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轻楚脑中一轰,康王殿下?!风哥哥他就是那个被预言活不过二十四岁的南越康王?!怎么会……
她不敢相信地仰头看向风若尘,他也低头看了她一眼,眉眼间带着一丝清愁,温柔笑道:“轻儿,你带千寻去那边的竹林里玩玩可好?这越河畔的湘妃竹和神仙谷里大不相同。”仿佛就是在和她闲话家常。
他话里的意思她怎么会不明白?沐轻楚点了点头,抱过他肩头上的千寻小兽,朝着远处的竹林走去,虽然她也很想知道他们说什么,可是,既然风哥哥让她不要听,她就不听好了。除了担心他的身体之外,她心里并没有其它太多的想法,还有,那个叫南宫卫的……既然风哥哥是康王,那么,他就应该是越王了?
她原以为神仙谷中初见的神仙公子只是个不染尘俗的仙人,现在看来,他不仅不是神仙,还是个俗世之中地位显赫的王公贵族!
唉,沐轻楚叹了口气。
不管他是什么人,他都只是她的风哥哥而已。
注视着她浅绿色的身影渐渐地走远了,风若尘却还是没有收回目光,南宫卫却嘲讽出声:“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大哥你还是个大情种啊!我送入神仙谷的女人你一个都不要,现在却看上了这个小丫头,让小弟我情何以堪呢?真是伤了我的心啊!”
“我从来没有想过再和你争什么,你何必如此咄咄相逼?”风若尘苦笑道。
“没有争什么?何况咄咄相逼?大哥,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从小到大,你都压在我的头上,什么东西,好的、不好的,都是你先挑了才轮到我!就因为你比我早出生一个月,就处处占尽先机?凭什么!”南宫卫压抑不住怒气,吼道,“现在说我在逼你?好好的神仙谷你不呆,神仙公子你不做,出谷干什么?!忘了长信宫里的事情了吗?要是你再不肯识相乖乖地回神仙谷,可别怪我对那个小丫头下狠手,你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长信宫……
这个词犹如是定时炸弹般在风若尘的脑子中炸开,瞳孔煞那间睁大,仿佛看到了那年小小的自己,还有高贵的母后那时卑微的哀求——
十年前,他十二岁,正是普通人家男孩子读书识字的年纪,可是他身在王室,还贵为一国储君,每日的功课比其他王子都要多得多,不管是父王的接见、教诲还是老师的传授、训导,他都一一认真地完成,虽然并没有多么喜欢,只是因为父王要他这样做,只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一国储君就该如此,所以,他就这样做了……
那时,他的二弟总爱跟在他的身后,甜甜地叫他哥哥,对他是全身心的依赖和尊敬,而他也很喜欢他,总是叫他“卫弟”,比其他兄弟都来的亲近些。父王有什么赏赐、大臣们有什么进献,他都要让给他,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正是这个他全身心喜爱着的弟弟,居然会是他一生痛苦的根源!
那一日,天下着雨,从父王的御书房出来,他和卫弟走在一起,雨点打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地响。刚刚父王告诉他们几个兄弟要和睦相处,大约讲了一下北秦的情况——听说前一阵子,北秦最聪明的三王子北堂战在冬猎之时被极北雪原的雪狼叼了去,尸骨无存,而秦王最宠爱的妃子——三王子之母也自缢身亡,秦王为此伤心不已,朝政无心。
虽然父王的话多少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可是小小的他还是很震撼。
走在御花园的路上,他笑道:“北秦兄弟之情薄弱,才会让雪狼叼走了三王子,酿成惨祸。我南越兄弟和睦,自然不会如此。卫弟,你说是不是?父王未免有些多虑了。”
当时的南宫卫似乎是微微一震,却笑道:“大哥,人心险恶,也不知道那北秦几兄弟之间到底是不是在互相陷害,雪狼之祸虽然惨烈,可是终归是人造成的。”
小小年纪,他的见解却比他来得深刻。
但是,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在意,只是当他孩子气罢了,兄弟之间哪有什么争斗呢?
