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本就不好走,遍地是坑坑洼洼的乱石子,谁知白三听见我这话突然一个急刹车,我整个人没坐稳,差点就从后座飞到了挡风玻璃上,还好我反应快,顶住前排靠垫不往前头冲,否则我这脑袋多半得开瓢。
白三知道自己差点闯祸,连声跟我道歉,说他这人呀就是一激动容易犯浑,当年要不是二舅他也没机会走出大山看世界,想到居然这趟是载着故人侄子回老家,心底甭提有多乐呵了。
我也不好意思怪他,揉揉脑袋就安份的坐坐稳,赶紧系好安全带。
白三之后话匣子就开了,一路上跟我唠二舅,说他比二舅小那么一两岁,打从光屁股落地起就跟着二舅一道玩。
我二舅本名叫陈寅,他们那一辈都是根据出身的时辰来起的名字,到了我这一辈就开始变了样,按照生辰八字去配比,所以我娘平时出门走到哪都不爱带身份证,总让人叫她四姨,原因就是她是丑时生的,又是老幺,叫陈小丑。
白三说,整个李家大大小小他哪个不认识,小时候还总觉得我娘怪漂亮的,动过心思,后来大舅知道后,把他吊起来打了一顿,就再没了这心思。
我想想也觉着好笑,我大舅这人吧,既不像姥爷,也不像姥姥,成天板着张黑脸,走到哪都跟别人欠了他几千万似得,就说当年进村要求动迁的那群人,刚一进大院就看到我大舅挥着一斧头贴着他们头皮掠过,差点没吓死,咱家那柄青铜斧劈啥啥开花,砍啥啥掉头,少说能有两三百斤重。
而且大舅这人虽然话不多,但对我娘却护犊子的狠,白三被打也是合理,再想想,当年我爹追我娘估计也得吃了不少的苦头。
白三问我,你知不知道为啥你二舅叫二狗子?
我摇摇头,要说我二舅这人吧,虽然不安份,总是神神鬼鬼的爱折腾人,说话也没个正经,可人倒也不错,我想想便问,可是因为乡里的俗称?
白三嗤笑说,你们老陈家虽然住村里头,可各个都是知识分子,你姥爷就是一活字典,万事通,他能让你二舅小名叫二狗?
我奇道,那是为啥?
白三说,他十岁那年,我二舅十二岁,二舅当时年少轻狂,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就领着他偷摸去终南山打猎。
当时人小啊,啥都不懂,去的时候就觉得胸有成竹,扛着土炮背着火把就爬上山道,别的啥都没准备,连铁丝、布条也没带,还想要打个大狍子回来。
等他们到了终南山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山风呼呼的刮,满大山的都是奇怪的野兽搁老远嗷嗷的叫,甭提有多吓人。
当时白三心里就有了退意,问二舅要不要走。
可二舅年少气盛,说咱新中国的成立了,满大山的妖精都畏着毛主席的正龙气,哪个还敢出来造孽,再说了,都已经偷溜出来了,回去保准逃不了一顿揍,要是再不打点猎物回去,岂不是被人笑死?
白三当时小,处处唯二舅马首是瞻,见他不肯走,也就跟着摸瞎。
两人在终南山里盘了一圈,二舅忽然他别吱声,还让赶紧把火把给熄了。
过没多久,就见前头林子里一阵骚动,跟着爬出来头大玩意。
那东西得有三五米长,大尾巴拖着地扫啊扫的,撞得树都抖了起来,脑袋上光秃秃的像是顶着张人脸,吐着大舌头就朝前头爬。
二舅当时乐得呀啊,赶紧就给土炮上了趟,对准前头不吱声。
白三低声说:“陈寅,这东西太大了,要是一炮打过去没死怎么办?”
二舅傲气的说:“一枪打不死就两枪,我就不信弄不死他!”
等那东西又爬进了几分,二舅当断不乱,猛地一枪轰了过去,土炮虽然威力没正规枪大,但就因为是‘土炮’里头装的全是碎脖子渣子和尖石粒,这一枪轰过去,瞬间把那大东西的一条腿给炸得血肉模糊就剩下一根筋和身体连着。
那大家伙吃痛,哇哇哇的怪叫,声音居然就跟婴儿哭似得。
白三紧张兮兮的说:“这东西会不会是妖精?”
二舅瘪瘪嘴:“子不语怪力乱神,亏你还是咱凸洼子山的人,怂个毛,小哥今天就教教你啥叫打猛的。”
说着,二舅又是一发土炮上膛,居然大步跨出树林,凑近两步,猛一枪朝着那大东西脑袋上打。
就听见砰的一声,那玩意的脑袋都被炸得没了形,可居然还能听到有婴儿哭的声音。
二舅见状也有点慌了,但还是不信邪,又是连着两枪轰过去,直到把这东西彻底打死打不动弹了,再一听,那声音居然还在。
当时夜黑风高的,林子里头甭提有多阴森,山风就跟鬼嚎似得呜呜的刮,二舅立马点起火把,再照过去一看,那玩意已经被彻底打了个没型。
捡起根树枝戳戳,也不动弹。
二舅说:“这声音呜呜个不停总得有个出处。”
于是便狠下心,让白三一道使劲,两人合力才把这东西翻了个身,翻过去再一看,不得了,那东西肚子里头居然鼓着个像是婴儿造型一样的生物。
那声音估计就是从里头发出来的。
白三急得都快哭了,说:“陈寅啊,咱还是赶紧走吧,我看这东西肚子里藏的分明是个鬼胎,你想啊,要是个人,哪能撑那么久还不死,还有力气哭?”
二舅还是不信邪,说:“这天地间有妖没鬼,鬼都是人折腾出来的,咱是新中国,要除四害,打迷信,这肚子我今天还必须得剖!”
说干就干,二舅摘下柴刀就给这大玩意肚子开了膛,再一割开胃袋,那里头绿油油、腥呼呼的一片臭水统统倒了出来,立马还冲出来一条小狗崽。
那小狗崽也就半臂那么点大,毛都湿透了,浑身泛着臭,怎么看都可爱不起来,白三当时就奇道:“这狗崽子肯定不简单。”
二舅点点头:“按理说小狗崽肯定经不起那么大玩意的胃液,但这小狗却苦苦熬着,在我开膛破肚前死命的嗷着,肯定不是啥凡物,知道咱会救它。”
白三问:“你打算咋办,带回去?”
二舅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不然呢?”
说完他就领着白三,把那大玩意的一条后腿、一条前腿给砍了下来,纷纷别在腰上,旋即抱起小狗崽,也不嫌臭,摸着黑就下了山。
我奇道:“就因为这事他才叫二狗子?”
白三想起啥有趣的事,捧腹大笑:“这哪成啊,好玩的事情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