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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3次谈话

吕月月:下午薛宇来了。因为队长他们要把潘小伟从亚大接出来谈一天,所以也放了薛宇的假。

薛宇带来一条在自由市场上买来的活鱼给我妈,对她左一声阿姨右一声阿姨寒暄个没完。我妈很开心,一定留他吃晚饭。

因为家里窄,没法聊天,我就和他上了街。我们从地安门往什刹海无目的地走。街上行人不多,大都已是短打扮,把北京带进夏天的气氛,我也穿了一条很随便的裙子,让裤子捂了大半年的双腿,突然暴露给空气,清凉无比。薛宇因为这些天总在酒店的空调中生活,对季节变化感受迟钝,依然长裤外套,捂得一本正经。我说你把外套脱了吧,我帮你拿着。他说不用了我不热。他问我是不是心情已经调整过来了,我说没什么了,现在没事了。其实不知为什么我仍然感到脚下发飘,心有余悸,虽然从游乐场冲杀出来至现在不过短短一天的距离,但此时沿着什刹海岸边的小路漫步,竟恍若隔世。

然后我们一直谈老纪,越谈越觉得老纪是天下最好最好的人。我们谈到老纪的家境,谈到老纪死前还说过皇历上写着今日勿近水,结果自己果然落水而亡,不禁感慨半天。不知不觉走到后海,沿河边都是绿透的垂柳,河水在太阳下无风无浪,金光点点。小薛突然问我:

“我给你的生日卡收到了吗?”

“啊,收到了,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之间干吗总这么客气。”

“这是礼貌。”

小薛欲言又止,吭哧了半天,才扭捏着说:“生日卡上写的那两句话,是我心里的真实感觉。你信吗?我总做梦,总能梦见你,可一睁眼,你就不见了,所以我幻想能有一天睁开眼睛时,你还在我面前。”

“你这几天不都是白天睡觉吗?难道白天睡觉也能做梦?”

小薛对我的调侃有点气恼:“我知道,你不就是说我白日做梦吗?”

我说:“没有没有,干吗一动就生气,玩笑也开不起。”

小薛闷着没吭气,半晌才说:“那位阔少,也给你买生日礼物了,是吗?”

我说:“啊,怎么啦?”

他悻悻地说:“他有什么资格送礼物给你,我最看不起这种花花公子,一见着漂亮姑娘腿肚子就转筋!”

小薛脸上的恶毒,使我有点不快,我说:“我没觉得他有什么恶意。”

薛宇说:“他有什么呀,不就是脸上皮肉嫩点吗,女里女气的。不就仗着家里有钱随他挥霍吗?上次我给他房间里送衣服,他居然还想往我兜里塞小费,我心想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人啦,他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家这点钱是怎么来的!贩毒、聚赌、走私、杀人越货,这种黑钱也好意思花!”

我也有点赌气了:“你要生气你冲他说去,跟我说有什么用。”

薛宇抬高声音,吵架似的说:“你就不该用他的包!”

我也抬起嗓门,“是队长叫我用的,你这人怎么这么狭隘!”

薛宇说:“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喜欢穿好的,用好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要有钱全给你买衣服买香水,你知道我不是个大款,只能给你买个生日卡自己写上两句话,可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辛苦钱。姓潘的是有钱,可你别忘了你和他之间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居然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当然气坏了:“是什么关系,你说是什么关系!”

“你别忘了你是警察!他是什么人?是黑帮!”

我吵起来:“他爸爸是,他哥哥是,他又不是!”

“得得,”小薛摆摆手,“这儿不是地方,我不跟你吵,我不跟你吵。”

我气得够呛,转身往回走,小薛双手插在衣服兜里,闷闷无声地跟在我后面。我们一前一后,谁也不搭理谁。

快回到我家时,小薛从身后加快几步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和解道:“别生气啦!”见我歪过头不看他,便进一步放软声音:“怪我不好行不行,不过我也是为你好呀。”

每次吵嘴,总是薛宇先和解。照例他一和解,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不过那天我始终心情郁闷,以前和薛宇在一起时那种轻松的心态,好像很难找寻了。我脑子里不能自制地,总是出现潘小伟的影子。我也明白,假使再这样神魂离窍下去,我说不定就该犯错误了。

