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斌武生活在他认为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
霍斌武还认为这个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神奇和迷人魂魄的玄幻。
那时候,有个进山来砍柴的年轻樵夫,他姓白,名叫白彪。白彪像其他樵夫一样喜欢在山岭深处一边砍柴一边唱歌,既表达劳动的快乐,也排遣不时袭来的孤独和寂寞。白彪的歌声悠扬而悦耳地在山谷间回荡,吸引了正从山谷间走过的一位年轻女子。这女子名叫桃花,桃花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身单力薄的拾柴女子,循着歌声找到了年轻的樵夫白彪。两人一见钟情,相互倾心;桃花便日日与白彪相伴砍柴唱歌,后来就结为夫妻。那白彪原本不是这山岭里的人,婚后与桃花居住在山岭外的村庄里。每日里白彪进山砍柴,维持生计,桃花则在家纺线织布,洗衣做饭,日子过得也算甜蜜。但是,这里婚丧嫁娶的讲究多得很。特别是男女婚配,一定要详细打听“门头根底”。即是说男女双方的家庭情况,上三辈人是干什么的,有没有什么遗传疾病等等。村里人很封建,也很保守,他们认为桃花来路不明,眉眉眼眼和那小鼻梁小嘴儿,还有粉白的脸蛋蛋,又狐狸精一般迷人魂魄,让村里的男人们总是魂不守舍的,更让村里的女人们吃醋妒忌,因而就经常说道一些风言风语。这让夫妻二人本来安逸温馨的生活蒙上了阴影。这是招谁惹谁了?夫妻俩勤俭持家,安心度日,恪守本分,却为什么乡亲们要这般待遇?白彪外出打柴谋生,早出晚归。桃花在家足不出户伺候公婆,偶尔出去遇上人,特别是遭遇那些男人锥子一样的眼光时,总是低眉顺眼、躲躲闪闪,尽量避开,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屋漏偏逢连阴雨,这是他们婚后的第二年,白彪的父母先后不到三个月双双离世。村里的说法就更多了,最毒的说法是说桃花命里“妨主”。妨主一词在当地的意思是,对主人不利,会给主人家带来灾难;就像说女人“克夫”一样,人们说桃花妨主。先把公婆妨死了,接下来,恐怕白彪的性命也难保了。白彪不信这些,桃花也不信这些。可是,桃花却不能不重视人们的说法,不能不为白彪担心,深恐她心爱的夫君哪天真的出个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她就无法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孽,又怎么能对得起公婆的在天之灵和夫君对自己的深情厚意?早时候不说离婚,却说“休妻”这个词。桃花央求白彪把她休了……白彪说人嘴两片肉,说上说下说左右;不管他们,我有办法。白彪有什么办法呢?白彪钻进山岭里忙乎了几个月,然后在一个月夜,携桃花双双搬进他砍柴的山岭居住。几个月时间里,他已经在山岭里挖出几孔冬暖夏凉的土窑洞,还开拓出一处面积不小的院子。从此,云遮雾罩的山岭里有了人间烟火。在山岭间生活的日子里,白彪桃花夫妻恩爱相濡以沫,男耕女织相敬如宾,就像那《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歌里唱的:“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绽笑颜/顺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从今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抵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白彪和桃花在岭上营造家园,没出三年先后生育一女一儿,皆是清秀可爱。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夜,白彪梦见妻子桃花就像踩着云絮一样飘飘忽忽往山顶上去了,一边还甩动衣袖播撒着什么。