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令人取来蚕帛笔墨,说道:“雷某今天有幸,请到了卢植卢大人,便是要借天下名儒的手笔,为我们群英盟写一篇出师檄文。好让世人知道,并非大伙儿贪图名利、以下犯上,而是共襄义举,为天下除害。”
卢植暗忖道:“你带我上山,打的竟是这种算盘。董卓虽然骄横,打的还是大汉朝廷的旗号,自己身为汉臣,要是给变民书写檄文,便是反叛朝廷。如果义军真能诛除董卓,那倒罢了。倘若义军失利,皇上一旨诏书传来,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雷震话以出口,其势又不能拒绝,这可如何是好?”一时不敢接笔,踌躇不定。
群豪等的不耐,纷纷大叫道:“快写啊。”雷震凝视卢植,说道:“卢先生,我们知道您忠心报国,也不强与你为难,写了檄文便和家人一块儿下山去吧。”
卢植心中一凛:“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草寇,如果不依了他们,我一家六十余口恐怕要葬送在此处了。”
东行月余,卢植已将董卓恨到极处,此时将心一横,提笔疾书道:“余尝闻逆贼起而贤人生。昔诸吕为乱,平勃奋起;莽逆篡朝,窦融忧心。盖因其忠臣不发,则社稷难安。余曾读秦纪,赵高跋扈而李斯附逆,则百二秦关一朝易主,非丧于楚汉,但毁于权奸而已。
西凉董贼,尝自称忠良之臣,然细数其实,大谬而非;其黄巾之时,兵败河西,贿赂阉宦,得免其罪。后获先帝器重,拜凉州刺史,加前将军,封鳌乡侯。然不思报恩,结托朝贵,遂任显官,统西州大军二十万,尝有不臣之心,饕餮放横,伤化虐民,为君子所不齿也。方以卓为诸侯,辄承资跋扈,肆行凶忒。故尚书丁管,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彷徨东裔,蹈据无所。自群凶犯驾,天子势弱,卓行废立之举。豺狼野心潜包祸谋,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寮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其后剖剐伍孚,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细政苛惨。
历观载籍,暴逆不臣,贪残酷烈,于卓为甚。幕府奋长戟百万,胡骑千群,中黄育获之士,良弓劲弩之势。州郡当各整戎马,陈兵待发,以挽将倾,并匡社稷,以立贤名,于是乎着。如律令!”
他一边写,皇甫郦一边从旁解释。卢植将群豪比作周勃、窦融等讨逆名臣,推崇备至。而赵高、王莽等人都是古往今来大奸大佞的民贼独夫,董卓与其并论,自然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孙坚本见卢植畏首畏尾,顾虑颇多,只想他能写几句称赞群英盟的话便行,等到皇甫郦解释完整篇檄文,大喜过望,当即下令,让人抄送千份,布告天下,最后又和雷震同向卢植行学生之礼,卢植急忙还礼。
陆澜之听罢,心道:“这檄文文笔锋利,直中要害,这卢植倒真是忠义之士,心忧百姓,胸怀天下。否则文采再好,也写不出此等檄文。然而战端再起,天下的老百姓又要受苦了。“他偷眼觑看碧凌,但见碧凌抱紧儿子,默不做声,想必早已猜到了自己心思。
盟誓已毕,日悬中天,眨眼间便到了午时。孙家弟子端上鸡鸭鱼肉,酒食饭菜,群豪早已等得不耐,大声喧嚷,猜拳行酒,酒肉香味满山弥漫。
陆澜之本是修炼之人,早已辟谷净身,劝酒之人络绎不绝,眉头不由地微微皱起。陆凌云却是高兴异常,平日吃的都是粗菜淡饭,现在看到这么多香喷喷的菜肴,早已大快朵颐,哪还有一丝修炼者超然出世的模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凌云打了个饱嗝,摸了摸滚圆的小腹,情不自禁地伸了伸懒腰。他目光流转,只见孙策带着一行人,向孙坚走去。
