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宴会还算平静,在君文景与张濂商量好了一些君夕蝶、张谦的婚礼事宜后,就是他与众大臣无聊的唠嗑。君夕颜两手磕在木几上,撑着下巴,听得眼睛一闭一闭地,好生无聊。
总算等到君文景微露疲态,皇后、淑妃二人都是极会察言观色之人,一见此,自然提出散宴了。
待景帝、皇后、淑妃三人离宴看不见人影儿后,众大臣及其家眷这才一一散去。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君夕颜就起身到君以陌那边儿去。
君以陌同样没有离开,就那么一袭月白长衫,静静地坐在那儿。好似峭崖劲松,浑身萦绕着清冷,不为任何所动。
不过,君夕颜除外。
君夕颜过去后就直接坐到他的身边,抢过他手里的酒杯,凑近了问:“三哥,你什么时候出宫去?”
一般,男子是不便留在宫内过夜的,成年的皇子也一样。除了特殊情况,得到皇帝的准许才行。所以来参宴的男子除了最小的还未成年的君以炎外,今晚都得出宫。
君以陌任由着君夕颜拿他的酒杯玩儿,也不恼,只是在她靠近的那一刻,周身的气息立即变得如暖阳一般,脸上也带着宠溺的微笑,那笑意深达眼底。
“现在就走。”君以陌笑说。
君夕颜把玩酒杯的手一顿,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感。虽然她这段时间要避开三哥训练,可是心底也是希望见到他的,毕竟他是这异世中第一个给她温暖的人。这好不容易见着了,本来还想和他说会儿话的,谁知就得了这么一句毫不在意的离开。
“这么快?”君夕颜带着些许不满地低头嘟囔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到了这异世她变了好多。
“当然。不过……”君以陌话音一转,说,“你要和我一起。”
“啊?”君夕颜惊讶地抬起头来,心里又有了几分雀跃。眨了眨眼问:“我能出去吗?”
她记得满了十五岁的公主可以选择出宫建府,也可以就住在宫里,而未满十五岁的公主是不可以随意出宫的。
君以陌好笑地看着她这副模样,修长的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傻瓜,我既然说了你可以出去,自然就可以出去。我之前已经请示了父皇,他答应让我带你出宫玩儿几天。”
听此,君夕颜立刻笑眯了眼。不过,片刻她又反应过来,原来刚刚君以陌故意说话只说一半,是逗她玩儿呢。
便撅起了小嘴,佯怒地道:“要我不傻就别老是揉我脑袋!”不过,却没有伸手打掉在她发顶肆虐的大手。
君以陌牵着君夕颜的手向殿外而去,就在二人刚跨出殿门时,身后响起一道甜甜的童音。
“夕颜皇姐,等等我!”
君夕颜一转身,就被一团不明物体扑了个满怀,低头一看,竟是笑嘻嘻的君以炎。
“夕颜皇姐,我要和你一起出去玩儿。”君以炎在君夕颜怀里蹭了蹭撒着娇说。
“好。”君夕颜毫不犹豫地应下。她对于这些个兄弟姐妹实在是陌生,但对于君以炎这个小家伙却十分亲切,自然不忍拒绝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君以炎笑得更开心了,蹦跳着搂上她的脖子:“嘻嘻,皇姐,抱……”
“好嘞!”君夕颜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儿,然后顺势将他抱了起来。
就在这时,君夕颜身后响起了一个酸酸的,幽怨的声音。“好小子啊,你有了你夕颜皇姐,就忘了三皇兄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
说这话的自然是一直被忽略的君以陌了,他在后面可是看得可是酸得很,以往君以炎这小不点儿可是很粘他的,如今见了颜儿,却是招都不向他招呼了。
君以炎听了他的埋怨,不但不安抚一下,反而趴在君夕颜的肩膀上,调皮地冲他做了个鬼脸。让他越发气闷。君夕颜看到这一幕更是哈哈大笑起来,惹得他狠狠地瞪了她几眼。
两大一小就这么笑笑闹闹地出了宫去。
……
蜀陵国的都城蜀京面积极大,也极其繁华。穿梭在街道上,即使是夜晚也能感觉到十分热闹,反而是那灯火辉煌,别有一番韵味。
蜀陵国皇宫坐落在闹市的东面,有紫气东来的意味。南面是一些普通的居民巷,更甚至也有贫民巷。而北面就是皇子公主们和一些官宦富家们的建府之地了。君以陌的三皇子府就在北巷之中。
进了巷子里倒感觉十分安静。
三皇子府外两盏大红灯笼高悬,两座石狮矗立在门外的阶梯两侧。那几道阶梯踏上,守门的侍卫站得笔直,还有一名管家和一个小厮提着灯笼候着。君以陌、君夕颜、君以炎三人刚下轿,那管家和小厮便迎了上来。
“主子。”
“嗯,时意,将我院子里的两间侧厢房整理出来,这几天,颜儿和小炎都会住在府中。”
“是。”管家时意应了声,然后撇了眼身后的小厮,那小厮立即明了,跑回去安排君夕颜和君以炎的住所了。
这时意是三皇子府的管家,十分年轻,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一二,穿着一身深青色长袍,模样倒还看得过去,不像其他府邸的管家那样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时意微微躬身,低眉顺眼,却又毫无谄媚之色。提着灯笼往旁边让了让,然后落后三人半步,与三人一同进了府。
进了三皇子府,君夕颜和君以炎就赖在君以陌的房间里了。君夕颜和君以炎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打闹着,而君以陌则是品着茶,笑看着二人。
就在这时,府里的一个小厮跑了进来。“主子,太尉大人来了。”
君以陌听此,敛了笑,沉默了一会儿,才吩咐那小厮道:“请他去书房。”
待那小厮离开后,君以陌看向君以炎,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小炎,三皇兄和你夕颜皇姐还有事要做,你自己玩儿会儿就回房间去歇息,知道吗?”
