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越清河将前前后后慢慢地理清楚:首先,夜琓之所以会娶她这个“越国公主”,是因为他代表的是晋国她代表的是越国,所以不得不娶,而且娶来之后并不待见她,更奇怪的是,半年了一直是两人分处居住,这就代表了,他不喜欢她,而这些到今天就有了一个结果了,是因为他有了喜欢的人,而且喜欢地还不是一般地深,喜欢到听到她说他和二皇子的断袖问题时那么介意,喜欢到为了她一直悬空侧妃位子,既然连侧妃位置都不屑一顾,那么他想给她的,必定是最好的,也就是她现在坐的——太子妃之位了?!这这这,很不妙啊!
说不定这些人都已经知道了,只是单单瞒着她呢。
再将目光偷偷从碗里抬起,偷偷地巡视了座中的这些人一眼,无论是太后皇后还是各妃子,她们的眼神都带着异样,说不定就是在预谋着这件事。
再仔细梳理一下,太子日后的位置是晋王,根据这些年晋国的作为来看,说不定等到夜琓登基的时候,就吞没越国了,那个时候,越国不在了,那自己这个亡国公主自然要被踢下台,然后他就能将那个画上的女人迎为皇后,然后就没有她的然后了……
正值越清河将将自己前生后事想了个遍的时候,夜琓也在心里默默想着之前的事情,他心里懊恼,本来见到她时,是伸出手想和她并肩去泰宁宫赴宴的,谁知她反应那么大,而自己竟也因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看着她摔在自己面前,再看她嗔怒的眼神,心里竟觉得有些开心。
眼看着她一边走神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食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可爱无比,越看越觉得她像极了曾养过的那只背鼠。
情痴夜琓默默在心里决定了,日后就将她当作从前的那只背鼠养吧,当年的错误再不可犯第二次了。
座上皇后轻轻咳嗽一声,晋王忙去瞧皇后,生怕对方怎么了,关切之心路人皆知。皇后本见自家那事事聪明偏对****一事没辙的儿子眼珠子都瞅到太子妃身上了,故咳嗽一声以让他惊醒,不要在这么多后宫妃嫔与皇子公主面前失态,谁知道该有所反应的人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不该有反应的人反应十足。
看着那德妃与淑妃眼底闪过的嫉恨与狠毒,皇后尴尬地想要和晋王挪开距离,不动声色地将身子朝太后身边挪了挪,晋王浑然不觉某人对他的关心毫不领情,还亲自夹了一筷子鱼,细心地挑去鱼刺,放到皇后碗里,皇后无奈,顶着晋王满眼期待与座下人满眼的妒忌忿恨将那鱼肉吃了,饶是没有鱼刺也难以下咽啊。
儿子啊,我总算知道你那不懂看人眼色胡乱按自己心意出牌的榆木性子从哪遗传来了。
刚将口里鱼肉咽下,又冷不丁瞟见自家女儿含着筷子用“父皇待母后真好我日后也要找一个像父皇一样的驸马”的眼神羡慕地看着自己,老脸一热,忙将视线移开,左看右看,还是这个呆呆吃饭的太子妃最顺眼了。
一顿饭吃完,众人身后带这一大票的宫女侍卫往百官宴的广宁殿走去。
妃嫔们去往广宁殿的花厅,皇子们去往广宁殿的会客厅。这时候正是各路官员进宫的时候,一路上无数着正装的晋国官员们和打扮得金玉琳琅拢袖寒香的大臣女儿们的娇艳身影。正所谓鬓影衣光丰姿千状。但是吧。
越清河望着这树上还挂着的残雪,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奇怪,这样的百官宴,不应该是在春光明媚春暖花开的春天吗?
看这个人身上裹着的一件比一件寒碜的狐裘,越清河望着自己身上的鹤氅,总觉得有那么一点怪怪的。
好像人人都认得她一样,路过她时都会停下行礼道“见过太子妃,太子妃万安。”
越清河因为要赶着回自家的流讼苑换衣服,所以走的是和别人相反的路,所以会遇见这些人,但他们是怎么认识她的?