回到家时天已黄昏,我妈开始做饭。因为东北我们老家那地方水少,吃鱼是件极为奢侈的事情。我妈不大会烧鱼,薛宇就亲自动手。他收拾这玩意儿的样子看上去挺专业,我妈由此越发对他有好感了。妈问他这条鱼要多少钱?薛宇说要二十块钱,妈说太贵了太浪费了,以后可不要再买。薛宇说没事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来看看您做条鱼您尝尝是应该的。我妈说真难为你了。

薛宇家是老北京人,家教上很讲个“礼儿”,所以他自小对长辈就很会讲话。我妈转脸就说我:“你看你还是女孩子呢,什么都不会干,真是从小惯坏了你!”

吃饭的时候,妈问薛宇家里兄弟几个,薛宇说两个。妈说有兄弟两个的话,要有一个倒插门的或者将来生了儿子姓女方姓的估计还好说一点。薛宇没听明白,说姓名嘛也就是一个符号,姓什么都无所谓。妈又问,那你喜欢啥样姑娘呀?薛宇说得是那种特能互相理解,好学上进,有事业心的女孩,家庭条件无所谓。妈说,其实女孩子只要贤惠、懂事明理就行了,事业上主要靠男的。老辈人都讲“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女的事业好坏不一定重要。薛宇说这都是孔老夫子重男轻女的偏见,你说这孔老夫子本来是个教育家,怎么会说出“无才便是德”这种和他的本职工作这么不相称的话来!

海 岩:月月,我插一句,我认为在人类认识的历史上,凡是幸福、美丽、和平、丰收、慈爱的主题,都是以女性为表现象征的,这说明女性是代表了人类温和美好柔顺的事物和情感,所以你母亲说的对,一方面女性不应该在事业上受到歧视,但另一方面,如果所有女性都和男性一样刚强、果敢、有事业、不屑于家庭琐碎、照顾丈夫、养儿育女,那这世界一定是很不美好了,人类的大多数都会觉得无味。孔夫子强调了女性由于生理、心理上的特点而形成的社会角色的分工和规矩,可以说是符合人之常情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其实被很多人误解了。

吕月月:你这套话,道理是有,不过除非研究学问的人能听明白,一般凡夫俗子都理解不了,别说薛宇这种比较正统的人了。我也觉得成熟的男人肯定都需要一个贤妻良母型的老婆。

海 岩:没错。

吕月月:后来我妈又问:“小薛,你最不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呀?”薛宇说:“最不喜欢撒谎的姑娘。”我妈说:“姑娘要是不跟你撒谎,那准是不爱你了。”

海 岩:我发觉你妈还真是个很懂辩证法的人,讲话真学问。

吕月月:薛宇说:“女人对男人,至少得专一吧。”妈说:“那当然,要真定了,那不管男的女的,都得专一才行。”

本来我一直吃我的饭,他们说到专一这个问题时,我搭了一句腔,我说你们大概不知道前不久有关部门搞的一次家庭社会调查吧,中国有百分之八十的家庭有外遇,不是男的有就是女的有。在有外遇的人当中,又有百分之八十不影响家庭和睦,甚至有的外遇还增进夫妻感情呢。

我妈马上嗔斥我:“这孩子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小薛乘机对我妈说:“您瞧见没有,她就是这样,一脑袋歪理。”

我说:“这你们就不懂了,一个人要是天天跟自己的丈夫或者老婆在一起,对方人再好也没知觉了。只有在有外遇时,通过和那些露水情人的比较,才能在麻木当中重新体会老婆或者丈夫的种种好处,没准会重新认识对方的价值和感情。而且人一有外遇,回家必定胆虚,觉得对不起对方,所以自然表现得格外听话、温顺,家务活儿也抢着干了。所以说,有外遇不一定全是坏事。现在的道德标准是:喜新不厌旧!”

我妈冲小薛咂嘴,“你说,她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像我,也不像她爸爸呢,我们那个时代,没过门儿的姑娘,哪儿敢这么顺嘴胡说呀。”

薛宇却另有所思地盯住我:“怎么,你是不是已经有外遇了?”

