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湛的脸色铁青,唇抿得紧紧的,这样的表情说明他已经怒到了极点,心爱的女人不由分说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可真够劲道的!
“好,沐轻楚,你听着,我就是娶了别的女人了,而且还是明媒正娶,天下皆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从此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他的声音很冷。
北堂引寒着脸,他们俩居然就在他的面前摆出情感纠葛,眼里根本就看不到外人,甚至连死到临头都不自知,商湛背对着他,恰恰又将沐轻楚的视线挡住,北堂引冷冷一笑,取过墙上的弓箭,北秦尚武,王室子孙更是如此,在房中也会悬挂弓箭。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
搭箭,拉弓成满月,瞄准,松手。
“咻——”
箭破空的声音。
商湛听觉灵敏立刻察觉,侧身一闪,可是这样一来那箭便恰恰对准了少女的心**去。来不及多想,男人伸手一拉,将她拥在了怀中,可是肩头却结结实实地中了一箭。
“商湛!”沐轻楚被他死死抱在怀里,因为疼痛,男人的力气很大,差点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走开!”商湛全身冒着虚汗,一把将她推开,修长的大手反握住插入体内的箭矢,用力一折,长箭卡擦一声断了。他身穿黑色夜行衣,根本看不出中箭的样子。只是脚步有些虚软。
“商湛……”沐轻楚想上去扶他。
商湛一瞪眼,冷冷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世子,黑甲军到了。”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走了进来,冲北堂引恭敬地低头道。
“习伶,你的速度可真够慢的!要是本王的‘客人’还没有好好受到款待就让他回去了,岂是我大秦待客之礼呢?!”北堂引睨他一眼:“这样的责任,你负得起吗?”
“习伶定当竭尽所能,不负世子恩德。”那面具男子头更低了些。
“哼,知道就好!”北堂引冷哼。
“来人,抓住擅闯大秦王宫的刺客!”习伶面具下的脸有些狰狞,幸好有夜色和面具的遮掩才能克制住要爆发的怒气,他在等。他们都在等。
沐轻楚有些恍惚,这个面具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她想不起来,现在也没有心思去想,她真是祸水,只要跟她在一起,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果真没错。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做?谁来救救他?
“快走,快走……”她扯住他的衣袖哽咽道,不知道除了说这个,她还能说些什么。
“不要你管!”商湛一声怒喝,用力甩开了她的手,伤口扯动,痛得站立不稳,那伤口,分明是第二次中箭了,每一次都是因为这个不懂事的女人!有她在,他起码得减寿十年。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执迷不悔呢?
沐轻楚见他不理会她,转而冲到商湛面前几步远,用身体挡住越来越近的黑甲军:“你们要是敢过来,我就死在这里!”手中的金钗闪出刺目的光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商湛大骇,胸口剧烈起伏,她就不能让他少担心点吗?!
“小七,你过来!”北堂引也吓住了,“这是我和他的恩怨,与你无关!他都不要你了,你救他做什么!”
众人还在胶着,忽地一道白色身影如鬼魅般闪入,黑甲军正要上前,却齐刷刷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阵花粉的味道扑鼻而来,北堂引背过身去捂住口鼻,只听见“哐当”一声,他惊愕回头,发现窗子大破,商湛早已不见踪影,那个罪魁祸首的少女望着窗子的方向哭得像个泪人。
有什么东西从今夜起发生着巨大的变化,放虎归山林,他北堂引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可是他完全料想不到的是,不过是短短七日之后,他的国,他的家,他的一切……都将断送。
而这只不过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且想要把她强行留在身边。
暗夜,无人的旷野。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
“真没想到,是你救了我。”商湛苦笑。
“我在神仙谷中生活了十年,不大过问这世间之事,有关公子湛的事情却听得很多。人们都赞扬他多么沉着冷静,可今天看来,他也不过是个凡人。”风若尘笑道。
伤口扯痛,商湛微蹙眉头,听了他的话,苦笑更深:“我原本便是一个凡人,既不能上天,也不能入地。虽然你救了我,可是我不会感激你,也不会给你任何的酬劳。”
“呵呵,”风若尘一笑,“果然是个会做生意的商人。可惜,我救你,和你无关,并没有想过要什么酬劳。你若死了,我的轻儿会难过一辈子,我不想让她难过而已。”
那个女人!商湛身子一松,坐倒在一块大石上。她就好比是这插入血肉的箭矢,稍稍动一动便会连皮带骨地疼痛起来,然而从痛苦中又生出些病态的快意,证明自己还好好地活着。
她就是一只小野猫,惹毛了她就对你张牙舞爪,哄好了她又会对你黏得厉害。他长到如今二十五岁,从来没有被人打过耳光,今天她却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巴掌。千算万算,他怎么也算不准她在想什么。他这一辈子,注定是栽在她的手上了。不仅是他吧,还有这个白衣胜雪的男人。
爱情,是一场争夺。
如今,他们站在了平等的位置上,甚至,她怨怼的是他商湛,对眼前这个男人,她从来没有给过脸色吧?
