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送走班上的同学后,在我的要求下,“留一手”和于成帮我办理了出院手续,我跟着他们一起回宿舍。
下午,我并没有去上课,而是抱着笔记本,在校园里一路慢慢地走着、看着,微风吹过,吹得心里一阵冰凉。他终究还是没有来,我只能继续在这里守望。
风儿轻轻吹在身上,抬起头儿向前远望。
望着蓝天望着太阳,望着红房望着课堂。
望着校徽望着雕像,望着牌坊望着珠江。
望着绿树望着广场,望着远方望着故乡。
一望无际多么凄凉,多想回到你的身旁。
我走到这个每天都会来的地方,除了昨天,然后轻轻地坐下。一个月前,就是在这里,爸爸坐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起看着对岸的天字码头,看着茫然无边的北方。爸爸说,要是我想他了,就在这里望着北方,在心里轻声地呼唤爸爸,爸爸就能听到。
“爸爸,你在哪里?我在想你,你听到了吗?”
我在守望,哪里是有你的地方?望眼欲穿,天地日月都变荒凉。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你说是很远的地方。有时觉得遥不可及,只有梦中才在我的身旁;有时觉得近在咫尺,一念之间你在我的心上。你的思源,你的宝。
我不明白为何一直没有收到爸爸的来信,他说过,会给我写信的。整整一个月,爸爸都杳无音讯,我怎么能够不担心?我不知道爸爸现在到底是在家,还是早已出发?如果出发了,现在又到了哪里?
有你在的那个远方,总让我魂牵梦扬,
睁眼醒来的时候,你为何不在我身旁?
有你在的那个远方,总让我思绪飘荡,
是歇息还是路上,有没有饥渴饿肚肠?
有你在的那个远方,总让我暗自惆怅,
想象此刻的模样,你的微笑还在脸上?
有你在的那个远方,总让我胡乱思想,
是安好还是旧样,有没有发病谁抚伤?
打开笔记本,拿出那张照片。这是一张黑白色的照片,我记得同样是九岁生日那天的中午,吃过饭后,在“印象照相馆”里一个大叔叔给我们拍的。照片里有两个人,有着同样的轮廓,都是圆圆的笑脸,大大的耳朵,短短的头发。不同的是,年纪大的人眼睛小一些,眉毛粗一些,头发白一些,也疏一些。所有看过照片的人都说这是一张跨越时空的照片,里面分明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的少年时代,和中老年时代。这张相片我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却不舍得放下,因为里面的人,就是我和我亲爱的爸爸。每次看到这张相片,我就会想起那个快乐的时刻,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可是今天,我笑着笑着,却笑出泪水。爸爸老了,虽然他只有40多岁,却不再像照片中那么精神抖擞,不再如以前那么强壮有力。他好像是忽然之间就变老的,去年放寒假的那天,来接我回家的人不再是爸爸,而是福伯。回家走到桥头,看到了爸爸,我兴奋地扑过去,可是爸爸不再像以前那样稳稳的接住我,而是被我扑退了两步才站稳,那一刻,我感觉到爸爸一下子变老了。我抬头仔细地看着他,他的白发更多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心里觉得好酸好酸,嘴里却在责备他,“你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唠叨,笑呵呵地问我在学校有没有吃饱?学习累不累?他所关心的只有我,从来没有为他自己想过。我感受到,这就是爱,无私的父爱,宁可在这里挨冻,也不肯留在家里等我。
叶纷飞,北风吹。
吹哭了天,吹荒了地,吹肥了行人拙如企。
吹跑了鸟,吹清了溪,吹落了黄叶睡满地。
吹干了泪,吹黄了肌,吹花了眼睛雾迷离。
吹弯了腰,吹白了鬓,吹皱了脸颊盼归期。
当我已经不再畏惧寒冷,你却开始在北风中颤栗。
在刘奶奶家吃过午饭,和爸爸一起坐在门前,我告诉他在学校的事情,告诉他学习的情况,他欣慰地点头,说我越来越懂事了。我犹豫好久,鼓起勇气第一次问他心中埋藏多年的问题,“我长大了吗?”我看着他的眼睛闪动了一下,我满怀期待,希望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可是,他摸了摸我的头,只回了一句“快了。”
我可以与老师欢快地畅谈理想与人生,激烈地讨论历史的兴衰荣败,他们曾经说,如果不是听到我的声音,不是看到我的人,绝不会相信我的年纪。我在与他们的交谈中,也学到了很多人生哲理和处世方法,我认为我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个大人的理论条件,可没有一个人认为我长大成人了。
即便现在我已是大一的学生,但我的年龄终究不过13周岁。即便我的智慧和阅历早已超过班上的学生,但我的身材并没有他们那么高大。快了,是的,快了,也许2年,最多3年,大学毕业了,我也就长大了。
“思源,你真的是在这里。”
我望着对岸的码头发呆,班长的喊声将我唤醒。“班长,怎么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王老师让我叫你回去班上,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我随班长一起跑回班上,刚坐下,抬头看到王老师递给我一个关切的眼神,我点点头,示意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就在我静下心来的时候,王老师宣布了一件震惊全班的事情。
“中山大学语言学系汉语言学专业,将于今年10月10日,全体师生迁往BJ大学,并入BJ大学中文系!”
也就是说,我们班级的40多个人,连同王老师一起,要在十一天后,由广州搬移到BJ。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虽然在开学的第二天,我们就已经收到会并入北大的信息,可亲耳听到的时候,全部震惊得目瞪口呆。
高校改革,院系合并,在这个时代本就是很平常的事情,但当这种事情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没有一个人能够淡然地接受,我们毕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天,已经适应并开始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突然间要离开,总会有些不舍。
王老师宣布完这个信息,就转身离开了教室,让我们自习。他应该也是明白,他刚刚宣布的这条信息,我们还需要时间来消化。王老师一走,班上就像炸开了锅一样。有的神秘地说,BJ大学的教育是如何如何的先进;有的骄傲地说BJ是祖国的首都,如何如何的华丽;有的兴奋地说,BJ大学学者云集,是求学者的学习天堂;也有的埋怨地说,刚刚习惯炎热的南方气候,却又要去寒冷的北方;还有的忧心地说,要离开亲人,去到数千里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