我说:“我又没结婚又没许配,跟谁好算外遇?”薛宇眨巴着眼睛,没说出话来。

海 岩:月月,你这些关于外遇的观点,也过分开放了,连我这个研究过女性心理的人都是头一回听说,你母亲和薛宇当然接受不了。其实人要真有外遇,那才是件苦事,在外面幽会藏藏躲躲,回家连电话铃响都提心吊胆,接了电话也是支支吾吾,再傻再迟钝的老婆也能一眼看出来这是谁来的电话,人活着就跟做贼似的。所以外遇这东西,和钱财地位一样,没有是福。

吕月月:其实我也是跟他们开玩笑,主要是薛宇那几天对我特别疑心,那天吃完饭我送他出来时,他对我说:“月月,这下你是潘小伟的救命恩人了,他对你肯定感恩不尽了。”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何用意,绷着脸没答话。

薛宇又说:“前两天我听队里有人瞎议论,说吕月月陪的那个工作对象对吕月月特殷勤,又买东西又请吃饭,让吕月月摆得服服帖帖的,准是迷上吕月月了。你别以为这是夸你呢,老让人议论这个对你其实一点好处也没有。你不知道咱们这种机关,对男女大防看得重,一招上这方面的口舌,就难翻身了。”

薛宇苦口婆心,我就是再傻也能听懂他的醉翁之意,我冷冷地冲他说:“我明天就找队长辞了这份差事,我干吗呀?一方面要求我对他要热情要接近,等我热情了接近了又疑心我假戏真作。谁有本事谁来吧,这活儿我不干了,我差点儿还赔上一条命!我死里逃生,死里逃生,你们谁看见了!”

尽管我知道局长、处长、队长和队里许多同志在游乐园事件以后都夸过我安慰过我,还表示将来要给我报功,但我还是觉得委屈。

海 岩:月月,你以前曾经说过在那些天和潘小伟相处之后,内心里对他产生了好感和好奇,换句话说,多少是有点喜欢他吧,你现在能否跟我再明确地解释一下,你当时对潘小伟究竟是何种心态呢?

吕月月:……这个,怎么说呢,当时也只是下意识地挺喜欢他,觉得和他在一起心情挺好,对他确实有点好奇,有新鲜感,当时也就是这样。

海 岩:好,我明白了,我能体会到你的意思。

吕月月:所以薛宇那么说我,我一方面感到委屈,也有点反感。可另一方面我心里也明白我对潘小伟和潘小伟对我,彼此都有好感。所以我也提不起勇气去跟薛宇辩白到底。怎么说呢,反正是一种挺复杂挺说不清的心情。

海 岩:我明白。

吕月月:那天是我和薛宇难得的一次休息日,薛宇晚上九点多钟走了以后,伍队长到我家来了,跟我妈夸了我一通。出于保密的需要,当然没有具体说游乐园的这件事。送队长走的时候,队长在巷子口问我现在心情怎么样,要不要在家多调养几天,我说没事,明天就能上班了。他说真的没事了吗?你别强撑着。我说真的没事了,他说那好,明天要和潘小伟一起开会研究与冯世民接头的具体方案,你一起参加吧,我说没问题。

在我和小薛休息的这一天里,潘小伟被接到我们一个据点里和处长队长谈了一整天话,主要是从他那里再摸一摸天龙帮的情况。到晚上才把他送回亚洲大酒店。晚饭是他一个人在酒店里吃的,吃完饭大概是晚上九点多钟,潘小伟在饭店大堂里散了散步,并不想过早回房睡觉,转来转去转到地下一层的迪斯科舞厅,买了张门票就进去了。盯在他后面的外线侦查员一看到那价牌上写着门票120元,没敢买,就守在舞厅门外等他出来。

潘小伟进去以后,随着砰砰作响的音乐在舞池里跳了会儿舞,出了身汗,就坐在酒吧台前要了杯可乐,刚要喝,一个彪形大汉一屁股在他旁边的吧凳上坐下来,冲他咧嘴一笑,他吓了一跳,压着嗓子惊叫一声:“大哥!”