“你对她还真是好得没话说。”商湛轻笑。
风若尘不语,良久,看了看他的伤口:“北秦天寒地冻,你的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说不定会患伤寒而死。我救你,就只救到这,只要你不在她的面前死,其它的,我管不着。”转身便走。
“多谢提醒。”商湛冲着他走远的背影笑道:“其实,你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善良无害,也许只有她,才会把你当做圣人吧!一个医师,在面对别人的伤口时,心却是冷的,是我看错了,还是你放错了心呢?”
风若尘停住脚步,没有回头,语气却含笑:“有时候想想,这个世界上能理解自己的人真的很少。却怎么也没有料到,最了解我的人,居然会是你。”
“可惜,我们永远也不会成为朋友。”商湛笑道。
“朋友是用来出卖的,因此我不需要朋友。或许做个短暂的盟友也不错。”风若尘道:“商人重利,一切都是奔着利益而去,医者丧失了仁爱之心,也不过是因为急功近利罢了。你说呢?”
“呵呵,”商湛爽朗一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不需要拐弯抹角。”
“那,我等你的消息。”风若尘勾起唇角,“在此之前,你若死了,对我来说也是快事一桩。”
“你恐怕要失望了。”商湛微微收了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之前,我绝对不会死。”
风若尘微笑,没有说话,径自走远。
商湛唇边的笑意敛尽,乱世之中,有什么是长久不变的?除了利益还是利益,他们都懂得这个道理。
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他一个人,风从旷野上刮过,冰冷刺骨。伸手抚上肩头的伤口,血液都已经凝固了,抬手擦拭了一下唇角,他此刻必定十分狼狈。
“你们要是敢过来,我就死在这里!”脑中是她带泪的决绝,刺目的金钗抵在她白皙的皮肤上,陷进去一大段,渗出了血丝点点。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纠结的情感呢?明明她做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的极限,明明彼此都已经身心俱疲,可是信念却始终不肯放弃。如果换做他人,谁能够在众人之前给他响亮的耳光?谁能够在此之后扯着他的衣服泪眼朦胧?谁又能够惹得他牵肠挂肚憔悴不堪?是不是不把所有的苦难都经历遍了,上天都不肯相信他是真的爱她呢?
第一祸水,果真没错。
旷野真荒凉,他感觉到冷。那种从心而来的寒冷蔓延全身。算一算时辰,他的人也该到了吧?
“公子!青渊来迟了。”一个干练的嗓音恰恰响起。
商湛抬头看向来人,笑了:“青渊,你若再不来,估计我要死在这荒郊野外了。”
“公子。”那人一身青衫磊落,赶忙上前去扶他:“伤成了这样,公子还有心思说笑?”
“她怎么样?”商湛问道。
青衣男子微微一愣,公子岔开话题的速度真是快,他的伤口很深,失血过多,如果不及时处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真难为他只记得去关心她了。倘若换做从前,他青渊不了解七公主,也许会一时冲动杀了她也说不定,那声耳光无比响亮,让他敬爱的男人失去了尊严,箭矢无情,也随时会让公子丢了性命。可如今,他细细想过了,居然对她恨不起来。
“公主没事,只是身子弱,哭晕过去了。”青渊道。
“没用的女人。整天就只知道哭。”商湛低咒一声,可是心口却猛地一痛。光是想想她哭的样子,就能让他的心不安起来。没有人哭得比她更好看更可怜了,三年前的那个春日夜晚,在开满了桃花的十里桃林里,她因为害怕第一次扑进他的怀中哭,月华如水,花瓣飘扬,注定了他们此生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