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宇文爵的军队,即使是离得够远,可是宛眉认得那锃亮的盔甲以及耀目的旌旗……遥遥望过去,她的心里一沉,竟然没有预期的兴奋感觉。
宇文爵眼看着她逃掉,而且她失踪了两天一夜,她回去如何面对他的怒气?
还有,还有……
宛眉失神的松开半撩起的帘子,两队人马相遇之时,必然是她的谎言被揭穿之时,她要如何自处?
仿若是感觉到了宛眉的愣忡,一只手臂伸过来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臂撩开帘子,独孤湛长满胡茬的脸颊近得几乎就要触到她的:“怎么了?娘子?”
独孤湛低低的声音似乎有着莫名的安抚作用,令她不由自主地想靠在他的怀中,可是又在最后一刻醒悟所谓娘子相公的谎言不过只是一场游戏。
既然是游戏,总会要有谢幕玩完的一刻,就像是此刻。
“你不害怕吗?”宛眉转过眼盯着他近得几乎能嗅到他的呼吸的脸颊,他那该死傲慢的脸颊上面,仍然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你说呢?我害怕什么?”独孤湛牵动嘴角,“一个奴隶,逃跑是死,拐走公主是死,我既逃跑又拐走了公主,还偷了她的吻……”
他在她的目光显露出惊讶之前,低头吻住她:“我岂不是已经赚了?”
两个人的对话声音很小,在旁人眼里看来,这两个人简直就是最佳恩爱小夫妻的榜样,拥在一块儿窃窃私语,而且还温情脉脉的对视,拥吻……
都怪她自己把谎圆大了,独孤湛才敢这样放肆的对她,而且她还不敢反抗,真的是很呕气啊,宛眉皱着眉头,用目光将他杀死了不知多少次。
可惜,这目光在旁人的眼里看来,可是含情脉脉呢……
一旁的慕容琛轻咳一声:“咳咳……这个,甄兄,你和嫂夫人的感情可是真的羡煞旁人。”
“见笑了,”独孤湛淡淡一笑,松开搂紧宛眉腰肢的手臂,他刚刚力道使得不对,肩头的伤又有一点疼,但是这疼痛还不算碍事,碍事的是这伤妨碍了他的行动。
他半靠在车厢上,脑子里面迅速的对当前的形势作出分析,他本想带着这个小女人离开,看来现在是不行了,那么……如今唯有他自己独善其身了。
不知为何,下定了这个决定之后,他似乎有一霎那的不舍,舍不得这个尖牙利齿的小女人,舍不得……什么时候开始舍不得的?
似乎从是在她在校军场里第一次对他怒目而视的时候就开始了,其后的一次次,他想避开这个小女人,可是似乎还是避得不够彻底。
而现在……独孤湛知道他应该离开了。
“你……”他抬起手指,抚摸上宛眉额间的梅花胎记:“你要记得一句话。”
“什么话?”宛眉被他语气里面隐隐约约的坚定和决心弄得一时失神。
“我会回来,我会取得我应得的一切。”独孤湛冷峭的一笑,眼眸的颜色因为某种莫名的愁绪而变得近乎于黑色:“相信我,哪怕那个取得的过程并不光彩。”
“你说什么?”宛眉被他这句话弄得一怔。
独孤湛微笑,他的目光望向慕容琛:“慕容兄似乎很喜欢琴曲,可否把流云古琴借在下一用。”
“但用无妨……”
独孤湛接过古琴,摆在膝上,宛眉愣愣地望着他,刚刚慕容琛演奏古琴,她一点也不奇怪,而这个蓝眼的奴隶?他会弹琴吗?
宛眉宁可相信这个粗鲁不名的蓝眼儿只会弹着他那张弓弦,低吟一些粗俗的小调,或者……
他要来这张琴的目的,也许是想用一根指头弹单音音符故意恶心一下慕容琛?
可是……,她的所有奇怪的想法都在他弹第一个音符的时候,而变得多余了。
一曲弹罢,琴音以及歌声袅袅散去,可是慕容琛还有宛眉都怔住了,良久良久,慕容琛才缓过神,他缓缓的拍手:“没想到,没想到,如此天籁,朝闻之,夕可死矣。敢问甄兄,此曲的大名。”
“《越人歌》”独孤湛眉毛都没有抬一下,继续拨弄琴弦,“比之慕容兄的《无衣》,此《越人歌》只是民间粗鄙的小调罢了。”
宛眉知道,那是《越人歌》,据说,这是一首越人的舟子唱的小调,却没想到会让他浅吟低唱得韵味十足:
今夕何夕兮
搴中洲流
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
不訾诟耻
心几顽而不绝兮
知得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独孤湛低头拨弄琴弦,又唱了一次,这一次,他的目光紧紧的盯住宛眉,不容她将目光移开,宛眉愣愣听着他将这首词唱了一遍又一遍,时间仿若停留在这一刻,而她也知道,这首词是他唱给她的。
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应该感动,也不应该动心的,可是为什么他要唱这首词?
一根琴弦突然断了,那悠长的琴音嘎然而止,独孤湛怔怔的呆坐了半晌。
“我会回来……”他长叹一声撩开车帘,飞身骑上了一直跟在马车边的那匹青骢马。
宛眉的那匹大宛名驹,一路上都一直跟随着他们的马车,独孤湛跃上马儿之后,并不忙着走,他将马在原地带了一个圈然后:“宛眉,我要离开了。”
“你要走了?”宛眉握紧双手,她根本没有撩起那隔在他和她之间的帘子:“我知道了。”
“那,保重!”他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已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慕容琛从头至尾的默然不语,他礼貌的保持了不闻不问,但是却无法掩饰他望着宛眉的目光中的疑问。
“不要那么同情地看着我,好像我是弃妇……”宛眉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中,语气闷闷的:“他不是我家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