还是素砚道出答案:“太子妃身上的那件鹤氅是太子常年冬天时穿的。”
原来是这样,越清河心里生出一个恶劣的想法,如果自己脱了这件衣服看别人还会不会朝她行礼问好。说做就做,谁知道,脱了鹤氅才一会,迎面走来两个老头子,一个穿白袄一个穿青袄,各自身后领着一个家童模样的半大少年。有趣的是,两个老头似乎在争着宫间羊肠小道,你挤我我挤你,互不相让,身后两个小僮因为不得不跟着自家主人,走路也是时而往左时而往右,看上去歪歪扭扭滑稽得很。
越清河噗呲一声就笑了。两个老头俱抬头看了她一眼,奇怪的是,眼里出乎意料地相同——都是一副这是哪来的没教养的疯女子的样子。
越清河心下奇怪,赶紧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人的衣着,按照之前学过的,文官戴进贤冠,武官戴笼冠,执法官员戴獬豸冠,但看这两老头头上戴的,竟没戴冠,一个白巾幘一个青巾幘,这倒难倒越清河了。
再看他们身上配的玉授,又不是白玉又不是黑犀又不是象牙,绶带也是普通的白授和青授,越清河偷偷将潇风拉过身边,说:“诶,他们是什么身份啊,本太子妃怎么从他们身上看不出什么啊。”
话音刚落,其中那个清瘦地颇有道骨仙风的白袄老人就带着丝丝嫌弃的口吻地说:“连老夫都不认识。”
白袄老人身后的小僮忙道“这位是宫中太医院院首,陈太医大人。”
哦,原来是太医院的,难怪穿的这么白了。越清河很有礼貌地欠身道:“陈太医好。”对老太医还是要尊敬点的。
另一个老头子见了,不甘示弱地咳了一声,他身后的小僮忙也自报家门:“这位是宫中鼎鼎有名的太傅方先生。”这个小僮也很见机,特地加了鼎鼎有名一词。
“啊,原来是太子的老师,方先生好。”越清河也很有礼貌地欠身。
方老太傅很不客气地接受了,手一挥,示意不用这么多礼。越清河突然就很好奇,如果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会不会这么高傲,谁知道,这个方太傅,再一次用“这个女娃娃不错”的目光扫视了自己一眼,然后语出惊人道“你日后要想讨好太子,须先常来翰林院讨好我。”
好生直白的老头啊,竟然直接说可以去讨好他?真是有趣的老头,不过,等等,越清河不明白了,她不是把衣服脱了么,太傅是怎么认出自己是太子妃的呢?
这时一边的陈太医从鼻子里哼一声,似乎很不屑方太傅的说辞,挤了对方一道路就往前走,看也不看越清河一眼。
看样子,陈太医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啊,何以如此……
越清河刚升起疑惑,就看见站自己身前的方太傅眼里全是“我知道原因你快来问我啊快问我啊”的样子。
越清河很有眼力见地虚心垂询:“太傅先生,陈太医是不是对小辈有什么看法呀?小辈似乎没得罪过他呀。”
太傅摸着一撮山羊胡,很享受这个小辈的恭敬态度,摇头晃脑半天,才故作神秘地说:“你是没和他有过节,可是那个死老头子,可是很记仇的一个小人,你是不是间接害死过他的爱徒啊?”
见越清河没听明白的样子,太傅哎呀一声,作势要去用木案拍她的头:“就是叫凌玉的那个。”
这下越清河明白了,可不又是那件旧事吗?原以为已经过去了,却谁知还有后续事件。
看越清河黯然神伤的样子,太傅好心地说:“你也无需担心那老头,毕竟那是他自小捡来当亲传弟子养的徒弟,宝贝得很,如果他这一去,死老头子不敢怨恨太子,只好将你拿来恨一恨了。”
原来是这样,越清河觉得最近感叹最多的一句就是这句了。
她点头,感激地朝太傅先生笑笑。既然原因找出来了,那么日后定要好好讨好那个陈太医,毕竟日后自己被打入冷宫之后有个什么病痛的,还能找医生治一治。
想到冷宫这个严肃的事情,越清河将太傅拉到一边,偷偷问:“太傅先生自小就是太子的老师吗?”
太傅倚老卖老得体道“那是自然。”
越清河顿时觉得抓住救命稻草了,忙问:“那太傅也是很了解太子的为人的了?”
见这个太子妃如此热络的样子,赋闲多年的太傅终于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了,越发骄傲起来:“自然,太子从三岁会认字时就在本太傅门下读书,这么多年来,本太傅自然是最了解太子不过的了。”
难怪敢一口一个太子的叫,原来这太傅在宫中的身份不低啊,越清河深谙这其中的道理,赶紧趁热打铁问:“那太子他,这么多年来,可又倾心过哪家千金或是哪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