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无法控制的,从心而出的惊恐,让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也不过是脆弱的凡人。
沈天玑沉默着,伸手回搂住他。
他又道:“那****醒来时,纳兰崇在外面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沈天玑道,“听得模糊。好像说了顾殷殷。”
他沉默一会儿,缓缓道:“当初我的确不想处死她,可若我知道她对你有这样疯狂的恨意,我绝不会放过。你信我吗?”
疯狂的恨意……是啊,顾殷殷爱了他两辈子,可他却爱她。
只他不知道那些前尘往事,自然不会知道顾殷殷对他的执念有多深。她抬眼,朝他微笑道:“我信。”
回到京城后,沈天玑的确在睡梦中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朝会。夜凌归入大昭版图,全国的人都沉浸在兴奋与自豪中,那些谏官们也少见的宽容大度,并未就此事说什么。
大昭军队于三月末正式班师回朝。此后大昭王朝休养生息数年,于昭武十八年南下攻打蛮越,耗时一年之久,又将蛮地诸小国收入囊中。昭武十九年,时任镇北将军沈天瑾披甲上阵,北侵草原游牧民族,再一次拓展了大昭的疆土。整块大陆在千年来首次达到四海归一的盛极程度,昭武帝纳兰徵开创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片太平盛世。
沈天玑便是这盛世中得到一世独宠的幸运儿。后来有一回,她趴在他怀里小憩,他靠在塌上看书,她突兀地开口道:“忽然觉得顾殷殷说的极对,我这辈子凭的不过是运气才有这样的好命。”
纳兰徵正看得入神,只轻轻嗯了一生。
沈天玑立刻不开心了,伸手伏在他绣着银丝龙纹的衣襟口,“真的只是运气么?”
男子这才回神,仔细思考了一番她的话,斟酌着开口道:“如果说一见钟情是一种运气的话……那的确是运气。不止是你的好运,也是我的好运。”
沈天玑眼睛立刻亮了,“你刚才说,你对我什么?”
男子面不改色,“一见钟情。我没对你说过么?”
“你确定不是见色起意?”沈天玑还是不放心。
男子顿了顿,眸中闪过狡黠的光,笑着伸手拂过她鬓边垂下的碎发,意有所指道:“你现在还有色么?”
年过五十的沈皇后立刻备受打击,欲哭无泪,可反过来一想,她如今都这么老了,他还是疼她宠她一如往昔,那当初自然不是见色起意了,登时又高兴起来。
在她看来,美貌都是因有他的欣赏而存在。若他并不在乎,她也可以释怀。
纳兰徵却看着她仍然光滑无暇美丽如昔的脸庞,视线沉沉仿佛凝了万千星光。他刚才只是为了抚慰她而已,这些年她其实保养得极好,光阴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是他,本就比她老了许多,两人如今看上去年龄差距仿佛更大了。
说起这一见钟情和见色起意,早些年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只想要把她绑在身边揣在兜里随身带着一刻不离才好。直到数十年后的现在,他才逐渐能确定,就算是有见色起意的少许成分在,大部分还得用一见钟情来总结。
二人相偎在窗下,窗前有一束新开的栀子,雪白芬芳一如当年景象。
机缘巧合,命盘相交,只那么一面,就注定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