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业是第一次骑马骑得这么不安心,本来就是少爷家出身,平时也让人伺候惯了。但是他从没经历过让一个姑娘在齐腰的大雪里徒步,而自己则坐在马背上。他想让红喜上来,可是心底也十分明白她是绝对不会跟自己同乘一骑。但让他下去走,那肯定也不想的。
雪下的深,马儿自然也不愿意走。红喜在下面深一脚浅一脚,还得拖着缰绳拉着马。李继业瞧得见,她已经累得面红耳赤,大量的白色气团从嘴边冒出。
“要不你上来……”李继业不想说‘我下去’这样的话,所以把话的选择权丢给了红喜。
红喜头也没回,喘着粗气道:“不用,到前面就好了。”
有时候李继业觉得红喜还真像一个魔术师,简直神奇极了。往前走了一里多地,竟然找到个雪爬犁。她熟练的给马套上缰绳,然后让李继业半倚在上面,自己则坐在前面小木凳上驾车。
红喜不善言辞,李继业可管不住嘴,何况他有很多想知道的问题,比如爬犁哪里来的?
也许是路途遥远,李继业聒噪得厉害,红喜有一搭无一搭对他的问题做了简单解释。
昨天风雪夜她找了个废弃的熊洞躲了进去,在里面生了火所以并不觉得冷。早晨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个日本骑兵在往外跑,就做了个绊马索,给他连人带马都弄到雪坑里去了。日本人现在估计还在雪坑里呢,是死是活也懒得管了。这个雪爬犁则是昨天做的,马儿拉着跑倒是很自在。
“但是刚才那段路不能用雪爬犁,因为我们在悬崖边上,稍不留神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万丈深渊?李继业觉得奇怪,刚才不过是很缓的山坡,路面也很宽敞。仔细想想,也许是大雪把路边盖住了,所以才看不清楚。之前开车进出的时候,的确是有这么一段陡峭的山路,从上往下看去,高的让人心惊。想到这些,李继业不由打了个哆嗦,心存感激地望了眼红喜的背影。
后面都是沉默了,除了呼啸的山风和刮在脸上的雪片,只有寂静包围着两人。李继业死死低着头,将自己蜷成一个球,保护身上仅存的热气。只希望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回到家里洗个热水澡,再好好休息下。从进未山到现在,紧绷的神经丝毫没敢懈怠。
正在恹恹欲睡的时候,猛然一阵剧烈地晃动将李继业拉回现实,刚才还真的睡着了,竟然梦见了七方斋的烤鸭。
“怎么了?”李继业努力睁大眼睛,惊异地瞧见拉着雪爬犁的马竟然躺在地上,红喜正在旁边查看。
“马太累,大概是不能走了。”红喜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长叹口气,“我们只能步行出去了。”
不是吧?!又要步行……
虽然红喜尽量寻找雪浅的地方行走,可李继业感觉自己的靴子是半点用都没有。不停地有雪灌进去,然后随着体温融化,继而吸走热量。他感觉自己的脚都快要冻掉了。
现在完全不是冷,而是疼。
坚持走了两里路,李继业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索性不走了。
红喜当然也累,看李继业坐在那只能也跟着站住了。
“现在不能停,否则你的脚会被冻掉的。”
“已经掉了。”李继业狠狠地说,他都不知道自己这火从哪儿来。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到这地方来受罪。
红喜长叹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疲倦,旋即转过身去往山边靠了靠向下张望。路其实并不远,但实在太难走了。本来有马的情况下天黑之前可以出去的,现在看来说不定要在山里过夜了。
“起来,下面不远处有个山洞,去哪儿休息吧。”
红喜不由分说上前扶起李继业,将他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李继业顺从地站起身来,他知道自己这么坐在雪地里肯定会被冻死的。两人一步一挨地向前挪动,足有半个多小时才到那个山洞。洞外几乎被植物的枯藤和积雪遮住了,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红喜将李继业扶到旁边,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旁边的枯藤拨到一边,露出一人空隙然后钻了进去。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李继业在外面着实冻得有点扛不住了。加上山风凛冽,天色渐暗,心里有些发毛。只能试探地向里面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回应,于是强撑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洞里走去。刚走到跟前,里面露出张惨白的脸来。
“哟!”李继业吓了跳,定睛看去可不就是红喜。
红喜小心将李继业从那缝隙处扶进去,然后又将枯藤小心摆回原来的位置。
走进洞里这才看清,里面并不是太大,倒也天然形成了里外两个空间。大概之前是什么野兽的窝,地上有些干草还有些腥臭的枯骨。红喜已经将里面的枯草铺平,然后在中间处堆了个草堆。
“现在不宜生火,等下我出去再找点树枝。”
李继业自然知道,现在的位置离鬼子的营地很近了,如果白天生火恐怕会被人发现。他现在也顾不得那许多,找了个草堆坐下,然后想要将靴子脱掉。但鞋带都已经冻在了一起,何况手也红肿的像个萝卜,试了好几次也没能解开鞋带。
红喜见状走上来,一言不发地将李继业的鞋带解开,帮他脱下鞋袜。
李继业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的脚多少天没洗过了,人家一个姑娘倒是不嫌弃。
“别动!”李继业的脚奇痒无比,刚想去抓,红喜赶忙制止,“就这么放着,回头拿雪搓搓。”
看天色距离天黑也没多少时间了,红喜里外忙活着准备柴火,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块整张树皮和几根长树枝。直到天黑,这才从怀里掏出个打火石点起火堆,然后拿了些雪进来。
李继业艰难的捧起雪想要在脚上搓搓,他知道冻伤的不能马上取暖,想要不坏死必须先用雪搓。谁知道红喜二话没说,将他的脚端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搓起来。
“我自己来就行……”李继业有点不好意思。
红喜不说话,手里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很熟练,动作非常麻利。李继业感觉开始很凉很快就变得有些暖起来。
火是很好的东西,也是人与野兽区分的开始。它烧热了水,烤干了靴子也暖了洞穴里两个人的身体。临走时朱政委给带着的红薯此刻也在火堆旁冒出了香味,李继业忽然感觉这是他此生以来吃过最好的东西。或许只有在最需要的时候,才能遇见最好。
吃过喝过,李继业觉着浑身困乏,转脸看去红喜已经靠在墙边上闭上了眼睛。红彤彤的火堆映射在这个年轻女孩的脸上,看起来分外动人。他算见过世面的人,中国的大家闺秀、外国的金发碧眼,各色姑娘都见过不少。可此时看到红喜就忽然有种特别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什么李继业也说不上,只觉得让人想靠近、想亲近。
恍惚间,李继业有种想要一亲芳泽的念头。他被自己吓了跳,赶忙摇摇头,打了脑袋一下,什么情况还想这些。赶紧休息,明天还有艰辛的山路要走。
困意很快席卷了整个大脑,李继业闭上眼睛却也不敢踏实地睡,心里不停地提醒自己:这是危险地区,一定要警醒!
不知睡了多久,猛然听到些声音,李继业赶忙睁开眼睛。瞧见从洞外钻进个人来,向旁边看去,红喜早醒了,正瞪着大眼死死盯着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