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轻楚虽然不愿意理他,可对于这么重要的信息还是凝神听着。
“又或者是想让公主死了心,不要再去记挂其他的人,能够安心留在北秦吧。”常生始终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句子。
沐轻楚想了想,问道:“秦、楚、越三国真的要联合起来攻打西蜀?”这件事自从北堂引提过之后,一直梗在她心里。
常生微微愣了愣,笑道:“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公主这么聪明,居然会不知道吗?大秦素来和西蜀没什么恩怨,但是因为西蜀近来实在咄咄逼人,已经引起了三国的不满,这仗,是一定要打的。”
沐轻楚的心渐渐揪起来,不自觉握紧了大红披风的一角,沉默不语。
常生看了看被她捏得变形了的衣服,依旧笑得很温和:“大秦、南越、东楚三家联合,肯定能够完胜西蜀,公主大可不必为世子担心。而且安平陵都现在被西蜀控制,公主您的父皇也成了傀儡,想必三家完胜之后,定能救国主于水火之中。”
沐轻楚还是不说话,花瓣似的唇咬得紧紧的,就算她不肯承认,可是她真的很担心,不是担心北秦、南越、东楚,她只是担心他……
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愚蠢呢?把自己放在了风头浪尖上,这根本不是他的作风啊!到底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为什么她已经完全不能理解他了呢?
当然,他从来也不需要别人理解。
少女唇边露出苦笑,她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有人肯为了美人而不要江山,甚至不要性命,公主会不会觉得他很傻?”常生居然和她讨论起了这样的问题。
沐轻楚抬头看他,皱眉道:“当然傻了!江山多好,得到了它,要多少美人不可得呢?还有性命,丢了它就一事无成了,还要美人做什么?活着才有希望。”可是她心里想说,如果他肯为她放弃江山,那么她……
“常生觉得,为了美人而放弃江山的人多半是愚蠢的。能够和江山形成对比的美人自然不是只有他一人看重,倘若没有实力、杀伐决断全由自己,那么这美人也是不可能长久地陪在他身边的。如果因此有一天江山和美人全部都要失去,倒不如痛快地选择第二种,暂且把美人搁置一边,去谋自己的宏图霸业。等到时机成熟,路上再无人阻挡之时,就去把自己心爱的美人接回来,这样的规划才是完美的。”男人居然有兴趣和她说了这么多。
然而,少女只是沉默,似是明白又似是不明白,半晌抬头,笑得恍惚:“这样的男人真有心计。男人和女人所要的东西果然不一样。”
男人希望长远的相守,步步谋划,而女人,则往往贪图现世的安稳,点点滴滴。
听了她的话,常生脸上温和的神色收尽,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少女忽地冲他一笑:“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无聊的问题了吧!这样的男人和美人都是极品,我这辈子既成不了这样的男人,也成不了这样的美人。何必浪费时间去想他们愚蠢不愚蠢呢?有时候能够做一个平常人,也许更加幸福。”
常生不言,见她看着他,才回神道:“公主请吧。”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嗯。”少女应了一声,微微垂首向前走去,嘴角的苦涩更浓:如果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男人和女人,男人肯为了她费尽心思,也算是难得了,怕就怕……那美人等不到他打下江山来接她的时候……
这一点,男人有没有想过呢?
养心殿很快便到了,常生远远地看了一眼殿门便退了下去,沐轻楚疑惑,也朝他注视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身紫色锦袍的男人背手等在殿门之前,身形高大而挺拔,见她来了,有些欣喜地迎上来:“小七,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许久。”
沐轻楚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表情,反而把北堂引看得不自在了,嘴角的笑渐渐僵硬起来:“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在看你是不是又吃错了药。”沐轻楚微微一笑,妩媚非常。
北堂引脸色变了变,凑近她耳边咬牙一字一句道:“安平暮雪,我警告你,在我父王和母妃面前要乖一点,否则,后、果、自、负!”