然而,就在那个大雨倾盆的下午,南宫卫的卫翎宫发现了被施了巫蛊诅咒的小布人,而他南宫尘,却被视为这一切事情的策划和主谋——他无法争辩,因为身中寒暖蛊毒,神志不清,几乎失语。
一国的政治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即使父王知道这件事情和南郭家族有关,可是谁的实力最强,谁才能够得到天下!这向来都是常识,现在他的长子已经没用了,难道还要处死他的次子吗?所以,父王心里明白,却还是将他这个世子贬为康王,令次子南宫卫继任王位。
从那之后,他南宫尘学会了一个词——天真。
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天真是一种罪。
如果他稍稍看得复杂一点,那么就不会中了寒暖蛊毒,那么母后就不会惨死……
如今,他已经受了十年痛苦的教训,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呵呵……”白衣胜雪的男子突然癫狂地笑了,却让听者不寒而栗,南宫卫哂笑道:“大哥,你要是发疯就回你的神仙谷去!最好把你的小丫头也一起带走,要不,可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呵呵……”风若尘大笑出声,似乎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他仰头笑着笑着,差点连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卫弟,你不觉得这话很好笑吗?”
卫弟……
南宫卫脑中一轰,这个称呼,是十年前他和他感情很好的时候,才会这样叫他的。十年之后再次听到,他却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卫弟,十年过去了,你我都不再是十岁孩童,有些道理你也应该明白才是。”风若尘淡淡道,满是教诲的语气,南宫卫一声怒喝:“你住口!南宫尘,我不需要你来教训!本王是南越国的国君,你算什么东西!”
“卫弟,你说得很对。”风若尘满脸笑意,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他的话似的,“可是,我想告诉你,有些人不反抗,并不代表他没有头脑、没有心,并不代表他记不住往事。十年前我不要的东西全都可以给你,但是如果我要收回来,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你信不信?”
“哼,南宫尘,我看你是蛊毒发作,神志不清了吧!你可以收回什么?你可以得到什么?!这南越的天下本来就是我南宫卫的!你永远也别想得到!连同你的命……”南宫卫疯狂地叫着,突然面色惨白如纸,双手卡住自己的脖子拼命地干呕,站在一边静听吩咐的侍卫见状,赶紧过去扶住他,没想到手上忽地一麻,触电般松开了手!
低头,侍卫脸色一变,一枚银针扎在他的手背穴位之上,竟然是绝世的暗器手法!心里大骇,他倘若要取自己的性命,怕也是轻而易举。
风若尘微微冷笑,如画的眉眼间再看不到半分温和,冰冷狠绝犹如来自修罗地狱:“谁准你乱动的?你的手从此可以不用了。”
不伤血肉,却已残废。
“现在去告诉你们暗卫首领,就说你们的主子在我手上,倘若敢靠近半步,不是你这样的皮肉之苦,就是你主子这般的噬心之痛,可以任他们挑选其一。”风若尘眉眼一扫,见侍卫呆愣在那里,语气淡淡道:“怎么?不想走?也想尝尝噬心蛊毒?”
“王上,属下先行一步。”那侍卫大骇,拔腿便跑,现在什么忠君不忠君的都是小事,保住性命才最重要。
南宫卫双膝跪地,根本没有力气站起身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他的喉咙中,再慢慢地爬向他的心里,剧烈的恶心和疼痛蔓延到全身上下,看着白衣胜雪的男子一步一步走近,他有些恐惧地往后挪了挪。
风若尘停在了他的面前,负手而立,微微浅笑着摇了摇头:“十年过去了,卫弟,我没有想到你会如此愚蠢,竟然这么爱意气用事。十年前,你妒忌我,你怕我,即使我从未想过和你争什么。但是十年之后,你若是还想当你的越王,就乖乖回你的越州王宫去,我不管你当得了国君也好,当不了也罢,只要你不来烦我,过往的一切通通都可以一笔勾销。”
“南宫尘,你休想!我……我南郭家族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南宫卫虽然声音沙哑,依旧干呕不止,却还是不肯向他屈服。
“是,”风若尘笑着点了点头,“我没有国舅南郭丞相的千军万马,执掌着一国大权,可是,卫弟,你知道吗?为兄在神仙谷呆了十年,终日只与那毒虫毒草为伴,百无聊赖之下,便想看看有没有比卫弟当初亲手给我喝下的寒暖蛊毒更毒的东西,”白衣胜雪的男人低头看了看南宫卫越来越白的脸色,温和地笑道:“没想到居然真让我找到了,而卫弟你何其幸运,能当这噬心蛊毒的第一个试用者,是不是感觉很荣幸?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