孙策拱手道:“爹爹,袁绍的使者来了。”陆澜之甫入中原,便已听闻袁绍的名头,知道他是四世三公,名门之后。几月前关东诸侯起兵结盟,共讨董卓,公推袁绍为盟主,威势极大,倒想要看看他的部下是何等人物。
只见当先一人四十多岁,下巴削尖,三角双目,身穿一套儒衫长袍。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大汉,个个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穿着锦袍铁甲,均是将官的打扮。
一行人走到近前,儒衫男子作揖道:“我们袁将军知道孙大侠在此会盟,商讨国事,心里很是佩服。皇上继位以来,从未犯过大错,无端端被废,天下英雄都非常气愤。袁将军派我们来向孙大侠问好。现今董卓残暴,欲行王莽旧事,我们只好兴举义兵。袁将军希望众义兵能够结成一体,共同进退。”说完又作了一揖。
群豪见袁绍的使者说话谦虚,礼节周全,心中对他都有好感,现在听他说话,也并非满口之乎者也,而是至简之言。
孙坚作揖回礼,说道:“诸位远来,请教尊姓大名。“那儒衫汉子说道:“敝人逢纪。袁将军得知今日诸位英豪在此聚会,大兴义帜,特意派我前来犒劳。只是如今兵荒马乱,交通不便,袁将军便将这些财物押送到兖州储备。”说罢,他从袖间抽出礼单递给孙坚。孙坚接过礼单一瞧,上面均是银钱粮食等辎重物品,喜道:“多承袁将军厚意盛情,在下没齿难忘。”
逢纪见他喜形于色,心中顿生轻蔑之意,脸上却不表现出一丝一毫,说道:“孙大侠,关东诸侯相约在陈留会师,届时在下可要一览孙大侠的风采。”
孙坚笑道:“好说、好说,孙某到时必至,逢兄弟远道而来,还请上座。”一旁孙策走上,带着袁绍众使入席,同时重新置办了几桌酒菜。
等到逢纪一众离去,雷震、沐云泽皱着眉头,走上前来。雷震小声道:“袁绍让我们到陈留会师,又扣下财货,分明是想要吞并咱们群英盟的兄弟,孙老弟,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孙坚摇头笑道:“袁绍居心叵测,我岂会不知,但关东诸侯联军何止十余万,袁绍虽然是盟主,嫡系人马也不过两三万,能有什么作为?我们成立义军,最缺的就是军饷,现今袁绍自己给我们送来了,为什么不要?”三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三人说话声音虽小,但陆澜之听力玄通,字字入耳,他长叹一声,道:“关东联军尚未结盟,便已经勾心斗角,此次讨伐董卓,恐怕很难成功。”
碧凌早已不耐,说道:“澜之,凡俗界人心险恶,处处都是机关算尽,还不如我们通天神教光明磊落。”陆澜之勾起回忆,默然不语。
酒肉方酣,忽听远方传来一声大喝:“神教有旨,孙坚出迎!”这声音虽然不大,却好像有一股魔力,竟将这满山的喧闹声生生压下。
群豪一怔,向山道看去,却瞧不见半个人影。正疑惑间,陆凌云左手向上一指,叫道:“爹爹,快看,那是什么?!”
群豪顺着小儿手指方向,望向东南方,只见苍穹之下,四只彩鸾拉着一辆巨大的黄金战车,缓缓驰来。战车前端,两面黄金旗帜迎风飘扬,东首大旗上书“通天神教”四个金字,西首旗帜稍小一些,绣着“天墉城“三个银字。战车两侧各有十八只青鸾作为护翼,青鸾上又各载着两名骑士。
这行人飞到近前,一字摆开,他们映照在烈日下,光彩夺目。群豪突然看到普通人一辈子也难得一见的奇景,双目瞪圆,惊讶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注:汉代为三公制,丞相、太尉、司空,分别相当于现在的总理、三军总司令、检察院院长,四世三公即四代人中,有三个人做官做到总理一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