“我最不喜欢别人威胁我,有本事就别让我去见你父王,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出什么事。”少女依旧笑得迷人,北堂引却恨得牙痒痒,偏偏又不能发作半分。因为父王就在殿内,他无比期待着见到第一祸水南宫雨乔的女儿,刚才一从龙池沐浴回来,知道她已入宫,立马让人去请了。他对南宫雨乔果然是念念不忘的。他不能忤逆父王的意思,因为,他还有没得到的东西。
“走吧。”北堂引执起她的手,沐轻楚抽了几次,抽不出来,只好任由他的大手紧紧握着,心道,做什么戏!不过,话虽如此说,她现在担心的另有其事,也不想放过多的心思去惹怒秦王和秦王妃了。如果能够平息干戈,如果不用以一敌三,如果可以天下太平……是不是更好?
她现在居然莫名地心慌,莫名地患得患失起来。
养心殿很安静,越靠近殿门,闻到的檀香味就越浓,檀香可安抚神经紧张及焦虑,可以使人感觉祥和、平静,向来都是礼佛之人的最爱,看来这秦王很注意养生。
跨入了殿门,进了内室,看见炕上半卧着一位身穿深紫色华服的男人,正闭眼养神,与他对面的炕上则坐着一位梳着飞仙髻、身穿华丽宫装的妇人,正手持白瓷盏细细品茶。听到声音,那妇人抬起头,朝沐轻楚看过来,手中的茶盏突然“哐当”一声落地。
沐轻楚吓了一跳,北堂引松开了她的手,走上前去道:“母妃,您怎么了?有没有烫着?”
“怎么回事?”炕上浅眠的男人声音有些不满,“我不是说了在养心殿内不要弄出大的声响吗?出去。”
“王爷,对不起,臣妾只是……只是有些惊诧……”那王妃赶紧解释道,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沐轻楚,神色很矛盾,似是害怕又像是怨愤,表情真丰富。
沐轻楚站在那里,反正她不多说话便是,言多必失,她现在不想惹麻烦了,就这样光站着总不会有错吧?
“惊诧什么?我这养心殿内还有鬼不成?!”秦王睁开了眼睛,坐起了身,这才发现了殿门处有人阻挡了他的阳光。
转头看去,一下子怔住了。
这眉,这眼……分明是他日思夜想了二十多年的人儿啊!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南越王宫初见时,她一身素白衣衫,眉眼清冷异常,好比是碧波清潭中盈盈长出的一朵雪白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然而,她分明又是多变的,那颗鲜红的水滴犹如是上天赐福的宝石般完美地镶嵌在她的眉心,从清冷的眼眸中突生出了妩媚的气质来,高洁白莲竟化为如火红莲,妖冶冷艳,叫人望断了此生也无法忘记她的美,一直一直被她蛊惑着、折磨着,就算是过了二十多年的岁月,他依旧不能忘记她一分一毫……
“雨……乔……”秦王喃喃出声,分不清是梦是真。如果是梦,为什么她就在眼前?如果是真,她明明已经离世近十年了……
沐轻楚皱眉,他认错人了。这表情和当初在东楚王宫内楚王初见她时一模一样。原来,都是把她错认成了南宫雨乔了,她现在才弄明白。安平暮雪啊安平暮雪,你那美貌娘到底招惹了多少男人,怎么个个都对她这么痴心不悔?她兀自站在那里不说话。反正也不是叫她,她乐得自在装傻。
“父王,她是小七,您认错人了。”北堂引握着秦王妃颤抖的手,轻声道。随后回头看了沐轻楚一眼,她一出现就闹得风生水起的,她却没事人似的站着。正要开口,却听见身旁秦王突然变得沙哑的声音:“雨乔……我……我……咳咳……咳咳……”
你什么呀?沐轻楚翻了个白眼,别开脸去,不要上演什么悲情的戏码,秦王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恬不知耻地当着自己王妃的面跟别的女人表白。
然而,北堂引和秦王妃突然变得紧张的声音却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父王!父王!您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王爷!王爷……”
“咳咳……我……”秦王粗声咳喘,仿佛有什么卡着他的喉咙,他的呼吸急促,脸色涨得通红,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沐轻楚的方向。
“引儿,快去叫御医!你父王他……”秦王妃急得哭了出来。
“好,我就去!”北堂引眉头深锁,大步走到沐轻楚身边,一把将挡路的她推开,冲殿门外吼道:“快去把御医给我叫来!若是迟了,本王砍了你们的脑袋!”
不一会儿,御医连滚带爬地赶来了,沐轻楚被“请”出了养心殿,殿内宫女和太监进进出出,北秦王宫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