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河觉得自己的脸一定要红爆了,说完她就后悔了,作为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如此不矜持呢?居然提出同寝的要求,这这这,简直有违传统。
越清河将脸垂到了脖子下,不敢看夜琓的反应,一时间安静了好半天,听到面前人轻轻淡淡一句话。“今夜我还有其他事,太子妃还是一个人宿罢。”
越清河听见了一干宫女的抽气声。
太子他,居然拒绝了太子妃!!!
慢慢抬起头,因羞耻和不敢相信种种复杂情绪编排下的脸色发白,越清河看见夜琓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并未再多发一言。
他,这是,拒绝她了?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心里闪过,他真的不举?他为了他喜欢的那个女人守身如玉?他不想与她发生关系是因为她是越国公主?他……
无数混乱的念头一齐涌上来,越清河勉强镇定的手去夹那块她看中好久的肉片,然而手还没伸出去就在微微发抖了。
越清河,镇定一点,不就是丢脸吗?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要镇定点表现,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快说啊!
然而,越清河拼命强迫自己镇定,反而镇定不了,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太子,我吃好了,你慢慢吃。我先去睡觉了。”
然后忙不迭地离开,连他的许可都没听,落荒而逃。
夜琓依旧没有别的表情,只是夹菜的手微微一顿,然后,轻轻地,轻轻地将袖子滑到手背上,盖住了那几乎是在一瞬间长满手背的,一块块癣疤一样的红色颗粒物。
你是不是疯了?居然会跟他说希望他留下来同宿的话!
你忘记了宋云的事情是不是,你忘记他前一步答应你放她走,后一步就杀了他们全家的事情是不是?
你忘记了新婚夜他怎么待你的?也忘记了他之前多么嫌弃你了?
越清河将头蒙在被子里,闭着眼睛,脑中却有个声音不断地响起,质问着所有的一切,质问着她自己,那之前种种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慢慢有眼泪顺着她的眼睫落下,不知道为什么会哭起来,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居然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去问这样愚蠢的问题。
越清河不停地流眼泪,止也止不住,哭着哭着突然就想起来白日里要寻找三月公主留给自己的信的事情,就披着散乱的头发出门了。
有宫女担忧地跟过来,越清河阻拦了,提着一个灯笼就往宫外走去。
在另一间屋子里,夜琓静静地一手拿着书歪在床榻上看,另一只手却伸给了陈太医施针。
陈太医对着童子秉持着的烛光过了过手里的银针,在泛着青色的时候,将之扎到夜琓一截红肿得不成样子的手腕上。
一边叹:“太子今夜怎么如此不谨慎,不是早已经嘱咐过不能食牛羊之肉?太子体质对牛肉与羊肉过敏,一旦沾上就是好几天的红痒,怎么就……”
太子淡淡地说:“无妨,太医医术精湛,自然有解救之法。”
陈太医纳闷,“可是太子,这可是伤害您贵体的大事,虽有解决之法,总归是有害的,可……是有人陷害?”不然怎么不声张,让人悄悄地找他过来。
太子靠着塌,笑一笑:“不是,是我那太子妃,亲手给我夹了菜,不忍拂她的意罢了。”
陈太医听到这话,不可思议地看了夜琓一眼,然后,低下头,再不说话,慢慢将针取出。
施完针,又将方子开好,嘱咐几句就要离开,太子叫住他:“太医可是还在为当日凌玉之事介怀?”
陈太医的背一僵。“臣,不敢。”
夜琓放下书,“太医,那日的事,并不是太子妃的错,若要怪,你就怪本宫好了。”
陈太医苦笑:“臣怎敢怪殿下?何况逆徒犯下大罪,已是死罪,太子又网开一面,臣,感激还来不及,只是……”说着转过背来,郑重躬身:“殿下年轻,又是储君,有些事情,老臣看在眼里,不知该说不该说。”
“有什么你就说什么罢,您是看着本宫长大的,本宫一向很敬重您。”
陈太医犹豫一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太子是不是,专宠太子妃,过了头呢?”
