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前,这里就有一座远近闻名的堡子了。
早先,人们除了知道彭阳长城塬上有长城、白马寺和孟姜女的传说外,还知道长城梁上有个花园村,花园村有个曹家堡。
花园村没有铺天盖地的鲜花,曹家堡夹在沟谷之间并不巍峨,可花园村的曹家堡,有位风流倜傥的县参议。
这位参议常去固原县参政议政,回来时往往会带来闻所未闻的消息和预将发生的事情,于是人们视他为先知。
他往返都骑着那匹大白马,白马黑鬃,金黄嚼口,额上系一朵大红花,银铃响彻一路。
他骑着白马,身披青色斗篷,头顶黑色八角瓜皮帽,满面笑容。他每每从县上回来,见人老远就挥手,走到近前就致意,像刚刚中了进士回家省亲的新贵。他满腹经纶,说话干脆利落,气宇轩昂,滚鞍下马走起路来精神抖擞,根本不像当地的土财东。
兵荒马乱,每逢土匪上了长城塬,他都会架好了进堡的台板,容附近的乡民涌进曹家堡来躲藏。他在堡内凿了许多简易的套窑,无偿地供乡邻们暂住。乡邻们受之恩惠,不仅感激他,同时对这座堡子也有了无尽的敬意。
曹家堡并不是有多少家丁,有多少可以与土匪斗狠的枪支弹药,而是曹家堡看似平常,实则坚不可摧。
曹家堡坚不可摧,可以说是巧不可摧。它因势而建,建在三面临谷一面掘有深堑的一块龟背地上,进出仅靠一张台板,等乡亲们扛进粮食,移进贵重物品,人和牲畜都进了堡子,曹参议一声令下,抽掉台板,曹家堡就成了一个四面临空的绝壁。除非土匪长了翅膀,否则他们只能望洋兴叹,垂头丧气地离去。
曹家堡,乍看像一座突出于悬崖边的土堆,细细端详却似一只潜伏不动的神龟。故此,有人称之为龟背堡。
至今,提起曹家堡,有人还竖起大拇指,称之为德行之地。
在曹家堡旁边移民留下的窑门匾上,我看见了四个遒劲的大字:福从德致。看来德行在这里被视为处世的基本要旨。
2009年我去曹家堡采访时,遇见过曹家的一位后人,他叫曹学贵,58岁。他告诉我,他家祖上本姓陈,是从陈家坪过继给这里的曹家顶门子的。顶门子,是当地人的说法,就是某姓人家后继无人,收养他家的孩子来继承姓氏,这与收养义子同出一理。
可惜,来曹家继承姓氏的陈家后人活到30岁就离开了人世。
曹学贵不无痛惜地说,爷爷年岁不大,49岁也离了世,父亲1953年抗美援朝回来得了骨髓炎,也仅仅活了32岁。
不过那都是往事,站在我面前的曹学贵搓着粗糙的双手,笑容可掬,中气很足。他一定是位生活愉快、勤于劳作、健康长寿的人。
他告诉我,堡头前有两块大石碑,有当年曹参议书写的铭文,也有曹家堡的建修纪实,可惜“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推倒,凿了石磨。他告诉我这座堡子里发生过一件大事:曾经有个番号为六连的国民党连队,在堡子里住过大约三个月,后来经地下党的开化和引荐,夜行马渠,投靠了红军。
这使我想起了距此只有两公里的“红军长征毛泽东宿营地”。看来,这附近早期共产党的革命教育很深入,群众基础牢固。难怪,曹学贵的父亲当年步行百里赶到甘肃镇原参加了志愿军。
三年过去,我再到曹家堡来找曹学贵时,他刚好出了门。
一位姓李的朋友带我走了一圈,自豪地说:“曹家堡是我们花园村的,是我们的。”
我纳闷,这只是一座颓废的土堡,已没了任何经济价值,他怎么就说是“我们”的呢?况且,这土堡原属于曹家。
他毫不迟疑地重复说:“曹家堡是我们花园村的,是我们的。”看来,曹家堡虽然从物质上丧失了它的意义,但精神上依然是一座令人眷恋和敬慕的古堡。
离开曹家堡,我又去了早先去过的另外几个与曹家堡建筑形状相像的“龟背堡”,有红河乡常沟村的南山堡,有雷嘴堡,有草庙乡的大湾台堡。
现在,它们有的成了乌鸦的据点,有的如荒莽的坟茔,有的还残留着张着大口的土窑,有的身旁枯树喑哑,有的只能看见早先人工凿建的痕迹。但它们都有抹不掉的历史,都残存在离村庄不远的深沟险壑间,都有庇护乡邻为人传诵的大小故事。
我看着它们,就像在祭奠。我绕着它们走动,我觉得它们很朴素,隐退的速度和方式都很沉稳,很合乎自然规律。
它们没有脱离大地,没有离开沟壑,在空旷的夜里或浩荡的日光中,闭目养神,静静地回味。
龟头堡
蛰伏的神龟
背负着千年的甲胄
眼角布满皱纹
我想说,一个女人
一旦脱掉内衣,还能不能
怀抱琴瑟,咬破手指要什么
就有什么
这是远古吹来一阵阵风
落寞,近似于忧伤
探看秦王锁定的田畴
无数条沟壑,还说不清
我看到所有的
琴弦,正被一只手拨弄
而另一只手在旁边
鸟一样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