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是武曲,呈现于人并震撼人们心灵的是战场的气势壮阔惨烈悲壮。《汉宫秋月》谓文曲,所表现的则是古代宫女常居宫中却又得不到帝王宠幸的寂寞空虚幽怨绝望。两者虽然立意不同但却殊途同归,所挖掘的都是人性深处的震颤与悸动。说罢,弹奏开始。柳絮上身微探,轻展玉腕,一声空灵沉雄的定音之后,一串清雅悦耳的筝声,就从柳絮的手中水银一样叮咚而出,其声其色果然比《十面埋伏》别有一番韵味。萧剑平听着柳絮的筝曲,分明看到了王昭君宫中寂怨、和亲面帝、远涉漠海、终亡异地的历历场面,不由对人生的两难与无定产生了诸多深深的喟叹!此曲初始,柳絮的筝声舒慢寂寥,清幽空寞,给人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
这音调正是王昭君入宫之初的真实写照。白天,王昭君和其他宫中佳丽在花园中无聊地闲逛,以打发无所事事的寂寞时光;夜间,只身一人独守空房,望着天上的明月幽怨兴叹:我天生丽质艺貌双绝,为什么得不到皇帝的青睐呢?皇帝为什么对鹤立鸡群艺貌绝伦的我不闻不问呢?稍许,筝曲由寂寥变得喧热起来。萧剑平知道:这是匈奴的呼韩邪单于来到汉廷示好,并要求汉朝皇帝和亲来了。但这回汉元帝不想让他的公主远嫁,因为匈奴国路途遥远,人烟稀少,生活太过艰苦了。于是,就让总管宣旨一道:哪个宫女愿意远嫁,就封她为公主。宫女们先是雀跃,后来听说要远嫁路途遥远黄沙遮天的匈奴,都又不愿去了。唯有王昭君站出来说,小女子愿意远嫁匈奴。总管大喜。元帝也大喜。但是临到送别时,元帝一见到昭君的美貌就后悔了:她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哪!后悔中的汉元帝痴痴地看着昭君,眼睛都不会转圈儿了。王昭君此时的心境也和元帝一样,她也痴痴地望着元帝,微笑着,但那笑里却藏着千般万般的幽怨;星眸深不见底地凝视着,那眸里却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说出来。元帝和昭君,两个人好像都痴了……
此时此刻,柳絮显然也完全沉浸在元帝、昭君痴迷对视里,她的筝声悠然变得缠绵起来了,在反复不停地重奏着一段幽怨的曲调。萧剑平陶醉在柳絮的筝声里,仿佛听见了元帝和昭君用眼睛进行的深情的叙说。元帝说,昭君,朕真不想让你走啊!朕想永远把你留在朕的身边哪!昭君说,陛下,臣妾和您一样,真想永远伴在您的身边啊!臣妾之所以被选入宫,就是准备好要一心一意伺候陛下的。谁会想到您……
会宣旨,把臣妾许配给呼韩邪单于呢!昭君哪,这不是朕的错误呀!错在天,错在地,就错在朕以前没有见过你,要是见过你的话,还会有今天的错误吗?就是啊,朕以前咋就对你没有任何的印象哩?不怪地,不怪天,怪就怪宫廷画师毛延寿。怪就怪臣妾没有拿钱贿赂他。怪就怪陛下没有看到臣妾的真面貌。要是臣妾拿钱贿赂了他,陛下就可以看到臣妾的真容了。那你为何不贿赂毛延寿,为何不叫他把你的真容奉献给朕啊?臣妾天生丽质,艺貌双绝,为君而生,为君而死,难道非要贿赂毛延寿才能达视君面吗?那样岂不是玷污了臣妾的素心一片?岂不是玷污了陛下的圣明视听?再说了,莫说臣妾不想贿赂他,就是想贿赂他也没有钱哪!臣妾出身低微贫寒,哪有多余的钱贿赂他毛延寿?我恨哪,恨这个贪赃枉法的该杀的毛延寿……
我恨呀,恨今生不能伴随陛下,和陛下终生相守……
柳絮的筝声变得低哑沉喑起来。听着柳絮的筝声,萧剑平似乎看见,在元帝和昭君的声声恨中,辞别的时刻来到了。元帝眼望着昭君一步一回头,满眼盈泪地随着呼韩邪单于登车而去,渐渐消失在漫天黄沙里。西风漫卷,长空雁叫,黄沙漫天,霜晨染月……
昭君随着呼韩邪单于一行在漫漫黄沙中餐风露宿,艰难逶行……