海 岩:大哥?是潘大伟吗?

吕月月:对,就是他大哥潘大伟!

海 岩:他到了北京?

吕月月:潘大伟是当天下午到了北京,一直在饭店大堂等着他弟弟露面,到晚上他终于看到潘小伟出现在大堂,便尾随其后进了迪斯科舞厅。他知道我们有人盯在潘小伟后面,也看到盯梢的人没有跟进舞厅。

海 岩:看这架势潘大伟是秘密来的,他为什么要亲自到北京来?

吕月月:这是后话,那天晚上潘小伟见了他大哥,又惊又喜又疑。哥儿俩在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的掩护下,匆忙交谈了短短二十来分钟。据我们的外线侦查员回来汇报,潘小伟从舞厅出来时,脸色苍白,心事重重,低头径直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有对外打电话,也没有人给他打电话。半夜两点多钟,他通过总机找酒店的大堂副理索要安眠药,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去吃早饭。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我们用一辆伪装成出租车的汽车把他接到了我们的据点,会在这里开。除了两个队长和刘保华外,我和小薛都参加了。我靠窗坐在角落里,潘小伟被人领进来时我没有和他打招呼。伍队长注意到了潘小伟疲惫的脸色,问他是否没睡好,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李队长开玩笑说潘先生吉人天相,命大福大造化大,受点惊不要紧,小惊是福,大惊消灾,总归有惊无险。潘小伟很勉强地笑笑,然后看我。

薛宇留意到潘小伟的视线,斜过眼来观察我的反应。我看窗外。

五月,窗外的树都染透了那种成熟的深绿,我最喜欢这种沉稳的扎实的绿。我好像从来不喜欢太稚嫩太热情的东西。

会是怎么开起来的我给忘了,好像是李队长先讲了一段话,然后由伍队长具体部署五月二十五日的行动安排。伍队长手里拿着个小笔记本,不停地翻着,再一次和潘小伟核对着可能已经核对了很多遍的方案细节:

“你大哥的意思是,要到二十五号那天晚上七点至八点钟,才有人从香港打电话告诉你到什么地方去取那把小提琴,是吗?他能不能早一点告诉你?”

潘小伟说:“也许他不能更早地把提琴带到北京来。”

李队长狡猾地问:“他是不是派人乘香港到北京的班机把琴带来?我们可以通知机场海关让这个人顺利进来……”

潘小伟:“琴怎么带到北京来你直接去问我大哥好了。”

也许李队长心里也明白自己的这种狡猾是很愚蠢的,显然潘小伟并不知道这把琴将用什么方式通过何种途径在二十五日送到北京。于是伍队长接着问:“二十五日晚上你按照香港电话所通知的地点和方式拿到琴,然后带着琴直接去美高夜总会,有人已经事先在那里订好了一个包房,你将在那里见到天龙帮的老板冯世民,然后你代表潘氏家族把琴当面交给他,整个过程是这样吧?”

潘小伟没精打采地说:“如果我大哥和你们商量的过程是这样,那就是这样吧。”

伍队长突然把目光转到我的身上,大声说:“月月,五月二十五日的晚上,还是由你来陪潘先生。从他接到电话去取小提琴,一直到带着琴到美高夜总会去见冯世民,你要负责保护潘先生的安全。”

潘小伟忽地一下站起来,断然反对:“不行的!我大哥说过,我只可以单独去的,警方绝对不能派人跟着,万一让天龙帮察觉,冯世民是不会赴约的!”

伍队长看着情绪突然暴躁的潘小伟,反而格外慢条斯理了,笑着说:“所以我们才派吕小姐陪着你嘛。在天龙帮那些人眼里,一个女孩儿陪着你,他们顶多认为这是你在北京找的一个伴儿。”

刘保华看着我,做了一个鬼脸。我没有吭声。

潘小伟也看了我一眼,依然僵直地站着,大声反抗:“警官先生,请你讲话尊重些,我不能同意这个安排。”

伍队长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板起面孔:“你必须同意!”

潘小伟涨红了脸,站到伍队长面前,气急败坏地说:“你不能强迫我,否则你就得不到这把小提琴!”

