
商禾无不为他心里完美的未来帝王夜琓默哀。在这其乐融融的场合中,被忽视被抢风头的正主终于不爽地出言了有人,而且一出口便是不好的口气:“既然越太子认为舍妹在我国未受屈待,那为何要撕毁条约主动对肥度出兵?”
座上的晋王难得露出他的君王之风,威严的声音一出,识时务为俊杰的宫廷乐师当即连奏乐也停下了。
越清河下意识将视线转向座上,她一进门就盯着“越太子”看,倒没发现正座上坐的是晋王。这么一想,夜琓带她停留在过道半刻的时候,好像是向晋王行礼来着,完了,她是不是忘了什么?偷偷将视线瞟向她的神出鬼没的公公。这样的口气,待会是不是会大发雷霆?到时候自己要不要为“哥哥”说话?将视线转移到她淡定的“哥哥”身上。
不过,她也一直没想明白,自己不是已经作为和亲公主嫁到晋国来了,越国为什么还要出战呢?
暂时将越太子怎么是三月公主这个巨大的疑问抛到脑后,越清河专心等待她“哥哥”的回答。
越清濂微微一笑,将手中白玉杯放下,不慌不忙地起身,直视座上的晋王,道:“越国出兵,其实是为了试探晋国的实力。”
此话一出,座下有隐隐的议论响起,愧为哗然。个个惊讶地看着不急不慢的越太子,只希望他将话说得明白些,自古以来,从没有过说出兵打仗是为了试探对方实力的,这个理由实在不充分。
“此话怎讲?”晋王挑眉,手边捞起金盏,霸气凛然地看着他。
见晋王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想,个个都伸长脖子竖起耳朵,等待着越太子接下来的话。
越清濂目光有一瞬间的放空一闪而去,快到看不见,座中却有一个人看见了,不是越清河,而是在角落里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将目光从越太子身上离开过的,石沧廊。
他眉头一紧,看向那个站着的人的眼神也变得摇摆起来。
是她吗?是她,没有错。
自从那个雪夜后,他就隐隐知道了什么。
是她,而不是他。
可是,就当他想要问个明白时,第二天的劝降会上,越军却没有出现,他们早已经踏上归国的路途。
太子有令,不可追击,他只能立于马上看她离开。
一别三月,再次相逢。
这次是在他的国家里,看见她,以越国太子的身份,来到他眼前。
但是他怎么能忽略,从她进来,到现在,她都没有朝他看过来。像是他不曾存在过一样。
石沧廊不眨眼,看着她。
她笑意浅浅,却带了抹凝重。
“若不勘察清楚晋国的实力如何,怎能让我数万越国子民甘心臣服。”
石沧廊眼睛骤然睁大。
不止是他,座中人无不是跌掉手中杯筷,一片咣当声。越清河惊讶地手一松,一块刚摸上手的宫廷新点心老婆饼掉了,夜琓也是微微诧异地看向越清濂,就连座上的晋王,手里的金盏也有一瞬间不稳。
有那么片刻的沉寂。
“咳咳,太子方才说的是,要臣服于晋?”晋王的威严一瞬间转变为了和蔼,他慈爱地看向这个青年,越看越觉得这样的丰姿是古今未有的。要不是他和皇后的日玥公主十日前已经出嫁了,作为女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日后自己的公主就是皇后了。位及人上……
可惜,公主已经嫁出去了。
“不错,此次前来,便是归顺于晋的。这是我父皇的文书,上面已经盖好了父皇的印,愿与赵燕国一样,归顺于晋。”
越清濂脸上所有笑意都消散了,递文书时,表情有丝丝的疲倦,却没有难堪。
石沧廊突然就明白了,她之所以在劝降会上带着军队离开,又主动来晋国递上归顺的文书,就是因为,她不想处于被动。这是她的尊严,就算是归顺,也要堂堂正正地归顺。
她一贯是这样的气节。
石沧廊却觉得,此时的她,心里一定很难过。
在场中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件天降的好事,只有越清河,呆呆地看着,没有反应。
怎么会,突然就要归顺了,这个一直很傲气很硬气的公主,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归顺了!
她不能理解,简直无法理解!
心里一个激荡,控制不住站起身叫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