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筷子飞快地跑向广播室,在门外停下来,按着胸口试图平息激动的心跳,举着手犹豫了好久才敲下去。
“请进!”
我推开门走进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福伯!怎么是你?”
福伯的身子抖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小——思源,快放假了吧,福伯来接你回去。”
“爸爸他,没来吗?”
“我们到外面边走边说。”
出门后,我带着福伯,顺着小道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小少爷,少爷去旅游还没回来,他嘱咐我到这几天来接你回去。”
“爸爸当初不是答应我,会和你一起出去的吗?”爸爸的身体不太好,这一直是我所担忧的。
“少爷这一去就会是好几年,他的身体好着呢,你不用担心。他怕你放假回家的时候一个人太孤独,所以还是让我留下了。”
“真的好些了吗?在路上会不会出什么事,会不会遇到坏人?会不会..”
“不会的,不会的!少爷那么强壮,懂那么多道理,现在是和平年代,哪有那么多坏人,别乱想。”
“真的吗?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可能要好几年,中国那么大,少爷辛苦了这么多年,难得出去一次,我们要理解他,也要支持他。”
“嗯,我明白,可就是很想他。”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在学校还习惯吗?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给福伯讲讲。”
“发生了好多事情呢,晚点再和您说。哦,就是这了,先把包裹放下吧。”
我帮福伯把东西放到我的床铺上,然后想起福伯应该还没吃午饭。“福伯,我带你去饭堂吃饭吧。”
在去饭堂的路上碰到于成和老六、老七,简单做了介绍后走进饭堂,帮福伯打了一份饭菜。看着福伯吃的很急,我就知道他这一路忙着赶过来,路上肯定没吃什么,于是又去打了一份鸡蛋汤过来。
吃过饭后,带福伯到校园走了走,指着红砖房向他介绍学校的景况。
中山大学校园又被称为“康乐园”,这里环境优美,树木四季长春,白千层、木棉、紫荆、南洋楹、榕树、凤凰木,数不胜数,红砖绿瓦点缀其中。有诗云“北枕珠江南面市,东友白鹭西朋凰。东西南北千层树,谁识其中是学堂。”在这片树林里,古老的马丁堂,活动中心怀士堂,大钟楼格兰堂,燕子楼陆佑堂,生物楼哲生堂,化学系的史理达纪念堂,招待所荣光堂,农夫院十友堂,岭南大学旧所岭南学院等等学堂组成了闻名的中山大学。
匆匆逛了一圈,就到了上课的时间。福伯长途跋涉身体肯定很疲惫,我带福伯走回宿舍,让他在我的床铺上休息一阵,然后随于成一同去上课。
数学课上,李老师对这个学期的学习情况做了总结,对于成的各科成绩进行评述与表扬,接着就是下学期的课程安排。李老师说,下一学期有复变函数、抽象代数、线性规划、离散概论等课程,学习任务依然重大,希望我们认真学习,最好不要缺课。说到“缺课”二字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我默默地低下了头。
放学后,我和福伯收拾好行李,和于成一起回去。
在漫长的归途中,我对福伯讲了这个学期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福伯听到我自己作主换了专业,叹了一声,说我成长的太快,超过常人太多,再过两年爸爸回来时,我就真正的长大成人了。对于我为什么这么急着长大,虽然我从未和福伯讨论这个话题,但我肯定福伯也是知情的。福伯就像我的第二个爸爸,他平时极少讲话,对爸爸十分尊敬,对我则是宠爱有加。福伯听到我同时进修两个专业,心疼地指责我还是那么争强好胜,已经进了大学,又何必那么刻苦认真,累坏了身体得不偿失。
于成看不下去,在边上帮衬,“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想当初我可是学校的状元,如今和你们家思源根本不能比,这家伙的学习能力真是太强了。再说了,平时有我们几个看着,福伯您就放心吧!不过有一次……”
“有一次怎么了?”福伯急切地问道。
我知道于成想说我生日那天晕倒的事情,急忙摇头阻止。
于成看着我,嘴角往上一扬,接着说,“有一次他要补习数学,一直追着我问问题,吃饭时问也就罢了,上厕所时竟然也问,更不可忍的是熄灯睡觉了还问,我是彻底地败了,从没见过学习这么认真的人。”
“那是当然,我家思源学习特别认真,也格外聪明。”福伯脸上呈现出自豪的笑容,对于成讲了我小时候打桃子的故事。
大约三岁多的时候,我见到同村的哥哥们经常拿着弹弓射小鸟,吵着也要玩,爸爸就帮我做了一个。我拿着弹弓准备打小鸟的时候,爸爸严肃地对我说,小鸟是人类的朋友,不可以伤害小鸟。于是我只好在山上去弹树干、树叶和未熟的桃子,也被爸爸数落多次。练的时间久了,精准度也高起来了,不说百发百中,十次中六七次倒是有的。桃子成熟了,有些桃子长的很高,又靠近树中间不好摘,我就想了一个别人从没用过的办法。我用弹弓对准桃子上方的树枝,砰的一声桃子应声而落。开始几次桃子不是被打烂就是掉下来摔烂,后来把准心拉高一些,让福伯在地下接着,于是成功地打下了很多。事后爸爸说我是人小鬼大,这种办法只有我这种调皮鬼才想得到。
于成也讲了些他小时候的故事,列车开开停停,到汉口的时候已经是9号下午,与于成约定下个月8号中午在这里碰面一起返校,还给我留了他家的地址。吃了点东西后,与福伯一起坐上汽车,汽车颠簸着向沔阳的方向开去。离家越近,那种亲切的感觉也越强烈。半年时间了,不知道家乡又有什么变化。
在县城换乘了马车往家赶,接近桃园村的时候,陆续有人和我打招呼。“回来啦!”“思源回来啦!”“又胖了一圈哦!”我笑着点头回应。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
到了刘奶奶家,我在福伯前面跑了进去。刘奶奶在擦桌子,她的动作很慢很慢,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没有听到我的脚步声。我走到跟前,叫了一声“婆婆”。
刘奶奶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我,慌忙抬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流出。
“婆婆,你怎么了?”我急忙问道。
“婆婆没什么,最近村里风沙大,吹到眼里会很不舒服,我前一段时间也是这样。”福伯从后面应道。
“可是......”
“没什么。婆婆只是看到你,太激动了。思源,快坐下来,让婆婆好好看看。”
我坐到刘奶奶身边,握住她满是皱褶的手。岁月催人老,所有人都不例外。我在长大,刘奶奶老了,爸爸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