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了一眼师父。她坐在席上,眼瞧门下的弟子吵吵嚷嚷,也不阻止,也不劝退,就任她们闹着。先前我以为掌门说要收我为徒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打算这样做。何况依照江湖规矩,师父若是健在,徒弟未得允许是不能另投他门。现下瞧这形势,竟似掌门真的要收我为徒了,师父她不开心倒也是人之常情。
掌门轻声一笑:“青青的伤我也十分怀疑。若是大家执意要先查清事实,再许玲珑入门,我也尊重大伙的意见。”
师父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颤,立即接道:“青青身为我门下弟子,她的伤势我自然关心。不过玲珑取得麒麟果,立了大功,这是不能抹杀的。何况能够惑得魔君的相助,那也是功劳一件。我身为师父,自然也愿意看到自己的徒弟取得更好的修为。”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斜眼扫视过黄裳她们。黄玉一瞧,顿时也不敢吭声了,乖乖退了回去。
“这样便是最好不过的了。”掌门点了点头,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这玉佩我倒是见过的。之前掌门养伤期间,我日夜照料着,便见过这块玉佩,他日夜带仔身上,从不摘下。据说是上一届蓬莱掌门收徒之时赠予的信物。原料取自西方昆仑山上极寒之地,白如羊脂、触手生寒,是谓“雪玉”。雪玉玉佩一共七枚,每一枚玉佩上分别刻了各弟子的名。掌门那枚雪玉,自然是有一个“倾”字的。
离墨师兄见我杵在原地而不自知,对我努努嘴,示意我跪下。
掌门将雪玉捧在手上。那雪玉本就白,托在他手心里,倒同他肌肤浑然一体般。他向我招了招手,我不敢怠慢,一步一步挺直身子跪走至他身边。
“此枚雪玉,是我收你为徒的信物。”他捋了两下玉佩的穗子。那穗子也是白色的,轻拂过我的手边,竟从心底激起一道感动。也不知是叫这雪玉的寒气激荡的,还是这穗子轻抚至痒的缘故。
我脸颊一烫,抬眼偷瞄他。
大概是服了麒麟果已过了时辰,他脸色倒比刚刚见时更好些。原本还有些苍白的嘴唇,也泛着滋润的色泽。紫金冠立顶束发,一丝不苟,将那鬓角抚如刀裁。
我仰头瞧他。我也曾这样打量过一刹,现下回头再仔细观察掌门,不由惊觉他二人眉眼轮廓之间竟有些相似。
出神之际,便有些呆住。他的手指在玉佩上点了两下,我这才回过神来。
“自此之后,你便是我季子倾的徒弟了。”
他温言宣告,这温柔亲和之态仿佛是单独对我而言的。但那声音却甚是洪亮,响彻了整个蓬莱大殿。立在他身后的离墨便先鞠了一鞠,道了句“恭喜师父觅得佳徒”,四位师叔伯会意,起身转而向掌门道贺,这样一来,方才有异议的弟子也只得纷纷鞠躬道谢。虽不知真心假意,倒也呈现出祥和友善的气息。
我双手捧玉,伏在他脚下,行过三次叩首。
“甚好。”他微笑道,俯下身来。如墨长发悠然滑落,撇了一股落在他耳畔。那发丝微略一扬,吹过我脸颊,有些发痒,不由得面上一烫,只低下头去,怕叫人瞧见。
头顶上的小髻蓬松,生出一些触感,软软的,是他的手拍在上面。我仰面瞧向他,那眸子黑白分明、清澈凉峻,眼底仍瞧得出真诚。
我脱口唤了声“师父”,他笑意更浓,连番点头。
“我季子倾今日首开先例,即位之后收徒,虽门规中无所处罚,但到底破坏了历代掌门定下的无形规矩。蓬莱向来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为了表示悔过,我将亲自指导众位弟子蓬莱剑法。”
掌门一语言毕,弟子们雀跃不已,有些女弟子兴奋之余已经小小叫出了声。若不是碍于各位师父还在座上,只怕会尖叫不已。
“师兄,这怎么可以,你是掌门……”二师伯想要劝说,掌门挥手制止道:“我知你所想,这不打紧,指点一二,这课仍由你来教授。”
他转身继续向众人宣告:“我季子倾在此向各位弟子允诺:自此之后,我季子倾不再另行收徒。”
众人转而又是一阵叹息,我也有些怅然。原本我还想独留青青一人在师父门下怕是不妥,想待大会结束之后再说服掌门也将招收青青为徒,可他现下既然当众宣布了,我自然便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他见我低头独自郁闷,拍一拍我的肩膀。
“玲珑,便是我季子倾此生最后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