末尾一段筝声,表现的是昭君在漠北匈奴国的苍凉生活。柳絮的筝声哀婉凄凉,沉郁悲壮,声声诉说着对于昭君凄婉际遇的深深同情与惆怅。萧剑平也被柳絮的筝声打动了,想昭君一个柔弱女子,只身一人远嫁终日黄沙漫卷西风呼号的漠北,并为呼韩邪单于生下一子。三年后呼韩邪单于死,其子复株累若鞮单于欲纳昭君为妻。昭君不愿,修书汉皇。此时元帝已死,成帝即位。成帝却命她遵从胡俗,嫁于复株累若鞮单于。昭君无奈,只得再嫁儿子,继续履行汉匈和亲的使命。昭君又为复株累若鞮单于生下两女,最后三十三岁病死于荒芜寒冷的漠北之地。此情此景怎不叫人心怀冷寒唏嘘悲叹……
柳絮完全沉浸在对昭君痛苦经历的深深同情里。《汉宫秋月》弹完,她已是满眼盈泪哽咽不已了。下边的考官、听众也被柳絮的筝声深深打动了,许久没有人发出一点儿声音。好一会儿,大家才响起热烈的掌声。书记首先站起,向萧剑平握手祝贺,说,弹得真好,都让我听得心里沉甸甸的。业务副校长也握着柳絮的手赞赏道,你完全可以胜任我们的老师啊!其他几位也都向柳絮和萧剑平表示祝贺,溢美之词流于言表。最后书记和副校长简单交流了一下意见,跟萧剑平交底说,柳絮的水平绝对没问题。等校长开会回来,我们通个气儿,就叫柳絮过来上班吧!
3.春江花月夜
晚上,萧剑平和柳絮在“在水一方”请艺校诸人吃饭。为了表达感激的心情,萧剑平跟柳絮都豁出去了给书记、副校长一行敬酒。想让人家喝酒,自己就必须先喝,而且敬酒之后,萧剑平还跟书记等人猜了两盘响枚,柳絮也来了一圈“压指头”。两人都喝了不少的酒。送走艺校的领导,萧剑平送柳絮去给她登记的房间,都有些腾云驾雾的感觉了。萧剑平领柳絮走进房间,放下东西来到窗前,撩开巨大的落地窗帘,不远处滨河大道上的霓虹灯光扑面而来,顿时给房间镶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斑。透过缤纷的灯影再往远看,那粼光闪闪的地方就是白河了。白河是清水市的母亲河,由北而来绕着清水市画了一个圆圈儿,才又娇柔折身向南而去。
此时,清水市在母亲河的怀抱里昏昏欲睡了,母亲河望着怀中入睡的骄子,笑靥如花地撩起一袭薄如蝉翼的丝纱,轻轻盖在骄子的身上。整个清水市立时沉浮在一片朦胧如诗的神秘里。滨河大道是缠绕在清水市胸腰上的一条彩带,是清水市的迎宾景观路。此时这条彩带也在夜幕水雾的作用下飘舞起来了,那飘舞的律动如诗如水,如梦如歌。无数亮着车灯行走在滨河大道上的汽车,就像行走在朦胧水雾中的小船,飘飘忽忽,时隐时现,将清水市的夜生活装扮得生机无限。萧剑平站在落地窗前放眸四望,仿佛置身于一幅诗意盎然的水墨画中,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事儿。直到柳絮来到身边,将一杯浓酽的茶水递给他,才把他从遐想拽回到现实里。萧——镇长,真得好好谢谢你,今天为了我的事儿……
谢啥呢,咱们是什么关系啊!萧剑平本来是跟柳絮开一句玩笑话,但是说过之后就后悔了:你说是什么关系呢?同事?知己?还是更深一步的什么……
同事,是现在的既成事实;知己,之前两人也已经认可;但是,更深一步的什么是什么?你怎么能够这么说呢?这么说不是叫柳絮产生误解吗?不是故意给柳絮的一种隐喻和暗示吗?萧剑平不由有些担心地望了一眼柳絮,生怕她有什么不愉快的想法。但是一接触到柳絮的表情,萧剑平的一切疑虑都消除了:柳絮——这个他曾经无数次想入非非的青春魅力张扬四射的小女子,此时也正在橘红色的路灯光晕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柳絮的表情让萧剑平感觉到了一种极不真实的虚幻感。但这一切又是不容置疑地真实着。
因为萧剑平能够感受到从柳絮那里呼出的馨香如兰的气息,能够感受到从她的青春女体蓬勃而出的让人迷醉的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