看着夜琓轻轻蹙眉,陈太医又接着说:“臣知道,臣只是区区一个太医,实在无权也无立场说这些,可是,太子妃是越国的公主,您不但不提防她,远离她,反而给她诸多特权,在这宫中为所欲为,成日里与小皇子们不务正业,还闹出诸多笑话,尤其是夜宴上,竟唆使六七皇子在众大臣面前,学那民间取乐之技,演于众人,实在是难以接受。太子,您是不是应该,纳侧妃,尽早将心思放开那越国公主身上为好?”
夜琓沉默地听着这些,一直望向手背上因吃了那一筷子牛肉惹出来的祸事,将话听完了,才慢慢说:“太医所言,句句肺腑,本宫很受感触。”
陈太医刚一喜,却又听他接着说:“可是,本宫与太子妃,情投意合,相见恨晚,实在是,如胶投漆中,再不能有第三人进来,太医所说的种种,在本宫看来,确是无伤大雅的事,何不宽容一回?”
说着,看向陈太医已经失去光彩的脸,“太医觉得呢?”
陈太医一张老脸被这样驳回,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没面子过,忍了一忍,道:“老臣哪里有什么资格决定这些,一切顺应太子心意便是,只是,老臣斗胆问一句,三年前,太子雄心壮志年轻出征前说过的话,可还有效?”
夜琓怔了一怔,三年前他出征垂燕,鲜衣怒马,在出皇宫时说,终有一日,本宫将统一这天下,而今日,就是第一步!
似回忆了那时节的意气风发,夜琓不觉流露出笑意:“当然有效,本宫说过的话,自然是会成真的。”
这话声音不小,然而分量却实在沉甸。
谁都知道,如今乱世分九国,九国自有自己的历史与实力,若要统一天下,没有超群的谋略与雄厚的兵力是绝对办不到的。
而敢说这话的人,却只有晋国这太过年轻又处事低调的太子一人。
“既然太子的话还算数,老臣便斗胆再问一句。”陈太医的表情既欣慰又忧患,“若是有朝一日,越晋两国交战,太子当如何?太子妃若代表越国劝说您退兵,又当如何?”
“不会。”太子不假思索,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什么?”陈太医有些没听明白。
“本宫说,不会。”夜琓脸上淡淡的表情带了抹王者天然的自信,他隐含笑意,目光里却是独到的沉稳与睿智:“本宫不会让那样难以两全的事情发生,熊掌与鱼,本宫定会兼得。”
离开东宫时,陈太医步履匆匆,太子说那话的神情让他吃惊,一直以为,太子定是个低调之人,虽然在三年前征伐赵燕国时已经有了果断的王者之风,然而功劳对外却是一直说是晋王的,而今夜他的话,那样的肯定,果断,不带一丝犹豫的说出来时,他才明白,原来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直都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并未忘记过他对自己的诺言。
他为人低调,韬光隐迹,并不是代表他不会,不能,而是一种能耐,位居人上却没有架子,是因为,他终有一日会将这种君王的仁爱带到天下九国黎民百姓身上,造福整个江山社稷。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贤君,明君,而这样的人,他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太子妃而质疑了,简直是罪该万死!
太子心中自有明镜映照世间万物,那些他纵容默许的,必定有他的道理,一个王,一个还未成长到足够强大的王,怎么会做不属于王的风格的事呢?
陈太医擦擦额头上因失策紧张而出的汗,心里多日来的答案得到解答,终于松一口气。
那间屋子里的人不会知道他对他的评价那样高,也不知道他的确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譬如,在陈太医走后,夜琓叫来蕉石,问:“今日有谁来找过太子妃?”
蕉石忙将将军府千金登门的事情说了。
夜琓点点头,清楚了越清河所说的朋友是谁,又问:“太子妃为何今日突然就提出要与本宫同寝,你可清楚?”
蕉石将一张通红的脸摇得更红了:“奴婢不知道,太子妃为什么就突然这样说。”
夜琓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一抹红斑,若有所思,半天,竟冒出一句:“可惜了这样的机会。”
蕉石反应过来太子说的是可惜了与太子妃同寝的机会,登时一张脸红得能媲美凤仙花,低声说:“太子若不吃那能过敏的牛肉,也许就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