白彪边追边高声叫唤起来。可是,任他怎么叫唤,妻子就是不应。他一着急,醒了过来,伸手一摸身边,一对儿女依然香甜地睡着,只是不见了妻子桃花。白彪急忙起身跑出房门,只见一盘圆圆润润的月亮高挂天边,清澈如水的月光里,妻子桃花正乘一朵云絮渐行渐远,那飘动的衣袖就像七彩的流光,又像是桃花的纤纤素手牵扯着白彪的身心。桃花啊桃花,你是要融进那镜子般的月亮里去吗?你是要离开你的夫君和孩子吗?这情景与白彪的梦境一模一样,白彪禁不住两眼泪花飞扬,大声呼喊着妻子:“桃花!桃花——回来,桃花回来——”
千呼万唤,只唤得桃花凄凄然然默默回眸看他片刻,便似一缕轻烟消失在月光深处无影无踪。
这个名叫桃花的女子其实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一个仙女呢。那日,她在为王母娘娘采撷蟠桃的时候,被白彪的歌声吸引,所以违犯天规私自下凡。天上一日,人间十年。待王母娘娘发现时,桃花已为人妻,生儿育女。王母娘娘大怒,命神将捉拿桃花;如果桃花不从,就要加害白彪和他的两个孩子,以此断了桃花对人间的眷恋和牵挂。善良的桃花不愿牵连夫君和孩子,泪涟涟在夫君和孩子的睡梦中悄然归天,一路走一路便把山桃花种子播撒在山谷间,为的是给夫君和孩儿们留个念想。第二年,这里便漫山遍野长出了山桃树,红艳艳的山桃花遮天蔽日,芬芳四溢……
从此,人们就把这个地方叫做桃花峡,又把桃花峡两边的山岭统称为白彪岭。从桃花峡走过的人们常常能听到白彪岭深处传来樵夫的歌声,这里便成为当地古八景之一——彪岭樵歌。
人们说桃花的一对儿女长大后,儿子在白彪岭以西开疆拓土建设村庄,后娶妻生子,繁衍生息,这里便有了一个名叫上白彪岭的村庄。女儿则嫁到了山外的一户穷苦人家,却是眷恋着白彪岭,不愿离开父亲和弟弟,索性就搬进白彪岭,在上白彪岭斜对面的岭上落户生活,与父亲和弟弟隔峡相望。这个地方就随着上白彪岭被称为下白彪岭。许多年来,关于这个传说,在上白彪岭和下白彪岭村民之间颇有争议。争议的焦点是,仙女桃花和樵夫白彪最初是落户在哪里的,是上白彪岭还是下白彪岭?如果都不是,那么桃花的一对儿女究竟是谁在上白彪岭、谁在下白彪岭?上、下白彪岭两个村的人都想把桃花和白彪、或者桃花的儿子争取到自己的村里,好像只有把白彪和桃花两口子和他们的儿子争取到自己村里,这个村才属正宗。所以桃花和白彪的女儿就不被村民们青睐和关注,只有重男轻女的意识却是根深蒂固,演绎着太多或喜或悲的故事,丰富着祖祖辈辈或美好或伤情的生活。
这样的争议一直延续到现在,依然没有个定论。
下白彪岭村有位识文断字的人,复姓相里,名叫彦章。相里彦章翻阅了明代县志,县志里却没有讲这个传说,只说这个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在汾阳县城以西。出县城北,往西行十多里路,来到昌宁镇。昌宁镇再往西便是白彪岭。白彪岭的地貌别具特色,一条绵延三十里长的峡谷把白彪岭劈为两半。峡谷两边是鬼斧神工而成的峭壁悬崖,峭壁上灌木丛生,花草争艳。峭壁之间宽约二十余米,靠南地势较低,有泉水哗哗啦啦流过,水清清,可见光滑的卵石,像一颗颗鹅蛋似的可爱。靠北,地势略高,可行人、可通车,虽是坑坑洼洼的,却也接近现在的二级公路了。这里气温较低,每年四五月份,两侧的石壁和山崖上,以及路边连片成林的山桃树始有桃花盛开,惹得蝶飞蜂舞。正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在这桃花盛开的峡谷里,桃花朵朵,通红如霞,争相吐艳,灿若织锦,凌空交错。站在昌宁镇最高处眺目西望,恍惚得见桃花洞一般,志书上又誉名这里为“三十里桃花洞”。
这里其实是一条千年古道。
很久以前,古道两端屯兵设关,甚至修筑长城,烽火弥漫。后汾阳设汾州府,这条古道又成为西来汾州府、北上晋阳的交通要道,更是从汾州府西去永宁、宁夏、甘肃的必经之路。那时,商贾驼队来来往往,驼铃声声如咏如歌。岁月悠悠,沧海桑田,不知酝酿了多少和谐富裕的美梦,又洒落了多少凄惨悲壮的故事。