“嗯,嗯。”君以炎嘴里还塞着糕点,乖巧地点了点头。君以陌这才拉起君夕颜去了书房。
而君夕颜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还想着刚刚小厮通报的事。
那所谓的太尉大人叫温劲风,算起来是君夕颜母亲温蕴香的哥哥,也就是君夕颜的大舅舅。
本来当初香妃失宠,温劲风作为本家的人怎么着也会失了几分势,但事实并非如此。本来君文景就对香妃还有情,所以并没有怎么打压温劲风,再加上他本身官拜正一品太尉,是个及其有能力的人,且门下学生及食客无数,君文景也不好打压,就没有任何削权的举动。
只不过,温蕴香的死对温劲风的打击太大,他自己不用景帝削权就已经不太管朝中之事了。
但是即便不管,那消息也是灵通的,今晚前来三皇子府,想来也是因为今日之事来表态的。
君以陌和君夕颜二人进入书房时,温劲风已经到了。他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房门,墨冠墨袍,依稀可见到半白的头发。听见声响,转过身来。烛光下,面庞坚毅,眉目英,皮肤泛着健康的古铜色,那是多年在战场形成的。
温劲风看到走进来的君夕颜,即使那张脸上蒙着面纱,即使面纱下隐约可见那狰狞的烧疤,但他还是认出来了,那就是他的侄女。他生硬的表情刹那间柔和了下来,甚至眼角还蓄上了一点泪光。
“夕颜!”温劲风的声音有些哽咽,几步过去,激动地用一双宽厚带茧的手掌握住君夕颜的肩膀。
见此,君以陌浅笑着安静地退至一旁。
君夕颜怔怔地望着温劲风的眼睛,那里面的种种情绪看不出一丝作假。从大舅舅身上感受到的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君夕颜也不禁红了眼眶。原来她拥有的亲情并不少。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望着眼前这四十多岁,却满眼泪的魁梧男子,君夕颜不禁一声哽咽地喊出:“大舅舅。”
话落,才恍觉这一声是那么地自然。
“哎!好,好,好!”听到这一声“大舅舅”,温劲风似乎都欣喜得找不着边了。不过渐渐地,他的笑容敛了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愁容。
“夕颜,这些年苦了你了,你可有怪过大舅舅?”
怪,怎么不怪,她从原主的记忆中就能感受到,原主是怪过的。而如今她也怪,她替原主怪,怪他们这些亲人为何眼看着原主这般弱小,却没有保护好他,导致原主命丧黄泉。
但她也同时矛盾地存有几分感激,若不是原主死去了,她也没有占据这具身体的可能。
于是,她沉默了。
温劲风见此,苦笑一声:“你是该怪的,是大舅舅没能给你安定的生活啊。”
“当初香儿要嫁给还是皇子的景帝时,我便不同意,没想到还是避不了。香儿临终前便交代过,要你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我答应了,也照做了。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忘了……忘了生在皇室的人,要么化龙成凤,翱翔九天,要么坠地成泥,任人践踏!”
“平淡?”温劲风冷笑,“那不过是妄想!”
听着这些,君夕颜没有说话,但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听到一切只不过源自一句遗言。
温劲风将积压多年的情绪通过这样的方式发泄出来,心底也释然了许多,这才将目光转向静立在一侧的三皇子君以陌。
他走过去拍着君以陌的肩膀说:“小陌啊,这些年也多亏有你照顾夕颜了。”
“您别这么说,您是颜儿的舅舅,陌早就将您看作自己的舅舅了。”
“哎。”温劲风没再说什么,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侧首望向窗外的夜色,他明白,来日方长,叙旧的事就留待以后。如今,还有正事……
温劲风突然退后了一步,一撩袍摆,“嘭”地一声单膝跪在了君以陌面前。“三皇子殿下!”
君夕颜和君以陌都因这突然的一幕一惊。
“大舅舅!”
“大舅舅,您这是干什么呀!”君以陌惊呼着,忙弯身去扶他起来。然而却被他一摆手拒绝了。
他坚定地道:“这一跪,您足够承受,三皇子殿下!”
二人似乎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都不再去阻止。
“三皇子殿下,九公主的未来就交到您的手里了。”温劲风继续道,“往后之事,臣,温劲风,定全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