李向华被潘小伟的威胁激怒了,哗地一下站起来,刚要说话,被伍队长拦住,大家都愣着不敢多嘴。我没想到潘小伟几乎到了最后一刻会和我们翻脸,我紧张地看着伍队长的反应。伍队长慢慢地站起来,正视着潘小伟,一字一顿地说:

“你必须同意,否则,就取消你大哥的方案,我们另起炉灶,也一样要收回这把琴!”

伍队长说完,走到屋子另一头,从桌上拿起暖壶,若无其事地倒水喝,他欣赏着墙上的一幅水墨荷花,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呷着开水。李队长冲着潘小伟狠狠地补充了一句:

“事情要做到这一步,你大哥要再想跟我们合作就来不及了……”

潘小伟孤立无援地瞪了半天眼,不得已,泄了口气:“好,你们可以派人陪着我,但吕小姐不行,我不要她陪。”

李队长说:“这几天,吕小姐陪你不是很好吗?”

潘小伟说:“她是女的,她保护不了我!”

李队长说:“你放心,我们都在……”

这时伍队长转回身,完全不理会已经把语气变为恳求的潘小伟,若无其事地向我布置道:

“月月,二十五号晚上,你要和潘先生一起吃晚饭,然后一起到他房间等香港的电话,一起去拿那把小提琴,再然后就陪他去美高夜总会。二十五号那天你可以对潘先生表现得稍微亲昵一些。”

这种不加讨论的口气使潘小伟无法还口,他只有冲伍队长怒目而视了。此后一直到会开完,潘小伟一言不发。散了会,小薛先回亚洲大酒店。潘小伟被伍队长留下来单独谈了一会儿,我在外面等他。潘小伟出来时脸色依然阴沉,队长让我和刘保华送他回酒店,一路上他一直没有说话,刘保华一边开车一边总想找点话题调节一下气氛,但潘小伟问一句答一句,情绪极度低落。

我也不说话。

我倒不是情绪低落,可我找不出话来。

到了酒店,我陪潘小伟上楼,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看着电梯上慢慢跳动的楼层数字显示灯,淡淡地问:

“为什么不让我陪?”

他低声说:“我不想再让你冒这个险了。否则我欠你太多了。”

我说:“这是我的职业。”

这时,我万没想到,潘小伟竟然转过身来把我抱住了,紧接着他的嘴很生硬地紧紧地贴在我的嘴上。我一下子僵了,吓得浑身乱抖,可我也万没想到我居然没有叫,没有挣扎,没有怒不可遏地推开他……

在警院上大学的时候,有不少男同学追过我,到单位以后,小薛也很追我,可我还从来没让一个男人用嘴亲过我。潘小伟的这一亲把我亲呆了,我一下子不知该怎样反应,我的全身都激动不安,可心里又恐惧到极点,我觉得天要塌了!

电梯到了,电梯的门开了。潘小伟仍然没有松开我,他甚至隐隐地想用舌头顶开我紧闭的嘴。正巧站在楼层电梯厅值班的薛宇千不该万不该地看到了一切!

他用标准的酒店服务生的规范语言大声地说:“中午好,先生,这是九楼!”

潘小伟松开我,他看见了并且正视着薛宇,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和胆怯。他下了电梯,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间,我清楚地看到这两张男人的脸,潘小伟镇定而深情地注视着我,而薛宇,竟是异样的冷漠!

电梯无声地往下走,我全身发抖,想哭,却无泪。我说不上心里的感觉是什么,是委屈,是羞愧,是恐惧,还是慌乱?直到今天我也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当时的心情。

电梯在三楼停下来,上来一大群有说有笑的年轻男女,他们似乎面带疑惑地打量着我的脸,难道我带了什么奇怪的表情?

电梯到了底层,我随着他们走出去。这时候薛宇不知怎么搞的追下来了,他在大堂拐弯的一个角落里追上我,拽着我的胳膊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你还算个刑警吗?”

我甩开他继续往前走,他从后面再一次拽住我。

“吕月月,你对我说清楚!”

我再次甩开他的手,加快步伐往饭店的大门口走去。薛宇站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我走出饭店的大门,看着我头也不回地上了刘保华的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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